第7章 奏对
转过天一早，弘皙便洗漱完毕，在书房里等候召见。
果然，差不多午时的时候，有旨意让他立刻去一趟养心殿，康熙正在等他。
传旨太监还提醒弘皙换身正经朝服再去。
弘皙从前也是在朝廷任职当过差的，只是太子失宠后就闲了下来，那身朝服也真的压箱底太久，拿出来真有一股子霉味。
看着鞑清这不伦不类的朝服，胸口的补子外加马蹄袖……弘皙翻了个白眼。
cos僵尸呢？
弘皙心想自己以后得了皇位，必须改了这丑不拉几的东西，全部换回汉服。
到了养心殿，弘皙发现门口还站了两个穿朝服的人。
其中一个是雍正，此刻面无表情，仿佛不认识弘皙一样。
另外一个年轻俊朗，满面红光，两只大眼睛却是盯着弘皙看个不停。
“四叔，十三叔！”
弘皙上前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历史上雍正朝的正皇帝和常武副皇帝都来了啊。
老十三胤祥笑了：“我听说大阿哥愿意来查漕运的案子，还以为四哥在蒙我呢。”
“如今想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哈哈哈……”
雍正道：“十三弟，御前不得玩笑！”
胤祥捂着嘴，却依然在偷笑。
魏珠走了出来，笑道：“四爷，十三爷，大阿哥，万岁爷让你们进去呢！”
雍正与胤祥立刻正冠，抖擞精神后走了进去。
一进养心殿，弘皙便愣住了。
他前世也逛过故宫，但因为当时还在修缮，所以他只是在外面看几眼。
如今第一次进来，内部规模之大真是超过他的想象。
康熙此时的状态和昨日完全不同，花白的胡子梳得一丝不苟，金黄色纹龙褂，神情严肃，平地多出几分威严。
雍正带头行礼，弘皙也跟着一起，全程没有一丝慌乱。
此时养心殿中还有一人，年纪看着有三十多岁，眉清目秀，天生的官相。
弘皙心想：原来张廷玉也来了。
历经康雍乾三朝，任宰辅之职，唯一配享鞑清太庙的唯一汉臣，能力上绝对没得说。
不过在康熙一朝，张廷玉还只在吏部任职，未能进入中枢的上书房。政治上也保持了中立，既不去太子党，也不去八爷党。
但弘皙知道，张廷玉此时已经是雍正的死党了。
首先张廷玉有个身份：雍正的陪读。
张廷玉的父亲是大学士，担任过雍正的汉学老师，当时张廷玉才六岁，是雍正的同龄人，二人从小是师兄弟，关系甚密。
其次，弘皙知道后面的历史，张廷玉在雍正登基后就马上起飞，获得了配享太庙的荣誉。
要说两人之前没有亲密往来，鬼才信！
张廷玉此刻目视前方，跟木雕似的。
康熙开口道：“胤禛啊，你的折子朕看了，上书房也议过，让弘皙跟着你一起办案没什么问题。”
“只是这案子……听说现在很不好办？”
雍正低下头：“是儿臣办事不力！引发民变的漕帮头子李三哥逃了，眼下正在发帖缉拿。”
“三日前收到江苏的通报，说人已经投案，这两日才到京城，所以还要费点功夫。”
康熙用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这么大的事，搞不好要掉好几个脑袋，首犯不到也很难断案，这事不怪你。”
雍正赶紧谢恩，感谢这位君父的体谅。
康熙眼神一瞥：“弘皙。”
弘皙应道：“孙儿在！”
康熙问道：“你也要办案了，说说你的看法？”
养心殿一时间静得出奇。
弘皙心里清楚：康熙真想知道自己看法，昨天私下就能问个清楚。
现在当众发问，与其说是问看法，不如说是问态度。
康熙的态度是什么呢？漕运案可以查，但不能真的查。
万一挖太子党挖得太深，大家就会知道原来他们不光是自己捞，还在帮康熙捞，到时候如何收场？
官场上可以做错事，但不能站错队。康熙就是想看弘皙能不能想到这一点。
可弘皙现在不能当众给出态度，更不可能给康熙任何保证。
他这次就是要把水搅浑的。不捅这个马蜂窝，不借机让康熙和雍正之间产生间隙他如何有机会上位？
弘皙笑道：“万岁说笑了，所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孙儿不过是一个赋闲多年的小阿哥，只有一颗为国奉献，为万岁尽力的诚心。”
“案子如今由雍亲王主理，怡贝勒协理，孙儿仔细跟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就是了！”
这番话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最后的玩笑更是逗得康熙忍俊不禁。
雍正与胤祥悄悄碰了个眼神，若有所思。
张廷玉也望了弘皙一眼。
康熙笑道：“好你个滑头，故意说车轱辘话来糊弄朕是不是？”
弘皙也笑了：“孙儿岂敢，实在是案子复杂，不敢妄言。”
“孙儿选这案子，也是因为这案子最难，但办好了成绩也最大，最能让汗玛法开心，所以才斗胆请求协助雍亲王！”
“困难越大越要上，有条件要干，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干！”
这话说得连雍正都有点感动了。
自己一直以来干的差事，催收国库欠款、治理黄河水道、清扫各地贪腐等等，哪一样都是苦差事，也都在迎难而上。
弘皙刚刚那番话，着实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康熙也一脸慈祥地说道：“你能这么想，朕心甚慰啊！”
“你仔细听好，这差事你要是办得好，朕有重赏！”
弘皙道：“谢万岁！孙儿谨遵圣谕！”
本以为今天这次面圣也要过关，康熙偏偏开口说道：“还有，朕想着再把任季常调给你们，他之前在刑部和户部都干过，应该是个好帮手。”
此话一出，雍正的脸色先变了，张了张嘴想要开口，但最后还是说道：“儿臣……明白，谢万岁！”
胤祥和弘皙也跟着谢恩退了出去。
弘皙察觉到雍正的不对劲，心中疑惑：这任季常是什么来头？
还有，张廷玉刚刚一言不发，就在旁边站着，那他今天的作用是什么？
……
等三人离开，康熙又开口问道：“衡臣，你觉得刚刚弘皙怎么样？”
张廷玉，字衡臣。
“皇上睿智！一切如皇上所言，大阿哥的表现与往日不同，方才奏对也没有丝毫差错，虽然谈不上惊为天人，但称得上是大方得体。”
张廷玉答道：“君子豹变，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背后，怕是有高人指点。”
康熙冷哼一声：“你说话也太小心谨慎了！”
“什么高人，毓庆宫如今里里外外都是老八的人！想来胤禩在弘皙身上没少下功夫啊。”
昨天弘皙回去以后，康熙就开始纳闷：以前弘皙跟废太子一样，都是心里藏不住事，行为莽撞嚣张得跟匹夫似的人。
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老练，面圣时还滴水不漏……难不成是祖宗显灵？
一辈子不信鬼神和因果的康熙，当即想到了胤禩。
其实胤禩对毓庆宫的监视看守行为，康熙心里都有底，过去觉得让胤禩看着太子，两个儿子互相斗挺好的。
太子被废后，弘皙也没了继位可能，不会参与到权力斗争，那就更不用管了。
结果现在看来，胤禩竟然还想用弘皙这个东宫嫡子做文章！
张廷玉对康熙的判断没有直接给出回答，算是默认。
康熙忽然又问道：“昨天弘皙去看胤礽，也表现得没什么问题，还让胤礽有空多读书呢。衡臣，你知道弘皙让胤礽看的是什么书吗？”
张廷玉摇摇头：“恕臣愚钝。”
康熙说道：“弘皙说，他最近在看新旧两唐书。”
张廷玉眼神一动，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