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剑纹
陆寒的指节被苏璃的手焐得发烫，残玉贴着心口的位置，热度顺着血脉往四肢窜。
石墩上那道剑痕还在眼前晃，像根细针扎着他的神经——那纹路与他腰间铁剑的刻痕分毫不差，而这把剑，是他在铁匠铺当学徒时，用最普通的精铁打的。
“回吧。”
苏璃的声音裹着夜露的凉，却让他想起药炉前她低头拨弄药铲的模样。
两人沿着青石小径往住处走，残玉的温度突然攀升，烫得他掌心发红。
他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按在剑柄上，腐臭味又飘过来，比刚才更浓了些。
苏璃从药囊里摸出个青瓷瓶，瓶身还带着体温：“这是用雪魄花芯、赤焰草汁淬的续元丹，你体内剑意翻涌时容易耗损元气，每两个时辰服一颗。”
她指尖蹭过瓶颈的冰裂纹。
“我试了七次火候，第三次炼糊了半炉，把药童小竹吓得直往药柜里钻。”
陆寒接过瓶子，瓷凉透过掌心渗进骨头。
他想起三日前苏璃蹲在药炉前，额发沾着汗，却笑着说：“炼丹和打铁差不多，得耐着性子等火候”。
此刻瓶身还留着她的温度，像团小火苗在掌心跳。
“谢谢。”
苏璃转身去关窗，月光漏进来，在她后颈投下一片银光。
“谢什么。”
她背对着他，声音轻得像落在窗台上的槐叶。
“我从前总觉得，这世上的事都得自己扛着。可那天在洞穴里，你挡在我前面...”她顿了顿，“原来有人并肩的感觉，比独自行路暖。”
陆寒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洞穴里阴煞翻涌，苏璃的药囊被划破，药草撒了一地。
他挥剑斩开鬼雾时，听见她在身后念着“青蚨草止血，紫丹参护心”，像在给他的剑势打着节拍。
残玉突然轻颤，这次不是警告，倒像在应和什么。
“睡吧。”
苏璃转身时已恢复清冷模样，指尖掠过他发间沾的槐叶。
“明日卯时要去演武场，萧长老说要试新悟的剑招。”
她退到门口，月光在她脚边裁出一道银边。
“我住在东厢第三间，若残玉再发烫...”她没说完，掩上门走了。
陆寒握着药瓶坐在床沿。
窗外槐叶沙沙响，他摸出腰间铁剑，剑身上的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和石墩上的剑痕，和萧无尘那把“问心”剑鞘的纹饰，和苏璃父亲笔记里画的“太初剑纹”，原来都是同一种。
第二日卯时，演武场的晨雾还没散。
陆寒站在青石板上，剑指挑开剑鞘，铁剑嗡鸣着震落晨露。
苏璃抱着个陶瓮站在场边，瓮里飘出苦甜交织的药香。“喝了。”她掀开瓮盖，琥珀色的药汁在晨光里发亮，“这是用千日醉花根泡的，能引动你体内剑意流转。”
陆寒仰头饮尽，辛辣从喉咙烧到胃里。
他闭眼感受，残玉突然活了过来，像条游龙在经脉里窜动。
剑穗无风自动，他挥出第一式“破云”，剑气撕开晨雾，在三丈外的靶桩上留下半寸深的剑痕。
“好！”刘明的声音从演武场角落传来。
他抱着一摞木牌，身后跟着拎着剑匣的柳青。
“萧长老让我把宗门布防图带来了，等你练完看看。”
他走到近前，目光扫过陆寒手中的剑，“这剑...比昨日锋利了？”
陆寒没答话。
他能感觉到铁剑在发烫，不是残玉的热，是剑本身在渴望战斗。
苏璃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剑身：“铁里渗了寒潭水的气息，和你体内的剑意...在共鸣。”她眉峰微蹙、
“你从前当铁匠时，打的剑都这样？”
陆寒摇头。
他想起师傅老周头，想起那些在铁砧上敲了百遍的凡铁剑——从没有哪把，会在他握剑时自己发出龙吟。
午后，议事堂的檀香烧得正浓。
萧无尘坐在主位，指节叩着桌上的密报：“幽冥宗的人混进了南脉，昨日有三个外门弟子在松林遇袭，身上都有阴煞之气。”
他目光扫过下首的林天昊，“林长老，你说的'加强西脉防御'，可考虑过南脉的疏漏？”
林天昊抚着胡须笑：“萧师兄莫急，老臣昨日已让青禾堂的弟子去南脉巡查了。”
他眼角的皱纹堆成花，“倒是陆小友，今日演武场的剑气...”他顿了顿，“听说比前日强了三成？”
陆寒感觉有根针戳在后颈。
他想起昨夜石墩上的剑痕，想起林天昊三个月前在演武场说“这小子资质平平”时的冷笑。
“是苏姑娘的丹药和药汤帮了忙。”。
目光扫过林天昊腰间的墨玉牌——和洞穴里那具尸体身上的，纹路一样。
“明日寅时，幽冥宗的人会从后山密道攻来。”萧无尘突然拍案，震得茶盏跳了跳，“这是我派去魔教的暗桩传回的消息。
陆寒，你带刘明、柳青守前山；苏璃，你带药童守丹房；我和林长老...”他看向林天昊，“守后山主阵。”
林天昊的手指在案上轻叩，节奏和陆寒心跳的频率重合。“好。”他笑着应下，起身时广袖扫过案角的密报，一张泛黄的纸页飘落在地——是“太初剑”的拓图。
傍晚的后山比白天更阴。
陆寒和苏璃沿着荆棘丛里的小径往洞穴走，残玉烫得他胸口发疼。“这里的阴煞比昨日重了。”
苏璃捏着一株鬼针草，叶片发黑，“这草本是解毒的，现在倒沾了尸毒。”她抬头看他，“你说，林天昊...”
“他腰间的玉牌，和洞穴里那具尸体的一样。”陆寒打断她。
石缝里渗出腐臭，他握紧剑，“昨日在议事堂，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块待宰的肉。”
洞穴口的藤蔓被人扯断了。
陆寒踢开挡路的碎石，看见洞壁上多了几幅血画——青面獠牙的怪物，手里握着和他腰间一样的剑。
苏璃摸出火折子，火光映亮角落的木匣，匣里躺着半块玉珏，和他胸口的残玉严丝合缝。
“这是...”陆寒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残玉突然剧烈震动，他摸出挂坠，两块玉碰在一起，发出清越的鸣响。
洞顶的石屑簌簌落下，远处传来狼嚎，混着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快走。”苏璃拽着他往外跑，药囊里的药草撒了一路。
两人刚钻出洞穴，身后传来“轰”的闷响，洞口被落石封死了。
陆寒回头，看见石缝里渗出黑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深夜的后山老槐树下，陆寒盘坐在石墩上。
残玉贴着心口，这次的热度带着灼烧感。
他闭眼感应剑意，听见山风里裹着萧无尘的声音：“子时三刻，来后山最深处的寒玉洞。”
他睁开眼时，月光正落在石墩上那道剑痕上。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子时了。
残玉的温度突然攀升，像在催促他起身。
他摸出苏璃给的续元丹，含了一颗在嘴里，药香混着山风灌进喉咙。
树影里走出个身影，玄色道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跟我来。”萧无尘的声音比山风还冷，“有些事，得去寒玉洞说。”
陆寒站起身，铁剑在鞘中轻鸣。
他跟着萧无尘往山林深处走，残玉的热度透过衣襟烙在皮肤上。
月光被云层遮住的刹那，他看见前方的岩壁上，刻着和石墩、剑鞘、玉珏一样的太初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