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被篡改的真心
宿舍的灯光在深夜显得格外刺眼。齐洛盯着屏幕上那封信的扫描件，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未能点下。程沐阳三年前写下的文字就在眼前，他却突然有种侵犯她隐私的罪恶感。
“如果她知道我在看这个...“
齐洛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林小满特意留下这封信，一定有她的理由。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文件。
信纸是浅蓝色的，边缘有些卷曲，像是被反复展开又折起过。程沐阳的字迹比现在更加活泼，笔画带着明显的青春气息，但内容却异常沉重：
「亲爱的阿轩：
关于你的表白，我有更多话想说，但面对面的勇气我实在没有。所以请允许我用这种方式表达。
首先，谢谢你喜欢这样的我。这三年里，你和小满是我最珍贵的礼物。Season Echo不仅仅是一个乐队，它是我逃避现实的避风港，特别是在父母离婚后那段黑暗的日子里。
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轻易答应你的感情。现在的我，连家都没有了，拿什么来经营一段关系？妈妈离开时说“沐阳，永远不要依赖任何人，因为他们最终都会离开“。那时的我以为她在夸大其词，直到爸爸在一个月内就组建了新家庭，我才明白她的意思。
阿轩，你值得更好的女孩——一个不会在深夜做噩梦惊醒的女孩，一个不会因为父母吵架的电话就躲起来哭的女孩，一个不会把吉他弦弹断就害怕被抛弃的女孩。现在的我，连自己都拼凑不完整，怎么能成为别人的另一半？
但这不代表我不在乎你。恰恰相反，你和小满对我而言比任何人都重要。所以我害怕——害怕如果我们尝试恋爱却失败，会连现在的友谊都失去。就像我父母，曾经相爱，最后却成了彼此最深的伤口。
请给我一些时间好吗？等我足够强大，等我不再是现在这个破碎的程沐阳...也许那时我们能有不同的答案。
无论如何，请记住：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之一。
永远的朋友，
沐阳」
齐洛读完信，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这封信里流露的脆弱与孤独，与现在那个坚强独立的程沐阳判若两人。更让他心痛的是，信中明明充满了真挚的情感，却被周明轩扭曲成了拒绝。
他点开文件夹中的其他文件——周明轩与朋友的聊天记录截图。日期显示是在收到信的第二天：
【周明轩】：她拒绝了我。写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到底就是看不上我。
【朋友】：不会吧？她平时对你挺好的啊
【周明轩】：装出来的。这种女生我见多了，享受被追捧的感觉而已
【朋友】：那乐队怎么办？
【周明轩】：照常演出。然后...她会后悔的。
最后一句让齐洛的后颈汗毛倒竖。他快速翻看后面的聊天记录，日期越来越接近演出当天：
【周明轩】：都安排好了。音响架会在第二首歌时倒下，看起来像意外
【朋友】：太危险了吧？万一砸到人...
【周明轩】：就是要砸到人。不过别担心，我会控制角度，只伤到腿
【朋友】：你疯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明轩】：这样她就会内疚一辈子，永远忘不了我。要么得到她的爱，要么得到她的痛苦，对我来说没区别
齐洛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呼吸急促。周明轩不仅策划了事故，还故意让自己受伤，就为了让程沐阳活在愧疚中。而最可怕的是，他现在以医生的身份继续操控着她的生活。
窗外，黎明的微光已经浮现。齐洛一整夜没睡，脑海中不断回放那些残酷的文字。他必须做出决定——是否立即告诉程沐阳全部真相。
手机震动起来，是程沐阳发来的信息：「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简单的问候让齐洛眼眶发热。他该怎么回复？说他发现了她最深的伤痛？说他知道了周明轩的阴谋？
最终，他选择了部分真相：「没怎么睡。看了些关于...舞台事故的资料」
程沐阳的回复很快到来：「别陷得太深。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齐洛咬咬牙，试探性地问：「你后来和周明轩谈过那件事吗？」
这次回复间隔了很久：「偶尔。他总是说那只是个意外，让我别自责...很奇怪对吧？明明受伤的是他」
齐洛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颤抖着。现在告诉他，一个声音催促道，告诉她那个混蛋在操控她的人生。但另一个声音却警告说：她好不容易开始重建生活，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吗？
最终，他回复：「今天还去图书馆吗？想早点见到你」
程沐阳发来一个笑脸表情：「嗯，一小时后见」
齐洛放下手机，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他需要当面告诉程沐阳真相，但不是现在——不能在图书馆这样的公共场所。他得找一个安全、私密的环境，确保她情绪崩溃时能有依靠。
洗漱时，齐洛的脑海中不断浮现那封信的内容。程沐阳提到父母的离婚对她的影响，提到自己“破碎“的状态...这些年来，她是否一直带着这种自我认知生活？认为不值得被爱，不值得拥有幸福？
图书馆前，程沐阳已经等在那里。她穿着淡黄色的连衣裙，在晨光中像一朵盛放的向日葵。看到齐洛，她微笑着挥手，完全看不出昨日的阴影。
“黑眼圈这么重？“她轻轻碰了碰齐洛的下眼睑，“通宵编程了？“
齐洛摇摇头，突然有种想拥抱她的冲动：“只是...想了很多事。“
他们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程沐阳拿出素描本，展示她为游戏设计的新场景——一片开满野花的山坡，远处是那四棵标志性的古树。
“这是主角回忆中最快乐的地方。“她轻声解释，“我想用色彩表现那种温暖的安全感...“
齐洛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想起信中那个“把吉他弦弹断就害怕被抛弃“的女孩。三年的时间，她将多少伤痛转化成了这些美丽的画面？
“沐阳，“他突然问，“你快乐吗？现在。“
程沐阳停下笔，惊讶地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想知道。“
她思考了一会儿，嘴角浮现一抹真诚的微笑：“比以前快乐。特别是最近...“她的目光与齐洛相遇，又迅速移开，“特别是开始这个项目后。“
齐洛的心跳加速了。他想告诉她，她值得所有的快乐；想告诉她，她不必再独自承受那些伤痛；想告诉她，周明轩的谎言和他可怕的操控...
但图书馆不是合适的地方。他必须等待。
“对了，“程沐阳翻到素描本的另一页，“我重新设计了四季转换的动画效果。你看...“
她详细解释着自己的创意，眼中闪烁着热情的光芒。齐洛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内心的挣扎让他无法完全投入。
中午时分，他们离开图书馆去吃午饭。校园里阳光明媚，学生们来来往往，充满生机。程沐阳走在齐洛身边，偶尔他们的手臂轻轻相碰，带来一阵微妙的电流感。
“齐洛，“程沐阳突然停下脚步，“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是因为昨天那些录音吗？“
齐洛深吸一口气：“部分是。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但不是在这里。“
程沐阳的表情变得警觉：“什么事？“
“关于周明轩。关于那场事故的真相。“齐洛谨慎地选择着词语，“我发现了更多证据...证明那不是意外。“
程沐阳的脸色瞬间苍白：“什么证据？“
“这里不方便说。“齐洛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可以去你公寓吗？或者找个安静的地方...“
程沐阳咬着下唇，眼神闪烁：“我...我需要心理准备。能改天吗？“
“当然。“齐洛立刻说，“等你准备好了随时告诉我。“
他们继续走着，但气氛明显变得紧张。程沐阳变得沉默，时不时用探究的目光看向齐洛。
“你知道多少？“她最终忍不住问。
齐洛犹豫了一下：“足够确定那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
程沐阳的眼睛湿润了，但她迅速眨掉那层水雾：“三年了...我一直以为...“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算了，不说了。等我们...等我们好好谈的时候。“
午餐后，程沐阳说想独自走走。齐洛想陪她，但她坚持需要一些时间思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齐洛感到一阵无力——他可能过早地揭开了这个伤疤。
回到宿舍，齐洛再次打开那个U盘，仔细检查每一个文件。在一个名为“证据备份“的子文件夹中，他发现了几张模糊的照片和一段视频。照片拍摄于一家医院走廊，日期是去年——程沐阳坐在候诊区，而周明轩穿着白大褂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表情令人不安。
视频则是用手机偷拍的，画质很差，但能清晰听到周明轩的声音：“...药物剂量可以再增加...不，她不知道副作用...对，这样她就会更依赖复诊...“
齐洛的血液几乎凝固。这已经不仅仅是报复了，而是一种系统性的心理操控。他必须尽快告诉程沐阳全部真相，无论她是否准备好面对。
正当他准备关闭文件时，注意到最后一个文档的标题是“7.17事件“。点开后，里面只有寥寥几行字：
「7月17日录音已销毁。照片仅存这张。关键证人：林菲（护理系3年级）」
附带的照片极其模糊，似乎是在昏暗环境中快速拍摄的。隐约能辨认出一个类似程沐阳侧影的人站在某栋建筑前，但细节全无。
齐洛立刻给林小满发信息：“7月17日发生了什么？“
回复很快到来：“你怎么知道这个日期？“
“在U盘里看到的。和程沐阳有关？“
这次回复间隔了很久：“更复杂。见面谈。明天下午三点，音乐系7号录音室。别告诉阳阳姐。“
齐洛放下手机，揉了揉太阳穴。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7月17日——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意义？而那个护理系的林菲又知道什么？
傍晚时分，程沐阳发来信息：「抱歉今天突然离开。我需要一些时间整理思绪。明天你有空吗？我想听听你要说的...那些证据」
齐洛立刻回复：「有空。任何时间都可以」
「那明天晚上七点？来我公寓吧，我们可以边吃晚饭边聊」
「好。需要我带什么吗？」
「只要你自己来就好」程沐阳回复，随后又发来一条，「齐洛，无论明天我听到什么...谢谢你愿意告诉我真相」
齐洛看着这条信息，胸口一阵刺痛。他即将摧毁程沐阳对过去三年的认知，打破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平静生活。但比起继续活在周明轩编织的谎言中，真相或许才是她真正需要的解脱。
夜深了，齐洛依然无法入睡。他打开电脑，重新看了一遍那封信。这一次，他注意到信纸角落有一个几乎被忽略的微小痕迹——一个泪渍。
三年前的程沐阳，是在怎样的心情下写下这些文字？而收到信的周明轩，又是如何从字里行间读出了拒绝，以至于策划了那样残忍的报复？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明天这个时候，一切都会不同了。齐洛只希望，当真相大白后，程沐阳能找到真正的平静，而不是更深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