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父女
“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
哪怕最近经济有些困难，白石树也不希望在生活上亏待自己的女儿。
白石凛把冻红的脸更深地埋进围巾，发顶粘着未化的雪粒，纤细的肩膀微微耸起：“什么都行。”
“那我回家随便炒两个菜吧。”
白石树的料理手艺还算不错，如果不是手头资金实在过于紧张，白石树都在想要不要自己摆个地摊做生意得了。
“嗯……”
白石凛沉默地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寒风刺骨。
回家之后，白石树吸了口凉气，看到被冻得有些发抖的女儿，白石树还是打开了暖气，哪怕这会让下个月的电费变得很高昂。
“凛，你去开被炉暖和暖和吧，我等会再给你烧个热水袋。”
没事的……只要能拿到稿费，一切都会好起来。
白石树心里这样想着。
房间温度升高后，白石树便开始在厨房里忙活，白石凛则一个人趴在客厅的被炉上，看起了刚才还没看完的绘本。
喜欢看书本身不是什么坏事，但因为看书而完全放弃跟其他人的交流，那就等于是自己给自己加上了一把锁。
做饭的时候，白石树因为相当在意，所以一直有一部分注意力在白石凛的身上，案板上的洋葱切得歪七扭八，直到切到了手指才反应过来。
“嘶……！”
他强忍着疼痛清洗干净伤口，随意包扎了一番后又重新回到了厨房当中。
刀痕火辣辣地疼，白石树却庆幸这份灼痛能冲淡胸腔里发酵的酸涩。
很快白石树就做好了晚饭，餐桌上，白石树小心地组织着语言，思考着到底要如何开口讨论不合群还有兴趣班的事情。
不合群这点白石树感觉还不算什么大问题，可要是凛真的对钢琴感兴趣，自己用什么去支付那高昂的课时费？
如果是失业之前，别说培训费，就算是买一架新钢琴放在家里，白石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那个……凛，这段时间在幼儿园待得还习惯吗？我最近工作上的事情稍微轻松了一点，所以没有继续雇佣保姆阿姨早早就接你回家了。”
白石树粗糙地询问着，声音刻意保持着平静，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也给为什么辞退了保姆阿姨找了一个理由。
白石凛一边吃饭一边点头：“习惯。”
“那就好……”
白石凛微微抬起眼皮，看着白石树手上的创口贴，小声问道：“爸爸的手……怎么了？”
“哦哦，这个啊……没事，爸爸不小心划到了，明天就会好的，没事。”
为了不让女儿担心，白石树笑着说道，但突如其来的关心还是让他的心揪了一下。
这孩子，总是这样懂事得让人心疼。
“哦……”
然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白石树已经不止一次意识到自己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不明白到底要如何跟女儿沟通。
窗外的夜色渐深，客厅里只剩下碗筷的碰撞声和顶灯发出的轻微嗡鸣。
白石树看着女儿低着头扒饭的样子，想起离婚那天她没有哭没有闹；想起每次自己因为工作需要很晚才回家，她都是早早地洗漱睡觉。
也许从自己跟前妻离婚的那一刻起，白石凛就已经对现实感觉到了失望，也许书中的世界，才是白石凛心灵的归宿吧？
当初觉得只要能给她提供一个优渥的物质条件，那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就是合格的。
可现在女儿对钢琴感兴趣，自己连给她报兴趣班都满足不了，无疑是让白石树陷入到深深的怀疑当中。
自己真的能当好这个父亲的角色吗？
要是能拿到稿费的话……
有了稿费，自己有了名气也一定能让生活好起来的。
于是白石树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
“那个……凛，我听老师说你对钢琴有兴趣？想不想报班学一下？”
这句话堵在心里太久，说出来时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发抖。
说完，白石树挤出笑容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想学我就找老师教你。”
就像他还是曾经那个高薪白领那样。
白石凛眼底闪过一丝亮光，但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爸爸的“异常”情况，心里的那一点点的热情瞬间被家里临近冰点的气氛磨灭。
她怎么感觉不出来，所谓工作上变得轻松，其实就是失去了工作，这种事情在其他小孩子父母身上也出现过。
白石凛之前不明白失业代表着什么，但她知道每一个家长失业后的小孩，脸上的笑容都会一点点地消失。
现在她稍微能理解一点了。
所谓的失业，就是能一点点吃掉家里幸福氛围的怪物。
想起上周在琴行橱窗外看到的钢琴价签，白石凛明白自己也不能再给家里增添负担了。
于是她只能把头低得更深，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还是落下了两颗眼泪，滴到了碗中。
“我对钢琴没有兴趣，我不想去参加兴趣班。”
过了好一会，白石凛才慢悠悠地回答道，就着米饭吞咽下谎言：“绘本更有趣一些。”
“是吗……这样啊……”
白石树认为白石凛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发现自己没有追问下去的底气。
要是自己能早点拿到稿费的话，也许现在就不会这么心虚了吧……
夜晚，白石树看到白石凛已经睡下后，才悄悄地拿上工地的工服，顶着寒风赶往今晚的工地。
在没有稳定的稿费来源之前，白石树还是需要通过在夜间工地上劳动来维持家用。
这样的日子也是时候到头了。
白石树已经感觉到在工地上打灰的时候腰背时不时会传来阵痛。
自己的身体无法适应这样高强度的工作。
白石树想着或许自己明天要早点去问问看松尾七郎，他将自己的稿件交到了哪一位编辑的手中。
白石树不想就这样干等着，编辑拖得起，他可拖不起。
下个月还要回老家过年，白石树同样不希望自己老家的母亲知道自己失业的事情。
想到这，白石树不免有些佩服田边圭起来，他比自己大了将近十岁，却在工地上坚守了这么久的时间。
清晨散工后，白石树一如既往地来到便利店点了一份关东煮，接着回家送白石凛上学，然后径直前往了讲谈社。
还没等白石树走到出版社门口，松尾七郎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愧疚的神情。
“哎呀！白石桑！您的那份稿件被白石编辑带走了，她说什么都要拿回去她审理，我根本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