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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好人不该是这个下场
瞧着周氏夫妇二人的表情,齐政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周元礼看着齐政,既震惊又紧张地问道:“你从何得知的此事?”
齐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开口道:“请老爷、夫人放心,公子暂时不知道这个消息。”
听见齐政的话,周元礼和周陆氏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周坚如今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如果因此让周坚无心学业了,他们周家才真的是前途无亮。
旋即二人心头又是一震,没想到齐政竟能直接说中他们心头的隐忧。
于是,周元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管家,管家立刻会意,走到门口,关上了房门并且亲自守在门边。
“你为何觉得不能向鲁博昌服软?”
大祸临头,周元礼顾不得那些客套,直接便开口问道。
齐政平静道:“因为服软更是死,强撑才有一线生机。”
周元礼和周陆氏闻言皱眉,齐政解释道:“鲁家与周家素有恩怨,如今这么一来更是结下死仇,如果周家服软,老爷和夫人觉得,以鲁博昌此人的品行,真的会就此作罢吗?”
周元礼眉头死死拧成一团,他明白齐政说的没错,既成死敌,必当斩草除根,换作是他,或许也会那样做。
“哎!”
周元礼长叹一声,“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懂。但你不知道,如今的我们很难支撑下去了。原本觉得怎么都还能撑个十天半个月,但是鲁博昌联合多加布行出手,以双倍的工钱挖走了我们不少的伙计,并且还抢走了两条商路的合作商。继续这样下去,我周家数代积攒的基业恐怕真要被耗没了啊。”
他看着齐政,但其实是在重复着对自己的劝说与安慰,“我若是依了他的意思,至少他后续便没了卫王这个名头,我周家也能获得腾挪的余地,去试着博个出路。”
齐政仿佛忘了下人的身份,当即摇头,“周家全盛之时,尚且无力抵抗,待到只剩半条命了,凭什么腾挪?还不是任由他鲁博昌揉搓拿捏?”
“我周家多年基业,亦是有朋友、人脉积累的。”
“周家有朋友有人脉这不假,但繁盛时锦上添花的人多,落魄时雪中送炭的怕是没几个吧?如今周家这般情境,又有谁伸出过援手了?”
“他们如今无非是忌惮着鲁博昌扯着卫王的大旗而已,等这面旗子没了,他们便能出手了。”
“老爷,你扪心自问,这是不是在自欺欺人?”
齐政的一句问心之言,让周元礼瞬间语气一滞。
周陆氏见状,终于轻声开口,“齐政,你有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齐政沉吟片刻,“从老爷夫人方才的语气中,我听得出,你们都认为此番鲁博昌之所以能将周家逼到如此境地,是因为卫王殿下?”
周元礼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若不是卫王,我周家何惧他鲁家,他又凭什么能得到这么多人的趋炎附势,帮他一起对付我周家!”
齐政点头,“这也是我的判断。卫王殿下的大旗,是鲁家能够获胜的关键,除非让这个大旗失效,否则周家一个商贾,压根无法抗衡。”
周陆氏忽然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坚持到卫王殿下来,然后直接向他喊冤?”
周元礼也是眼前一亮,“是了,卫王殿下怎么说都是皇子,手下人如此欺压良善敛财,传出去对卫王殿下也不好听,更何况乃天潢贵胄,怎么会看得上咱们这点东西!”
他想着这儿,登时激动了起来,忽然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但齐政接着的一句话,瞬间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眼中腾起的火苗。
“老爷,夫人,若是那样,周家的下场可就不只是生意没了这么简单了。”
看着二人疑惑的眼光,齐政开口道:“因为鲁家是打着卫王旗号欺压咱们周家,鲁家也有人在卫王手下做事,如果此事被确认为真,那卫王必然背上一个大大的污点,你猜卫王会如何选择?他有可能是个贤王,回惩治鲁家,保护周家,但周家敢去赌这个吗?”
周元礼背心瞬间渗出冷汗,登时明白自己方才的想法就像是去找县太爷举报县太爷小舅子一样,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登时急切地一把抓住齐政的手,“齐政,那你说说,你觉得该如何做?”
齐政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出路到底在哪里。我只知道,熬下去,才能等来转机。如果现在服软,等待咱们的绝对是死路一条!”
听见齐政的话,周元礼和周陆氏的脸上都露出几分失望的颓丧。
齐政也很无奈,他毕竟不是神仙,在如此有限的信息下,推算不出更多的事情。
可他明白,屈服一旦开始,沉没成本会左右人的理性思考,从而形成行为的惯性,行为的惯性又会继续诱导人的行为。
就如同战国时期的山东六国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一样,退了一步之后,便会想到再退一步。
等一退再退,退无可退,恐怕便是彻底覆亡之时。
周陆氏轻声道:“夫君,我觉得齐政说得没错,咱们现在的服软,鲁博昌不会放弃斩草除根的机会,硬扛下去,可能还有几分出路。哪怕最后还是输,输得一无所有,我也陪着你。我想,坚儿或许也不会怪我们。”
齐政也点头道:“哪怕最后输了,世人也能瞧见周家的风骨,咱们东山再起也并非不可能。”
周元礼微闭上双眼沉吟着,手指在椅子扶手上叩出有节奏的轻响。
片刻过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就像是彻底排除了所有的迟疑,睁眼看着周陆氏,重重点头。
“好,咱们扛下去!”
说完他又看向齐政,“齐政,多谢你的提醒,你说得很对,也很及时。”
齐政欠了欠身,“老爷,夫人,其实不必太担忧,如今他们能使的招数已经使得差不多了,长宁布庄大不了短时间内少做些生意,应该能撑得下去。”
“而且虽然我们并没有找到直接的解决办法,但是至少明确了两点:鲁博昌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斩草除根。同时,去找卫王伸冤一定是不可取的。如果有人撺掇你们这么办,你们千万要小心,这个人,一定是包藏祸心。但也最好不要直接拒绝,否则恐怕还有更大的事情。”
周元礼点了点头,“嗯,你放心,我会注意的。另外,你今后,不必再以奴仆自居,安心住下便是。”
一向在外人面前唯夫君马首是瞻的周陆氏又补了一句,“如若哪天周家撑不住了,你随时可以离开,不要有什么负担,你已经不欠周家什么了。”
齐政沉默,忽然抬起头看着周陆氏,“老爷,夫人,你知道为何我今日明明地位低微,明明还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却还是开口劝阻了二位吗?”
在两道询问的目光中,他看着手中的身契,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好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转身离去之际,情绪低沉的齐政忽然展颜一笑,在周元礼和周陆氏感动的神情中上前,将手中那个价值不菲的玉扳指递回给周陆氏,“不过老爷夫人你们放心,我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周陆氏愕然地看着眼前少年离去的背影,脑海中还残留着他方才的笑容。
那是一道灿烂的阳光,刺破了笼罩住周家的浓浓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