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言两语乱人心
马车直接驶到了寺门，这才缓缓停下。
王猛从车中跳下，掀开车帘，将李瑁搀扶下来。
二人随后进入寺中，穿过三大殿，僧人们只管念经，对他们二人视而不见。
王猛带着李瑁一路穿行，来到了庙中东北角一处僻静的院落中，瞧瞧四下无人，这才在门上先敲了一下，又连敲了四下。
门打开了，一名僧人双掌合十道：“寿王万福，人已经在正堂候着了。”
李瑁大步走入院中，正堂上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着粗布直缀衫，正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一见李瑁的身影，那名男子先是一惊，又是一喜，随后却又有些畏惧。
他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一个稽首礼，激动地喊道：“杨玄璬拜见大王，看到大王没事，臣就放心了。”
此人正是抚养杨玉环长大的杨玄璬。
李瑁无声地一笑：“起来吧，阁下在此挺自在的啊。”
杨玄璬面上显出尴尬之色，似乎认为自己对杨玉环失踪也有管教之责，于是嗫嚅道：“大王，小女任性妄为，不守妇道，全是臣教养不周……您知道的，她从小失了怙恃……”
李瑁扬手打断了他的自辩：“别跟我讲这些，你看我像在意一个女人的吗？”
杨玄璬心里嘀咕道：以前肯定是在意，玉环哪次跑回娘家，不是像丢了魂一样？不过今儿见面，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李瑁径直走到上首的蒲团跪坐下来，示意杨玄璬起身，道：“你可知道，你那好哥哥逃亡途中都随身带着你收受贿赂的罪证？”
杨玄璬全身一个激灵，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当初也正是李瑁跟他说，杨玄珪准备直接向李隆基告密，他才同意配合演这一出的，打算把杨玄珪骗出长安，让他无法告密。
没想到李隆基大发雷霆，还让李瑁派兵追击，又把杨玄珪抓了回来，还把这事直接捅到了御前。
杨玄璬有些迟疑道：“那他最后告了吗？”
李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他告不告不重要，重要的是，杨玄珪跟我说，你收受了十万贯钱，还有一万匹缣，怎么？你捞这么多是想造反吗？”
杨玄璬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我没有收这么多！”喊完了才发现失态，赶紧行了个叉手礼道：“大王明鉴，我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行如此大胆狂妄之事。我不过想着家道艰难，举债颇多，故而一时鬼迷心窍，如今早已悔之莫及。”
李瑁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道：“我信你，不过没用，得陛下信你。杨玄珪真要把这些所谓的罪状呈到陛下面前，你猜陛下信不信？”
杨玄璬登时大汗淋漓，他早就听闻李隆基生性多疑，除非铁证如山，否则很难自辩清白。
李瑁似乎知道他心中畏惧，故意煽风点火，慢吞吞道：“陛下信或不信，都会让人去查，去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总能抄出点东西来，到时候，就由不得陛下不信了。”
即便只抄出几匹缣几万钱，却足以让李隆基疑心杨玄珪所告属实，不过其余的还未查抄出来而已。
杨玄璬双膝扑通一声跪下，浑身颤抖，面白如纸，带着哭腔道：“求大王救我。”
李瑁微微往前侧着身子，一双精光四射的双目盯着杨玄璬，直盯得杨玄璬毛骨悚然，这才缓缓地问道：“我不是没有法子救你，不过得看你的选择。”
杨玄璬并非愚蠢之人，很快听出了李瑁的话外之音。
他低头想了片刻，一咬牙，行礼道：“大王放心，经了此事，我就是你的人，绝无叛心。”
杨玄璬在官场沉浮了一些年月，活得也通透，早已想清楚，目前虽是盛世，但朝中全是佞臣奸宦，寒门难出贵子。
而且大唐五任皇帝，除了那个姓武的婆娘，都不长命，最长寿的也不过五十多岁。
因此李隆基一朝估计也持续不了太久，已是昨日黄花。
而李瑁则截然不同，如果他日能登大宝，自己便可以效仿长孙无忌，辅佐李瑁治理天下，成就一代名臣。
从龙之功的诱惑，是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抵御的。
就处置杨玄珪的智谋和手段而言，李瑁将李隆基和边令诚耍得团团转，更让杨玄璬佩服得五体投地，认定他是真龙天子。
更何况，如今的情势，他先有贪贿嫌疑，然后又举家逃亡，且有捏造事实污蔑圣名之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除了死心塌地跟着李瑁，他已没有第二条路。
见杨玄璬表态得毫不犹豫且坚定异常，李瑁展颜一笑，笑得春风和熙。
没人知道，只要杨玄璬表现出来有一丝犹疑或是动摇，当晚一杯毒酒，就会让他比杨玄珪更早上路。
毒杀杨玉环，设局走杨家，戏耍边令诚，那都是欺君的死罪。
要不是杨玄璬还有别用，他早就动了杀心。
但不代表他会放任一个不忠之人留在这里，成为随时引爆的祸患。
李瑁拍了拍杨玄璬的肩膀，勉励道：“他日朝局之上，有你大展身手的机会。”
简单一句话，说得杨玄璬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安抚完杨玄璬，叮嘱他继续委身于此，绝不可暴露之后，李瑁这才离开了香积寺。
临走之前，他叮嘱那名僧人：“看好他，若有异动，直接打杀，再来回我。”
王猛在旁边道：“大王，杨玄璬没甚大用，为何不干脆一了百了？”
李瑁一边上马车一边道：“陛下现在料定他是罪魁祸首，正在加紧寻他，若是把他杀了，时日一久，总不露面，难保兴庆宫不起疑心，重新彻查原案。倒不如等风头过去了，让他作个幌子，稳住局面。反正他现在尚属忠心，可以暂且留着。”
王猛恍然大悟，钦佩地道：“大王真是好手段，利用杨家两兄弟的矛盾两头骗，哄得杨玄璬以为出了大事，逼得他断了自己后路，只能跟着大王走。”
李瑁忽然冷冷一笑：“你真以为他是老实人？看来杨玄璬脑子虽然不行，但演技不错，骗过了你们。”
王猛吃了一惊：“怎么？他难道还有什么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