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昆腔怨影
子时三刻。
月光倾洒，古朴的路面泛起粼粼波光，投在两侧的古建筑群上。陈明的脚步声突兀变得滞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粘稠的泥沼里。
“怎么没信号啊，这里可是近郊，不至于吧。”陈明苦恼地晃了晃手机，右上角却始终显示无信号。
“哎，有信号了！”
“直播间的老铁们，这就是网上疯传的闹鬼路段，咱们...”陈明兴奋自语起来，突然看到直播间似乎在疯狂刷屏着什么。
【后面！红轿子！】
【卧槽！那是什么！】
【主播快跑！】
陈明猛然回头，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略显阴暗的街道。
“嘿！耍我呢是吧，管理员把带节奏刷屏的毕业了，五十年大礼包安排上！我就知道，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啊。”瞧着后面空无一物，陈明又略带得意地朝着手机道。
然而看到眼前的景象，陈明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纸轿。
红盖头。
绣花鞋。
“公子，要~往~何处~去？”如昆曲唱腔般婉转，又带着丝丝寒意的女声，从红盖头下悠悠传出。
纸轿帘幔无风自动，红衣女子缓缓起身，仿佛幽灵般眨眼间便到了轿外，抬轿的纸人脸上囍字流出混着黑色液体的蛆虫。
不知是眼前的场景太过惊悚，还是女子的歌声太尖锐，陈明感到头晕目眩，哐当一声坐在地上。
“真的有鬼啊！”陈明咬着牙挣扎起身，转身就逃。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陈明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红衣女子竟仿佛看不到他逃跑一般，呆呆立在原地。
跑了许久，再见不到红衣身影，陈明来不及松口气庆幸，却又被什么东西绊倒。
“哎哟，疼死小爷了....嗯？这是什么鬼地方。”
只见先入眼的是朱红门廊，其上悬满鎏金宫灯，青石阶前铺展猩红锦毯。两侧石狮系着红绸，门楣垂落万字结流苏，烫金喜联上写着“良缘夙缔·佳偶天成”，檐角铜铃在夜风中轻响，灯笼光影将镂花窗格投映于地。方才陈明就是被门前的石阶绊倒。
“完了，到老巢了。”陈明满脸绝望，心中叫苦不迭。
向庭院内看去，六扇紫檀屏风，浮雕百子嬉春图，中央朱漆戗金「囍」字灼灼生辉，四处张灯结彩。
然而，诡异的是正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具棺材，一旁太师椅上竟坐着一位魁梧无头尸体，还流着肉脓，与周遭喜气洋洋的氛围格格不入。
仿佛感受到了陈明的视线，无头尸体动了起来，沉重的脚步声混着手中的长刀擦着地发出呲呲的声音，朝着陈明缓缓逼近。
“妈的，又来，我跑还不行。”见到这样惊悚的场景，陈明果断再次选择逃跑。
可没跑两步，陈明又停了下来，因为他耳边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唱腔。
“既入喜堂，何不共酌一杯~”纸轿红衣映入眼帘，仿佛从未变过位置。
陈明的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颤抖着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鬼新娘，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逃脱的办法。
“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缠着我！”陈明鼓起勇气喊道，声音却因恐惧而微微发颤。
鬼新娘并未作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座充满诡异气息的喜堂，像是在催促他进去。无头尸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长刀拖地的“呲呲”声如同催命符一般，一下一下敲击着陈明的神经。
突然，陈明掏出了怀里的一个袋子，桃木剑、符箓、朱砂、糯米等等哗啦啦地掉在地上，里面甚至还有一个十字架！
“呔！妖物受死！”说完，他将地下的东西一把一把向鬼新娘身上丢去。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涌动，鬼新娘的身影竟微微晃动了一下。
“有用！”陈明大喜，丢得更加起劲。然而，那无头尸体却并未受到影响，依旧步步紧逼。就在它快要走到陈明面前时，鬼新娘突然发出一声锐的怒号尖，声音震得陈明耳膜生疼。
“良人～何故犯红煞～呀～”
“子夜偏闯奴这阴阳冢～”
“且看纸轿帘卷了血胭脂～”
“红线缚着三魂～哎～七魄可要仔细收～”
婉转的昆腔再次传来，无头尸体顿时停下了动作，呆看向鬼新娘，陈明仿佛也听得入神，丢下了手中的道具，缓缓走向她。
陈明身上似乎有缕缕红色丝线牵连而出，指向鬼新娘，场面无比灵异。红色丝线越缠越多，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抽离出来。
突然，夜空传来清越剑鸣，只见一道雪白剑光闪至陈明身前，红色丝线尽数被斩断，缓缓飘落在地。
陈明双眼恢复了清明，此时正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
鬼新娘似乎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发出一声尖啸。一旁的无头尸体也发出怒吼，再度提起大刀向陈明冲去，他哐当一声瘫坐在地，哀叹道：“吾命休矣。”
然而，就在刀锋即将斩落时，一道身影踏着宫灯翩然而至，剑尖扫过陈浩眼前，抵在了大刀上，使其无法移动分毫。
“这位小哥，闭眼。”白云左手持剑，淡淡瞥了陈明一眼。
“还好赶到了。修为不过黄阶中期，我的力道提升得竟也恐怖如斯，可以和这种大块头角力了。”白云心想到。
“大侠威风，大侠牛批！”说完，他就昏了过去。
地上的手机里，直播间也在刷着屏：
【好帅！爱了爱了！】
【好刺激！】
【一眼假，剧如本.....】
一旁的鬼新娘也动了，红袖中缕缕丝线再次飞出，朝着白云袭射而来。
“哼，没办法了。为了得到父亲的消息。”白云冷哼一声，右手鎏金竖瞳骤然浮现，纹路渐渐布满手掌。
他一把抓住红色丝线，刹那间，丝线颜色瞬间由红转黑，反倒将女鬼捆住，阵阵血气从鬼新娘身上迅速顺着丝线传入白云体内。
鬼新娘似乎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她拼命挣扎，想要挣脱丝线的束缚，可白云怎会让她离开，只见右手轻抖，那黑色的丝线便像是有生命一般，将那女鬼越缠越紧。
然而此时的白云却是有些顾头不顾腚了，无头尸体的攻击愈发狂躁，每一次接触都震得他左手臂一阵酥麻。
“...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白云念着，怀中的《南华经》竟无风自动，缓缓翻页。
只见这本道书浮现金光，金色符文弥漫而出，仿佛蛟蛇般缠上了无头尸体，刹那间，无头尸体周身像是被无数道坚韧的绳索束缚，每前进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它手中的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试图斩断这些金色字符，可字符却越缠越紧，耀眼的光芒闪烁，刺得四周的空气都发出“滋滋”声响。
不愧是S级的道书！白云心中赞叹道。
鬼新娘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变故，她的挣扎愈发激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躯渐渐透明。
然而，随着血气涌入，白云此时却又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脑海中断断续续呓语和幻觉浮现而出，各种片段在白云眼前闪回——一会儿是四处断壁残垣，尸横遍野的古战场，一会儿是月白褶子绣折枝梅的昆曲女角在台上唱戏...
当他咬破舌尖，摇摇头好不容易摆脱幻觉，却看到了鬼新娘的红衣裂开，看着缠满触手，粘液与蛆虫的一团团血肉，闪烁着摆脱了丝线，白云险些再次昏厥。
“去！”
白云心念一动，左手向前一指，腰间的桃木剑瞬间飞出，贯穿了那团血肉，发出灼烧的嗞嗞声。
右手金瞳微闪，丝线再度缠绕而上，肆意云吞着鬼新娘身上的血气，这次它并未挣扎，似乎已失去了生机。
“原也是画堂春深锁娇娥，谁料想家业凋零坠风荷。
菱花镜里朱颜改，翠翘金雀尽抛却。
哎哟！战火摧了红氍毹，黑轿抬向幽冥路。
竹马郎君血染襟，冷骨怀中温如初。
恨将那鸳鸯谱强勾作生死簿，纸灰飞作白幡舞。
阎罗殿前冷笑去，黄泉路上结新庐。
谁料想百年修行化烟露，浊世污了冰心壶。
夫君代我承天谴，剑光闪过玉山枯。
小道长你剑穗莫踌躇，且将这对银釭烛——
照彻那三生石上旧盟书，送我们向白云深处销魂去。”
温婉动听的昆腔悠长而婉转，白云听着竟也红了眼眶，再看向鬼新娘时，血肉与触手缓缓消退，只见身形若隐若现的昆曲女角半坐于地，她眉眼弯弯，梳着「大头」缀点翠头面，远山眉配「留香髯」，穿着月白褶子绣蝶恋花，还半捻着兰花指，显得楚楚可怜。
无头尸体的挣扎愈发狂怒，竟打得金色符文不断颤动。
白云脑海中突兀涌入了许多记忆——雍容富贵的美妇人抱着幼年的她温柔地唱着摇篮曲，年少的她与青梅竹马在戏班子里刻苦练习，一旁是外表严厉却内心柔软的师傅，经常给他们带好吃的小吃，年轻时博学多才又倾国倾城的她得到了许多文人雅士的青睐。
然而，画面一转，戏楼被枪炮击毁，她被虏去给一户大户人家配了冥婚，青梅竹马死在怀里，血染到了她的脸上，在她死后，这家人无一例外惨死。
无数的画面涌入脑海，白云感到头痛欲裂，痛苦地倒在地下，那阵从未消散的呓语仿佛更加清晰：
“汝....为吾之祭坛...”
轰隆一声，金色符文散落一地，无头尸体仿佛膨胀了几倍，浑身流淌着血气，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向白云奔来。
然而，白云已经手段用尽，仍然半倒在地。
“喂喂！表演完了吗。”就在这时，一声灵动轻巧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