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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易管理就是依易理而行
大易管理,其实就是“按照《易经》所揭示的道理,来实施管理”。
但是,“理”不易明。《易经》的道理,实在“很难说”。中国人遇到问题,往往回答“很难讲”,就是这个原因。
站在很难说、很难讲的立场来讲话,代表一种审慎的态度,丝毫不敢大意。不像现代的中国人,抢麦克风,“我有话要说”,然后死抓着麦克风不放,却在那里乱说话——不但浪费大家宝贵的时间,而且耽误了正常工作的运行。
中国历史,代代都出现一些“乱说话”的“英雄”,结果不是不得善终,便是遗臭万年,岂能不引以为戒?
因为理不易明,所以造成今日中国人“表里不一致”,心里想的和嘴巴说的不一样。
高级知识分子,嘴巴上批评算命,指称现代科学昌明,怎么可以迷信?实际上以“听听算命的怎样说”为借口,再拿“算命的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一套”做掩饰的,人数也不少。唯有明白易理的人,才会光明正大地算命而不掉入迷信的陷阱。凡是自己不能判断、一味接受算命先生的指点的,不管用的是什么方法,都属于迷信。
如果有人告诉作者:某位算命先生十分灵验。作者会开玩笑地告诉这位仁兄,恐怕不是他算得灵验,应该说是你十分认真地全力配合。被算命的人,听了算命先生的话,不但完全接受、深信不疑,而且配合度很高,一定要促其实现。然后还要赞叹算命先生算得十分灵验,岂不是可笑!
找人算命的人,如果听了算命先生指点,采取“好的接受,不好的完全拒绝”的趋吉避凶心态,至少可以大化小,小化了地改变未来。这时候自己得到好处,反过来嘲笑算命先生不灵,那也是不公平的事情。
占卜时,如果依据卦象爻辞,分析其中的道理,让听者对自己内心的疑难,加以研判、决定,那就不是迷信。
这样说起来,心里想的和嘴巴说的不一样,其根本原因,好像就在于不明易理,我们不客气地说,就是“脑子不清楚”。
头脑清晰的管理者,能够把管理知识和管理技巧应用得恰到好处。他明白他所做的究竟是根据什么道理,因而就不会“只敢做,不敢说”,显得鬼鬼祟祟。
“只敢做,不敢说”并不是“只能做,不能说”,这两者有很大的差异,必须分辨清楚。前者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总觉得有“耍弄人,欺骗人”的味道,不得不另外拿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来粉饰自己不得不然的行为。
譬如明明知道根本不可能公平,实在很难摆脱“大小眼”的势利态度(对不同的人采取不一样的态度),却口口声声说“公平”;明明知道大家都笑在心里,却不敢不说“大家都很公平”的假话,有时说得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头脑清楚的人,依据《易经》“无平不陂”(任何我们所认为平的地方,其实都是不平的;譬如水平面,一直起伏不平,除非是死水,否则都有波浪)的道理,自然敢于明说:“如果资源充足、机会无限,当然可以公平;但是管理者所面对的情况,大多属于资源不足,而机会有限,所以不可能公平。不过,就是因为根本不可能公平,所以管理者才必须公正,尽量求其公平,但不能保证一定公平。”如图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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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0 合理的不公平
这种看起来含含糊糊的理论,其内涵清清楚楚,称为“清清楚楚的含含糊糊”,往往正是道理的真面目。因为道理的涵盖面十分广阔,很不容易清清楚楚地全部加以包含,一次就能说得清楚。
至于“只能做不能说”,那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确定其为合情合理,可是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感受也不可能一致,因此不说出来,有些人比较好受,也比较有面子;明说出来,有些人固然承认有道理,却由于没有面子而觉得难受。这时候为了和谐、圆满,我们采取只做不说的方式,大家都好,岂非更加符合“你好、我好、他也好”的现代化要求?
头脑不清楚的人,反对“只能做不能说”,或者行动上秉持“只能做不能说”,嘴巴却死不承认,一直自欺欺人地称自己“既然敢做,就敢明说”。
管理者所做的事情,大多数属于“判断”。我们常说管理者身份证上面的职业栏,最好写明“判断业”,比较合乎事实。
学习管理,如果把管理的定义、各种相关的概念,背得滚瓜烂熟,纵使懂得管理,也无法管到合理的地步。
大家常说管理合理化,却不重视管理者的头脑清楚不清楚,简直是缘木而求鱼。
一般人以为“概念既然是判断所得的结果”,那么,“把概念结合起来,当然能够判断”。
不错,管理学的理论和方法,都是学者判断所得,慎重提炼出来的各种结果。但是,管理者依据所学的管理理论和方法,却实在不能保证作出正确的判断。
考其原因,在于“概念固然是判断所得的结果,而把概念结合起来,却实在无法判断”。
各种理论说起来都能“自圆其说”,说得头头是道,但实际上很不容易概括全体。特别是“系统”的观念,更是“不得不把系统以外的东西排除掉”,自己关起门来,形成一个系统。我们总算有些觉悟,把它称为“封闭系统”,因而呼吁大家要重视“开放系统”。
《易经》系统大概是世界上最大的开放系统,大到“无所不包”的地步,因为开放到好像没有系统,令人有“不知所云”的感觉;抱着不知所云的警惕,来探究此时此地的合理解释,才能够从无所固执当中,找出择善固执的决策。运用易理来判断,虽然开始时非常困难,一旦习惯成自然,也就真的易如反掌了。
外国人如果不明易理,常会取笑“中国人事事都是个案处理”,因而怀疑我们缺乏游戏规则。
实际上,我们可以请教每一个中国人:“请问,你有做人做事的原则吗?”
相信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会充满自信地回答:“说学问我不敢,说有钱、有势我不够,说有办法我不行,我就是有原则。”至少到处询问的结果,证实中国人几乎都是很有自己的一套原则的,绝对不肯毫无原则地乱变。
中国人有原则,才敢随机应变;看起来很乱,却乱得十分有条理。可惜西方人看不懂,现代中国人也跟着迷糊起来。我们看似事事个案处理,实际上贯串其间的,有一个不变的原则。用这个不变的原则,来因应万变的个案,才是以不变应万变的真义。
我们常说:现在是信息时代,必须重视信息。管理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固然是个好习惯,但偏偏遭遇到现代社会“什么话都有人讲,每个人都持之有理”这样的情景,所以必须慎重选择、明辨是非,才不致“吸收了一大堆信息,简直无从判断”——不听、不看还好,听了、看了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没有人能够禁止别人乱说话,任何人都可以自己明确地作出判断。我们可以放心地听取新闻报道人员报告新闻,却千万不可以轻易地接受他们的推测或判断。因为新闻是事实,判断或推测则很可能是报道的人自己趁机发表一些主观的意见而已。这时候,要用自己的头脑去作判断。
要做到这种地步,必须明白易理。依据易理来判断,才合乎中国人的观点。大家都有共识,社会上不但有共同的语言,而且有共通的语言——这样,够水准的裁判增多,社会才有公理可言。
企业组织最大的好处,在于“可以充分运用组织的力量,把不认同组织理念的人,排除在外”。我们只需要“志同道合的少数人”,并不需要“志不同、道不合的多数人”。社会可以多元化,这样才显得多彩多姿;企业组织最好一元化,如此才能够集合同志,显现独特的作风。
各种组织各有特色,由此组合而成的社会,自然多元而便于辨识。各种组织要各具特色,成员必须有共识,能够步调一致。
请放心,现代化的“一元”,不可能像往日一元社会那样单纯;现代社会多元的气氛,必然会严重地影响到企业组织的一元化。在这种情况下,力求多元,就会弄得组织内部乱七八糟、各怀鬼胎;力求一元,才能够“在多元社会中建立自己的特性”,至少做到易理所秉持的“一之多元化”。
企业管理依易理而行,比较容易产生“一元化的共识”,对于期盼中国人团结一致的管理者,这是最有利的途径。政府依易理而行,在多元化社会中,比较容易形成“有共识的多数”,对其他的少数产生感应,维持“一之多元化”的局面。
最近听到有些来自美国的企业管理者,彼此交换意见:“为什么老是把我们(美国)的管理方法介绍给他们?是不是也应该听听他们管理的道理?他们这样会赚钱,必定有一套管理方法,是不是我们也要学学他们呢?”
知己知彼,乃是现代管理者最好的修养。实施大易管理,同时又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实施大易管理,才是“既敢做,也敢说”的明智管理者。依易理而行,就用不着鬼鬼祟祟,只敢做、不敢说;也用不着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另行一套。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管理者,请从实施大易管理,而又头脑清楚地敢做、敢说开始。
中国内地近年来经济起飞,每年都能维持很高的增长率。这难道是美国式管理的贡献?是实施日本式管理的神奇效果?大家心知肚明,都是中国式管理所带来的。有了这样优良的成果,为什么还不敢承认自己所采用的是中国式管理呢?
理由十分简单:因为搞不清楚中国式管理的意思,不知道它所代表的意义为何。凡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管理科学层面,全世界越来越西化,令人觉得自己好像在实施美国式管理;至少也认为,一直在向美国人学习。实际上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管理哲学层面,各地方都不相同,可以说是差异很大。因此管理者表面上学习西方,骨子里仍然保持中国风格,这也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相信明白大易管理之后,大家会越来越清楚:中国人深受大易管理的影响,凡事求合理,所实施的正是中国式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