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人到军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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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前面就是代乃

我们连队到达登高寨的时间,是2月23日下午2点左右。连队多数班排还在战场各处执行架设线路的作业,连部和后勤人员以及撤收老线路后返回待命的人员,则上了登高寨的266高地。

高地上树木密集,茅草丛深,有的地方密得人都很难进去。我们在通信营营部附近一条小溪流边的缓坡上安营扎寨,大家挥舞砍刀、铁锹,洋铲,平整土地,砍树搭棚。

我和指导员在坡上平了一小块地,用树枝搭好架子,再用塑料布盖在上面,搭成一个简陋的棚子。但地面相当潮湿,我和连队的几个战友相约下到山坡的对面,拐了一个弯,又往前走了大约十几分钟,那里有几间断壁残桓的房子。我们去的时候,土路上有一队人马正在列队开进,听说是从南京军区抽调的战友(据说都是军龄两年以上的老兵),补充给前线部队。

房子里没有人,发生过战斗的地方到处都是残骸。垮塌的房子被烧得黢黑,有一片被鲜血染红的军衣碎片挂在树枝上随风飘舞。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散乱的黄澄澄的子弹壳,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们找了间要倒塌了的草房,把盖房子的稻草抱了一些回来铺在地上。

一阵忙碌,我们栖身的宿营地总算大功告成,棚子可遮太阳和挡小雨但不能防弹。

下午,116团奉命转入第二线防御。团前指向332高地东南侧转移,我连即派—个架线班向该团架线,于晚上7点30分架通。至此,师前指对军前指、对移动后到达新址的各步兵团均建立了直达有线电线路,并分别开通了单路载波。

一直忙到天黑,我向在棚子里吃干粮休息的指导员汇报装备器材的耗损及补充情况,就听到前面枪炮声响成一片,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原来,晚上8点20分,敌向117团4连防御的3号阵地进行猛烈炮击,阵地起火。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4连奉命撤出阵地。

2月24日,天刚放亮,一阵紧似一阵的枪炮声,顷刻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第13军37师和38师围攻柑塘激战正酣,我39师117团在代乃的阻援战斗也达到白热化。

早晨7点,117团根据师前指关于对一线连队要建立有线电通信的指示,派该团通信连一个架线班,从该团1营指挥所向2连阵地架设了线路,8点30分架通,并设了维护哨。该线路在随后的4天中被后勤部的骡马队踩断 4次,被炮弹炸断1次,均得到及时维护,一般在30分钟至1小时内修复。

117团9连于早晨恢复了4连原占领的3号阵地,又连续击退敌人10次冲击。该团为了加强对9连的通信,在中午1点派出架线班从3营指挥所向9连阵地架设了线路。随后的几天里,该线路在前沿遭敌冷炮炸断3次,派往9连担负守机和查线任务的两名电话员均及时抢通了线路。

我连昨天上午架设的师前指至117团前指线路,因线路较长,维护工作量大,特地加设有中间维护组。昨天夜里,这条线路被骡马踩断6次,一般线障都在20分钟至1小时内排除,最长的一次达3个半小时,维护组通宵未眠,器材消耗较大。在此期间,师前指至117团前指的有线电通信均需经115团电话站,再经过无线电接力转信。

这一情况引起师前指的高度重视,为保障对主要防御方向的有线电通信质量和增加路由,早晨6点30分,师通信科决定:整理师前指至116团和117团的线路;另从116团架设一条迁回线路到117团;同时向116团派出无线电接力班,与师前指开通无线电接力专向。

我连连长和指导员等连队主要干部亲自带领架设分队,于9时43分全部完成任务。至此,构成了师、团间迂回成网稳定可靠的通信联络,仅担负主要防御任务的117团就有3个方向5个话路通师前指,较好地保障了师前指对各团的作战指挥。

我连当前建立的有线电通信线路网路中,无疑是师前指与担负第一线防御任务的117团的线路是重中之重。连队临时组织连部人员和后勤人员,组成几个组,下到117团线路各维护组运送补充耗材,加强线路维护力量。

在那个浓烈硝烟徐徐吹过山野的清晨,我按照连队的统一安排,把一些易耗器材和易损工具装进帆布背囊,连部另一战友背上被复线。我们打开地图标好方位,沿早外河而上,到了215高地。

从215高地下山分出了两条岔路:左面的山路通往已为我军掌控的345高地,我们两人转向右面,爬上402高地,来到了弹如雨下、血肉横飞的前线。

前面就是代乃!前面就是我军将士浴血奋战、越军“王牌”闻风丧胆的代乃东南无名高地。代乃高地属黄连山延伸的支脉山梁,东西走向,由相连的4个西高东低的无名高地(由东向西编为1、2、3、4号高地)组成,北隔351高地与402高地相望,东侧的463高地上设有117团1营的营指。南侧的3号高地较高,属于防御阵地的最右侧,居高临下控制着代乃东南,由117团9连防守。2号高地也由9连防守,1号高地在463高地的正南面,高出463高地几十米,是代乃无名高地数个相连山头的最东南端,由117团2连防守。

我们连队有一个线路维护组蹲守在402高地上,离117团前指不远,高地的北侧是117团的团属炮兵阵地。我把带来的器材和工具交给维护组,大家简单交流了战场情况。

几人点上一支烟,一起趴在掩体里,一边每隔适当时间进行试线以掌握线路情况;一边扒开杂草窥视前方,全神贯注地关注着一箭之遥的代乃激战。

这里地势陡峭,朝南的坡下有一片水网稻田,前面的几个山头有茅草、竹林和灌木,草深林密,挡住了视线。只有1号高地顶部平坦光秃,我们所在的地方隐约可见一些大致情景。

整个上午,急于增援柑塘的越军316A师148团,集中各种火炮对1号无名高地进行狂轰滥炸,然后在高射机枪、重机枪火力掩护下,发了疯似的一波又一波的进行反扑。成群结队的越南兵像猴子一般灵巧,在阵地的正面和左右两侧窜来窜去向我进攻,不惜代价,不顾伤亡,借着坡地的茅草、灌木荆藤为掩护,如潮水般往上涌。

阵地上枪声、炮声和爆炸声混在一起,一柱柱黑色的硝烟腾空而起,漫山遍野到处在冒烟起火,我军防御工事遭到严重破坏,伤亡较大。

浑身是胆的2连指战员顽强奋战,在我军炮火的有力支援下,轻重武器猛然开火,手榴弹雨点一般砸下去,打得敌人人仰马翻,很快粉碎了越军的进攻。战士们抓紧短暂的战斗空隙,迅速抢修了毁坏的工事。

中午时分,狡猾的越军采取了声西击东战术。在山腰上10号公路正面佯攻的掩护下,一大股敌人偷偷绕到侧背对我2连迂回包围,利用竹林的掩护突然冲入2连阵地。看得出来,这是一次相当专业的协同进攻。高地左侧突出部2连的几名战士相继中弹,猝然倒在血泊中,第一道堑壕被敌突破,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嚎叫着蜂拥而上,形势危如累卵。我们的心顿时“怦怦怦”狂跳不止,禁不住为步兵战友捏了把汗。

在这紧要关头,设在制高点的炮兵观察所,以极快的语速向我炮群指示了射击座标,引导猛烈的炮火砸在越军的进攻路线上。刹那间,我师、团两级炮火一起开火,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狠狠砸向敌群,打得高地前面漫天都是硝烟和尘土,撂倒了一片进攻的敌人。

这一波覆盖性速射炮火打击立即奏效,来势汹汹的越军顿时招架不住,还能喘气的家伙们象炸了窝的麻雀,转身仓皇逃窜。阵地上的2连战士们也抓住有利时机,充分发挥各种轻重火器威力,近战歼敌,山梁上和山坳里到处可见越军尸体的残肢断臂,场面十分血腥。

我们松了一口气,感觉肚子有点饿了,便开了两筒午餐肉罐头大家分享,各人又草草吃了块压缩饼干,然后点上香烟,坐在备用的被复线盘子上喝水休息。

但一支烟还没抽完,越军的高射机枪和重机枪又如瓢泼大雨似的泼向我军阵地,分不清方向,飞过来的流弹打得我们周围团转的树叶簌簌下落。我们屏住呼吸,紧贴堑壕继续注视我2连官兵狠揍连续惨败的越军。

下午,焦头烂额的越军再次改变了战术,不但从多条路线冲击高地突出部,又转以一部兵力向高地西南侧陡坡实施突然袭击。一片草绿色头盔时隐时现,不断向1号高地逼近,妄想一举突破我军防线。316A师象输红了眼的赌徒,不惜血本要与我军比个高下,天地间炮声如炸雷、子弹如急雨,战斗越来越残酷了。

2连的指战员们临危不惧,依托有利地形顽强阻击,与狗急跳墙的越军生死相搏。英雄阵地的每一寸焦土,都经过了忠勇军人的鲜血浸润。

就在这节骨眼上,又到了试线时间。试线时一般要先听后摇,以免干扰通话。可班长拿起话筒后突然大叫一声“不好”。我心中一惊,赶忙接过来一听,听到电话机里呈现出短路状态。

我们心急如焚:糟糕,电话线又断了。战事吃紧,必须马上查线抢修。代乃之战事关大局,保证线路畅通是架线兵职责所在。

我们立即按程序分头行动,大家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趁双方对打时我军重机枪“哒哒哒”压制敌军之机,班长带领2名架线兵冒着枪林弹雨跃出堑壕,身姿矫健地手牵被复线飞奔而去。我和连部两人负责守机,手里紧握野战电话机进行监控,焦急的等待线路接通的铃声。

接下来的时间,令人神经绷紧。

手表的指针不停地旋转,大约三十几分钟左右,电话铃突然响起,我顿时欣喜若狂。战地电话铃声对我们架线兵来说,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几个战友回来后,我把电话机交给他们,弯着腰滑下了一道陡滑的斜坡,跑到电话站的猫耳洞边确认通话情况。

战斗越激烈电话越多,电话站的磁石交换机上的号牌不停地往下掉,守机的电话兵一次次利索地插塞询问,接转电话,忙得不可开交。

我放下心来,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堑壕那头的坑道里是指挥所,是用直径一卡左右的树木,分几层人字架搭建的掩蔽部。指挥所的洞壁上挂着拼接的军用地图,是那种标明了敌我态势并画着红蓝箭头的首长决心图,桌上的电话机不时传出振铃声。

团首长们有的俯身聚精会神地看会地图,又胸有成竹地点支烟抽几口;有的拿起电话询问战况、发出命令,沉稳的语调带着首长的威严;有的淡定地倒背着手踱步思考,偶尔走出掩蔽部,站在堑壕里向前沿张望一阵;参谋们来来往往在忙碌,电台的电键声和电话机的铃声此起彼伏。

恰在此时,从激战中的无名高地上跑下来了一支担架队,抬下来4名阵亡的步兵战友,放在山背的洼地里。这里离敌人太近了,加上通往后方的道路情况复杂,穷凶极恶的越军特工经常偷袭我军后勤分队和落单人员,支前民工一般先在这里歇歇脚,等回后方的人多了再一起走。

匆忙一瞥,我们看到放在地上的担架上,其中一具烈士遗体血肉模糊的背部伤口比碗口还大,那是被高射机枪打的。最让人气恨难平的是,越军的高射机枪是中国的兵工厂生产的,我们送给他们是用来打美国飞机的,仅子弹头就比食指还长。丧心病狂的越军却用来平射打中国人,格老子欺人太甚,实在是可恶之极。

风儿凄厉刮过,声似断肠悲歌。面对越南当局的无耻行径和我军战友英勇悲壮的牺牲,在场的满腔怒火的战士们无不肝肠寸断,义愤填膺。大家紧握拳头,面带杀气;眼睛里没有眼泪,只有仇恨。

暮色如烟,残阳如血,激战持续到黄昏时分,枪炮声才渐渐稀落,战场渐趋沉寂。看这架势,垂死挣扎的敌人,已难逃失败的命运。我们留下一班继续维护线路,几个人随后撤的队伍回到宿营地。

代乃阻击战作为对越自卫还击战中我军阵地防御战的经典而成为传奇:116团和117团的4个连队尽显英雄本色,从2月22日至27日,在师、团炮火支援下,舍身忘死地血战六昼夜,交替坚守代乃阵地,先后打退越军316A师148团整排整连直至整营的30余次反扑。歼敌316A师148团两个营,重创一个营,毙敌500余人,伤敌400余人,牢牢卡住了10号公路的咽喉,使援敌始终未能前进一步,保证了我13军37师和38师进攻柑塘战役的胜利。

这中间也包含了我们担负通信保障的架线兵无限忠于职守的汗马功劳;116团6连和117团2连也因为英勇的表现而载入13军军史,战后分别被中央军委授予“能攻善守英雄连”和“守如泰山英雄连”的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