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归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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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打出一片天3

南归雁在草料房趴了三天才勉强下床,背上的血痂干了粘在衣服上,偶尔抬起手臂会撕下一块,是以在行走活动间,冷漠黢黑的小脸上会忽然现出痛苦神色。

这尤如凌迟般的痛苦一点点、一次次的折磨着他,若不是行完刑回到房中他痛晕过去,当时换下血衣何致如此。

现下只能多穿些时日,待到血痂自然脱落下来也就是了,二十三日便可,屡屡受罚的他已完全记清了具体时日。

入到军中已有半年,南归雁从新兵营里调到牧马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从入军中第一日起他就打定主意,决不拼命杀敌,保命要紧,在军中混个一、二年,找个机会受点伤就回去,安安稳稳的和娘亲、诚弟一同生活,将来让诚弟考个功名,他们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但是,这半年来他也真是辛苦,明明那些训练、考核他都做得极好,偏要装的最差,就为了不扎眼不出头,让人厌弃。

此计果然有用,被调来养马,这差使在军中又脏又累没人愿意来,他倒是十分欢喜,不用跟那些臭哄哄,又打嗝又放屁,一身臭汗的兵士打交道,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南归雁往马厩添草料,南瓜欢快的跑在他的脚边,他乱蓬蓬的乌发下,一双眸子难得弯成一弧弯月,有了几分与他这瘦小身躯相符的稚气。

“当当当...”伙房敲出晚饭的钟声,霎时四周如蝗虫掠食,人们争相拿着饭碗朝伙房奔去。

众所周知,吃饭不抢,只能喝汤。

南归雁抢过几回,每次都被挤了出来,现在索性不抢,有啥吃啥,那怕是汤分出一半给南瓜,也能落个水饱。

“你的。”轮到南归雁,伙夫“啪”的端出一盆饭菜丢到她跟前,那份量是他入军营从没见过的。看他愣神,伙夫又道:“以后老马倌的饭由你打,这是你两人饭菜。”

四周响起一阵羡慕的啧啧声。

南归雁喜滋滋得捧着饭菜回到马房,这份量别说两个人吃,就算是再多一人也够了。

随着南瓜的长大,现在吃的越来越多,他常常把自己饭都给它吃,也吃不饱。以后好了,南瓜能吃饱,自己也不会饿得睡不着觉。

牧马监。

老马倌坐在一张矮桌旁,桌上的酒碗已见了底。南归雁将饭菜拨到老马倌的碗中,又拨出一部分给南瓜,才捧着剩下的默默地吃着。

桌前的人又给自己倒上一碗酒,头也不抬,就着饭菜接着喝。

南归雁边吃边偷偷抬眼看那人,花白蓬乱的头发,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皱纹,衣衫破烂且污溃不堪,像是几年未曾换洗过。

这老马倌他以前看到过,每日里刷马、添料、铲马粪、放马这些活都不干,高兴时背个马蹬给马钉钉掌,不高兴了靠在墙边晒太阳,监事只当没看见。

只到今日南归雁才知道,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老马倌,竟然...竟然有一间单独的房间,虽然屋中陈设简单,不过是一张桌子,两个板凳和两...张床。

两张床?

许是看到南归雁扎到饭盆里的脑袋抬起来,眼珠滴溜乱转,老马倌喝了口酒,重重将碗放下,瞪着一双昏黄的眼睛睨着他,打了个酒嗝道,“别给我打什么鬼主意,能让你坐在这里吃饭就已经抬举你了,吃完就滚。”

南归雁噎了一下,继续埋头吃饭,肚子里的小算盘打的热闹。

这是说,给他打饭的人可以跟他睡一屋?二个人住到是清静,比跟一大群臭男人挤在一条长长的炕上好很多。

南归雁踢踢狗盆,示意南瓜赶紧吃。

西北的夜晚天黑的早,南归雁收拾完碗筷,看了一眼醉倒在桌上的老马倌,犹豫一下拿了床上的被子给他盖上,便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刻,漆黑的屋里,伏在桌上的人头微微动了动。

能吃饱饭的南归雁夜里不再被饿醒,白日里干活更有劲,似不知道累般把分在自己名下的马匹打理的精神抖擞,干完活就和南瓜一同玩耍,他把草料扎成一个球,使劲扔出去,南瓜则欢快的跑过去叼回来,再扔再叼,周而复始,一人一狗玩的乐此不疲。

只是,好景不长。人是嫉妒的动物,自己活得不快乐,便见不得别人高兴,南归雁的沉默寡言大家都习以为常,但他的笑脸却让许多人不爽,明里暗里的找他麻烦。

天还没亮,整个军营尚处在一片寂静中。南归雁早早起床在伙房外等着。今日牧马监要出营放马,虽然冬季的草原草料不好,但马不能总关着,要让它们出去跑跑,不然打起仗来,这些战马四蹄僵硬跑不动。

南归雁放过一次马,不仅可以出军营,还可以在空旷的草原上驰骋,那种自由自在的像心飞起来的感觉,让他十分迷恋,从此便日日盼着再出去。

身边陆续围了一些人,为了能多吃一口,那怕粥稠点,馒头不是挑剩的半个,就必须忍着瞌睡打着哈欠,骂骂咧咧的聚在伙房外。来的晚的只能忿忿的看着盛了满碗边走边吃的人瞪眼。

南归雁将馒头装在袋中,挂在腰里,双手捧着装满粥的陶钵小心的往回走。

到处是刚睡醒的兵士,须得小心防着别撞到人。

迎面来了一个高大汉子,边走边咳,三步外张嘴一吐,一口浓痰从粥碗上飞过,手上落下温热的吐沫星子。

南归雁身子一顿,停下,冲着从身边经过的人影喊道:“站住!”

“嗯?”人影懒洋洋的转身,一脸不屑的看着南归雁。

只一眼,南归雁便认定眼前的高大汉子是故意挑衅,忍着气轻声说道,“你吐到我碗里了,须得赔我两碗。”

高大汉子似乎比他还生气,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的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吐到你碗中?我分明吐在地上,就凭你也敢寻我的不是。”

从军后,南归雁有个毛病不喜与人亲近,尤其像这样被人抓着胸前衣襟,更是不能忍受。

心里怒火万丈,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轻挑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缓缓道,“如此,是我错怪这位大哥了,这碗粥便当是我的赔罪。”

说完手一扬,一碗滚烫的粥便泼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