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可是小公子的病有了起色?
时锦说得随意,可字字都意有所指,刀子一样刺破了那层表面的皮肉直接往人骨肉里狠狠地刮。
本就心虚的许大成听了额头上马上就冒出一排密密麻麻的冷汗,嘴唇反复蠕动死活都挤不出像样的字音。
许老太不明所以还想吵吵,却被脸色漆黑的许老二摁住了。
许老二警告十足地看着时锦,一字一顿地说:“弟妹,许家的日子不好过,可你带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往后的日子可不能更难过了,说话还是谨慎些的好。”
“谨慎?”
时锦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嗤笑出声,要笑不笑地弯起了眉梢不闪不避地撞入许老二的眼底,轻飘飘地说:“你说的很对。”
“只是我们母子的日子都艰难成这德行了,再艰难还能艰难到什么地步去?”
“我不想找事儿的,可耐不住有事儿非要往我的身上撞,这种时候我要继续当个聋子哑巴,说不定什么时候手里就再多了一碗耗子药,我这一时半会儿还不想死呢,只怕是当不得这个装聋作哑的傻子。”
许家人的死活时锦毫不在意,她也懒得多管闲事。
可事关许大嫂,她却不得不横插一手。
毕竟昨晚上的那几个馍馍总不能白吃。
许老二被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呛得脸上多了几分恼怒,可身为许家为数不多有脑子的人,他还是竭力控制住了心里翻涌的怒火,只是阴沉着脸看了一眼身后的许二嫂,咬牙说:“还愣着干什么?”
“赶紧扶娘进去歇着!”
许二嫂不是很想走。
但碍于许老二的脸色实在难看,忍住不满嘟囔了几声去牵老太太。
老太太没太能整明白今晚这场仗是怎么干起来的,嘴里还在哎哎哎地叫唤着不想走。
可许老二怕吵下去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生拉硬拽地把许大成拎了进去。
转眼间院子里的人都走空了,时锦目光复杂地看了还在地上坐着的许大嫂一眼,无声一叹后伸出了手。
“我拉你起来?”
啪!
时锦伸出去的手被一巴掌拍开,她下意识捂住手背的时候,许大嫂拍拍屁股就站了起来。
尽管她竭力想表现出自己没事儿的样子,可站起来时抽搐的嘴角和无意识吸气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很多。
刚挨了许大成那么狠的好几下,怎么可能会真的没事儿?
许大嫂艰难地站直了,想也不想就说:“用不着你假好心看笑话!”
“让开!”
时锦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自己被拍的手,在心里自我催眠似的念了几遍吃人嘴软,默默往边上让了让。
她之前还以为许大嫂能悄悄给她们母子送吃食,还以为能转圜一下二者关系。
可就依目前这个趋势来看,这竟然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讨了个没趣的时锦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小窝棚,不一会儿就听到了隔壁鸡棚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听着隔壁的声响摸了摸咚咚的小脸,看了看墙角那个被干草掩盖的小洞,若有所思地想:原来鸡棚里那个相对干净铺满干草的角落,竟是被人特意收拾出来的吗?
那许大嫂岂不是时常都会被撵去睡鸡棚?
时锦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再被吵醒时,外头天光隐隐见了大亮。
一辆很贵的马车缓缓停在许家门前,车轮带起的灰扑了坐在门前的人一头一脸。
许老太胳膊一抹脸站起来就想骂,可看清来人后眼神立马就心虚地闪了闪。
“哎呦,这不是赖妈妈吗?你怎么得闲来了?是不是……”
许老太气急地转头看了一眼窝棚的方向,搓着手小声说:“你是不是来找娃子的?”
“不是我反悔了不想把娃子送去王家,只是人我都送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个贱人是想了什么法子把人带回来了,这事儿真的跟我没关系,我……”
“得了。”
赖妈妈不耐地瞥了着急解释的许老太一眼,硬邦邦地说:“我知道不是你的主意。”
“拿了王家的银子还敢把人带回来,你也没这样的胆子。”
“只是人既然带回来了,那你得的银子也得还回去,这样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看着赖妈妈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想到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马上就要飞出去,许老太一张脸上的颜色青紫交错来回变幻,喘气的声儿都比之前大了不少。
她苦着脸说:“赖妈妈,话也不能这么说啊。”
“当初说好了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人我是送到了,可王家的人自己没看住,非让这贱人把娃弄回来了,这跟我不相干啊!”
“要不……要不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娃子揪出来,你直接顺路带回去,这样还省了来回跑的工夫,只是……”
“呦,我说这一大早的怎么就听到乌鸦叫个不停,原来是老太太赶着天亮在门口卖孩子?”
被吵醒的时锦走出来,冷冷地看着激动得脸都红了的许老太,要笑不笑地说:“老太太,我在这儿是不是碍着你谈买卖了?”
“只是住在这许家的孩子不只有咚咚一个,你要不把二哥家的两个儿子都拎出来站一排,挨个跟人谈个好价钱?谁的价高就卖谁,这样你说不定还能多赚点儿呢。”
许二嫂正蹲在灶台前烧火,听到这话马上就警惕地转过了头,火急火燎地冲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打手势。
院子里来回跑的两个娃娃在亲娘的示意下飞奔着进了屋,关门声儿大得震耳。
瞧这样子像是真被老太太揪出来论个卖了。
许老太冷不丁被这一幕刺得红了眼,指着时锦就说:“你张嘴喷的什么粪?!”
“我……”
“老太太。”
“要卖儿子也好,卖孙子也行,那都是你自己的意思,没谁拦得着,但是丑话我可说在前头,我的儿子不卖。”
时锦面无表情地打断许老太的叫嚷,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是实在贪王家给的银子,卖了你自己也行,反正论斤两算皮肉上称论价这都是你老人家说惯了的,这都是做熟了的活儿,想来对你也没多难。”
“你……你浑说的什么胡话!”
“时锦你再敢瞎说,老娘就撕烂你的嘴!你信不信……”
“许婆子!”
许老太指着时锦叫个不停,在一旁的赖妈妈彻底失去了耐性。
她忍住烦躁横了许老太一眼,一板一眼地说:“我没闲情在这里听你在这里撒泼咒狠。”
“我今日来就是奉了我家老爷的命来把银子拿回去,你要是不想给我也行,左右我家老爷养了那么多能打能踹的好手,到时候自然有人来找你要。”
“只是王家的侍卫来了,说话可能就没我这么客气了,你可得想清楚了再行事。”
王家老爷养的打手远近闻名,谁听了能不冒出一身的冷汗?
上一秒还气势汹汹的许老太像个被人戳破的气球,纵是心里有万般不情愿千种舍不得,也只能是黑着脸进屋去拿银子。
赖妈妈不着痕迹地露出个讥诮的冷笑,再看向时锦时脸色缓和不少,口吻也客气了许多。
“我此行还有一件事儿,只怕是要劳烦你跟我走一趟了。”
时锦听完眼波微闪,笑着说:“可是小公子的病有了起色?”
赖妈妈没想到时锦如此敏锐,猛地一怔后连忙笑着点头。
“是这么回事儿,只是你给的药方上有些药实在不好找,老爷和夫人为此忧心得不行,生怕耽误了小公子的病,这才紧忙把我叫了过来。”
“你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不如咱们现在就走?”
时锦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咚咚在的窝棚,苦笑道:“现在走也行,只是我要把孩子带上。”
许家这些人她一个都信不过。
万一出去一趟回来再找不到孩子,那就更糟心了。
赖妈妈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时锦的意思。
她了然地说:“是该把孩子带上。”
“那我在这里等你?”
时锦客客气气地颔首一笑:“多谢。”
时锦刚走,许老太就磨磨蹭蹭地捏着银子走了出来。
她攥着银子还想说情,可谁知道赖妈妈力气大手还快,劈手一夺就把她攥出了汗的银子夺了过去。
“赖妈妈,你说我大老远的把人送过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怎么能全都拿回去呢?”
许老太不依不饶地扯住赖妈妈的袖子,小声说:“不说全部,你多少给我点儿啊!我为了把人送过去还花了两个铜板坐车呢,这要是都拿回去了,我岂不是还白搭了两文钱?”
“赖妈妈,你……”
“许婆子,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谁能把事儿办砸了还能得好处的道理,你要是非扯着我纠缠不清,那我索性就回去跟老爷实话实说,只等着侍卫来找你说理!”
许老太胆颤地撒开自己的手,干巴巴地笑着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还真上火了呢?我就是……”
“哎呦,这孩子还没睡醒呢?”
赖妈妈越过许老太快步朝着时锦走过去,看着被她抱在怀里的咚咚一脸无奈的温和。
“人不大,瞌睡倒是不少。”
时锦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小心地扯过包在咚咚身上的衣裳帮他挡住刺眼的阳光,好笑道:“这孩子贪睡,我没舍得叫醒。”
赖妈妈自然而然地往时锦边上一站不动声色地帮她挡住落在咚咚身上的阳光,打趣说:“小娃娃都是这样的,睡饱了见风就长,叫醒他做什么?”
“来来来,赶紧抱着孩子上车再说。”
她一扫刚才对许老太的冷眼横看,满脸堆笑叫车夫掀起了帘子,在时锦抱着咚咚上车的时候甚至还主动伸手去扶了一把。
只是这人脸上的笑就跟路边的蒲公英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再转过头来看着许老太的时候,又变成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冷脸架子。
许老太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极短的时间内脸色来回反转,等马车都走远了才后知后觉地嗷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