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摊
早上五点半，周朝先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
衣服……衣服是不可能穿的。在厨房里简单洗漱后，索性光着膀子，顺手从墙上挂钩取下围裙，熟练地系在腰间。
刚要转身，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折回客厅，站在那面有些掉漆的镜子前，左晃晃、右晃晃，摆出几个姿势。
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他不禁咧嘴笑了，暗自嘀咕：“别说，真像周星星《国产凌凌漆》中的卖猪肉造型。”
走到客厅的北面，打开家里最贵的电器，一台长方形直立式电唱机。深胡桃色的，左半边是收音机，右半边就是唱盘。
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屎黄色透明的十寸唱片。基本上都是《美国风靡音乐》，环球唱片出品。一张唱片大概6-8首歌。
至于为什么没买便宜一些的四海唱片的《音乐风》系列，因为周朝先特烦唱片里插播人声：“四海音乐唱片”。
至于国语歌……学生不怎么爱听。
高中生和大学生都自诩是文艺青年，追捧的是彼得保罗和玛丽的《神奇龙帕夫》（直译），爸爸妈妈乐队的《加州梦》……
哪能看上《苦酒满杯》《今天不回家》这类浓俗曲调、靡靡之音呢！
激情四射的音乐响起，披头士的《我想握住你的手》，非常带感。
“I want to hold your hand……”
当当当，“朝先，开门！哈~你在家开舞会吗？小心宪兵叔叔抓你！”门外传来陈良琦那大嗓门。
一开门，就看到陈良琦伴随着音乐跳着辣眼睛舞蹈，手里的一盘包子和半瓢豆腐脑竟然安然无恙？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嗯，好香啊！猪肉的吧？诶？豆腐脑怎么是辣的？”周朝先接过水舀子后，看到里面飘了一层厚厚的辣椒油。
“豆腐脑当然是放辣子了！难道还能是甜的不成？”陈良琦疑惑地看着死党，你还是不是四川……额，好吧，周家是村里少有的东北人。
两人坐下，周朝先开始说今天的计划。他喝了一口豆腐脑，嗯，辣味直冲天灵盖，红温，汗水哗啦啦的流。
真不是肾虚。
他猛地拿起茶杯，“咕咚咕咚”连喝两大口温水。周朝先心里清楚，自己虽说能吃点辣，可四川这辣劲儿，着实招架不住，这儿的微辣，都快赶上一些省份的特辣了。
周朝先抬眼瞧了瞧墙上挂着的老式钟表，时针已指向七点，忙招呼胖子：“今天咱们就先卖五十杯奶茶，五十杯牛奶冰。”
九点正式出门，周朝先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花衬衫套在身上，把衣角掖进喇叭裤里，裤子提到脐下即可。
戴上墨镜，背着一把破吉他。
“我*，你穿的这么骚包，你是卖子奶还是钓马子啊？”陈良琦撇着嘴，对比自己穿着背心短裤，简直就是土豹子。
“你懂个屁啊？我这是为了事业牺牲色相。”
胖子哼了一声，扭头出去，一屁股坐到三轮车上，那沉重的吨位让车子瞬间整体下降了几公分，车轮都似乎被压得瘪了些。
销售地点自然是西门町，此地乃宝岛省会最繁华的街市之一，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街边歌厅、夜总会、戏院一家挨着一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年轻人更是扎堆聚集。
周朝先跨上三轮车，扭头冲胖子喊道：“胖子，拿好吉他。”说罢，双腿用力一蹬，三轮车缓缓前行。
他脑海中浮现出祥子拉黄包车的画面：“这拉车的活儿，当年祥子第一次干，想必也这么辛苦吧？”越瞧车上拨弄琴弦的胖子越不顺眼，怎么看都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等骑到半路，周朝先体力渐渐不支，气喘吁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滴在车把上。
两人赶忙换着蹬，一番折腾，总算到了中华路，再往前一段路，便是中华商场。
远望八座三层楼连栋式的楼座，在这个时代非常大气，当年为了整顿市容，拆除简易竹造棚屋，才修建商场。
八座商场由北而南以“八德”为名，分别为忠、孝、仁、爱、信、义、和、平。
“胖子，就选这里吧，要是警察来了，咱们方便跑路。”周朝先打量着周围，相中了一块空地，跳下车，手脚麻利地开始摆放售卖工具。
这时候卖奶茶的准备事项不多，只需要从保温箱内舀出奶茶，倒入塑料杯子中。
塑料杯子，那是周朝先咬咬牙，斥巨资买的，一共两千个，生生让一杯奶茶成本提了一毛。
一杯珍珠奶茶成本就要六毛钱，一杯才卖三块，赚的可都是辛苦钱呐！
此时宝岛的省会比不上京城的八九百万人口，但这个时代也有二三百万人，西门町作为娱乐街区，自然满大街都是人。
原本打算大干一场的二人，见有十几人陆陆续续停下脚步，眼巴巴瞧着他们卖什么的时候，心里却莫名有些发慌。
“胖子，喊两句！”周朝先捅了捅身旁的陈良琦，见没回声。
转头一看，好家伙，胖子也不嫌热，脑袋都快插进保温箱里了，手里的勺子不停地在箱里捣鼓，似乎有舀不尽的子奶。
周朝先见状，无奈地摇摇头，心一横，只好自己吆喝起来。
说实在的，不论是以前的经历，还是留学那些日子，他压根就没干过什么买卖，此刻面对这么多人围观，脸上一阵发烫，别提多不好意思了。
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攥在手心，上面写着专门为了卖甜水，苦思冥想出来的吆喝。
“来哦！来哦！冰冰凉凉芒果冰，透心凉好心情！阿叔阿婶逗阵来，呷甜看咱少年家打拼！”
“来哦！来哦！珍珠Q弹像月娘，奶茶芳到巷仔口！一杯透心凉，三杯特价，古早味甲你讲，靓仔靓女紧来买哦！”
别看此时宝岛官话是老国语，实际上民间说的最多的是台语，也就是软版的闽南语。
周朝先这两嗓子说出去后，一点也不紧张了，招呼围观的人来买。
“多少钱一杯？”
“珍珠奶茶三块，芒果牛奶冰四块。”
嚯！
这价格一报出，一阵哗然。一点也不便宜啊！不少人听到价格，心里一盘算，感觉都够吃一顿简单的午饭了，纷纷摇着头离开。不过，也有些图新鲜，压根不在乎价格的人。
“给我来一杯，珍珠奶茶！我倒看看是什么味道！”一个年轻人挤到前面，数出四个硬币，递向周朝先，眼神里透着几分好奇。
这一笔交易，意义非凡，让宝岛人民提前十多年喝上了珍珠奶茶，也是周朝先小试身手，在这风云突变的一年里，于平凡市井中激起一点小小波澜。
年轻人拿着塑料杯插入吸管，小心嘬了一口。瞬间，奶茶的香味裹挟着一颗圆溜溜的珠子滑进嘴里，Q弹爽滑。
周围其他人的目光紧紧聚焦在年轻人脸上，瞧着他那满足的表情，便知味道应当不错，也纷纷动了心，掏出钱来尝个鲜。
陈良琦在一旁手忙脚乱地负责出货，周朝先则全神贯注地收钱，脸上笑开了花。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卖掉了五杯奶茶，四杯芒果牛奶冰。
“朝先哥？”
这时，人群外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试探。紧接着，几个年轻人拨开人群，大步走进来，他们身上带着一股不羁的狠劲，眼神犀利，
一看竟是文山帮战斗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