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诡乱世:举头三尺,我为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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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驼子

漆痕斑驳的单薄院门,被盘旋的阴风拽得摇曳不休。

一次次撞在孟觉肌肉紧实的胳膊上,又颤动着弹了回去,震得墙缝里的泥灰簌簌往下掉。

“请问,你找谁?”

孟觉闷声闷气,几个字慢吞吞从牙缝里往外蹦。

他心中实在是恼火极了。

你借刀就借刀,咣咣整这死出,吓人不吓人?

可着我一个人弄?你们本地的牛鬼蛇神就这么排外?讲不讲礼貌?

孟觉的肾上腺素早在适才的一顿鬼哭神嚎中飙到了极限。

粗粝宽大的手掌和黄杨木刀柄剧烈摩擦,不住发出些“咯吱、咯吱”的脆响来。

但他面上始终保持着和善的微笑。

单只看他笑容,倒好似门口站的真个来串门的亲邻。

门外的黑影几乎佝偻成九十度,身影恰在瓦檐下的阴影处。

孟觉一瞧去,看不清头脸,只见它后背如同骆驼驼峰一样隆起。

“啧,还是个罗锅儿。”

孟觉心念电闪,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安平县中曾经有这么一号人物。

“借刀……”

回答孟觉的是那道苍老沙哑的男声。

它在孟觉警惕的目光中缓缓把头抬高,整个身体就变成了“勹”形。

半张苍老的麻脸暴露在昏沉沉的月光下,入眼处大红大绿,涂脂抹粉。

看得孟觉好不膈应。

偏那一双如鱼泡般鼓胀的苍白双眸中,怨毒之意刺得人毛骨悚然。

激得孟觉差点忍不住一刀劈上去。

好在眼前虚幻飘过的一行小字,及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愿心:借刀】

【周驼子女儿遭歹人凌辱致死,伸冤无门,血债难偿】

【听闻你手中屠刀有破邪斩煞之能,父女两人特来向你借刀,以助其报仇雪恨】

【还愿:愿力+10】

老孟家世代屠户,并无民间以讹传讹传出的那许多禁忌。

但却独独立了一条祖训,代代相传,从无子孙敢违背。

那便是屠刀不外借。

原因非常简单,屠刀乃凶器,离身外借,被人贪墨了事小,惹上冤孽官司事大。

眼下那方无名大印,更是直接点明了门前这鬼物借刀的缘由。

就差把招灾惹祸四个字塞进他的脑子里。

可孟觉完全不在意这些。

换句话说,但凡他脑子好使的话,又怎会在那太平世道里选了个如此小众的副业,最后把自己作来这个见鬼的地方?

他眯眼看着月光下那半张满脸粉黛的粗糙老脸,忽然又觉得没有那么膈应了。

适才由未知恐惧带来的紧张和激愤,不知不觉间退却了不少。

孟觉稍稍放松了些,将肩膀斜斜倚在院门上,顺势将那来回扇动的破门板轻轻抵住。

“借刀报仇是吧?能好好说话?”

“借……借刀……报仇……”

周驼子一张花花绿绿的老脸,拼了命地往孟觉手中的屠刀前凑,脖子拉得老长,犹如一只咬住食物不肯撒嘴的老龟。

连带着嘴里的呢喃呓语,也变成了拖长音的沙哑气腔。

一股熟悉的腐败气息灌满了孟觉鼻腔。

“别别别!”

孟觉只觉得汗毛倒竖,被逼得退开一步,忙不迭扬起手,将手中的屠刀举高了些。

“这刀我还得用呢!”

“况且,你瞧……”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把扇叶似的硕大杀猪刀舞得嗡嗡作响,又指了指周驼子矮小的身材。

“不方便的,你,得用这个!”

孟觉热情地从腰间刀囊内,掏出那把最为锋利的宰羊刀来。

随后又贴心的从腿侧扯下一块干净的粗布将其包了个严实,才一把塞进周驼子手中。

那热情劲儿,生怕它反悔一般。

见这将脖颈扯得二尺长的老鬼呆愣愣的,一副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孟觉把到已到嘴边的叮嘱话语,又咽了回去。

伸手挠了挠后脖颈,一片冰凉,下意识地两指一搓,只觉湿漉漉的。

他抿抿嘴,只道是被这老鬼身上散发的阴气给激出了冷汗。

第一次真正面对这种潜意识里天敌一般的东西,他心理压力还是大了些。

比起这种传说中没有实体的玩意儿,他还是更愿意面对院子里的老黄皮子。

好歹一刀捅进去能见血不是?

一个活人一个阴物,就这么隔着一道沾满黄泥的矮小门槛对视。

小院再次沉寂下来,气氛诡异。

最终还是孟先崩不住了,他不着声色的紧了紧手中的屠刀。

“还有事吗?”

周驼子机械的眨了眨那双毫无生气的惨白双眼。

“谢……”

孟觉如释重负,一把关上了院门,将那再次扑面而来的浓重口气隔绝在门外。

只是他却看不见,门外的周驼子并没有及时把头缩回去。

适才被它暴力敲烂的门面上,细密参差的木刺根根翘起,狠狠扎进它面庞中。

它这才缓缓收回伸长的脖子,被粉黛遮住的麻脸又多了些密密麻麻的孔洞。

伤口处不见丝毫鲜血流出,只是头脸晃动间,掉下几块细碎的烂肉。

破碎的面皮下,乳白色的幼虫翻滚,彻底将粘连在门板上的几条晶莹粘液扯断。

明月西移,跳出黑云。

清亮的月光再次毫无保留的倾洒而下,终于将小院门前照亮。

月光下,周驼子佝偻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捧着屠刀的苍白手掌处,一片炽热,蒸腾起森森鬼气,袅袅如烟。

……

院内,老妖黄十三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他竭尽全力把那双狭长又黯淡的双眸一次次撑开,隐隐绰绰看着那疯子肆无忌惮地开了院门。

看着他唠家常似得,奇迹般的把那尸气浓郁的老鬼打发在门外。

看着那一身怨气凝如实质的幽魂,在他开门前就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将一头湿哒哒的长发在他颈间绕了一圈又一圈。

却自始至终不见她对这疯子下手。

他又看着那做贼心虚的家伙,如同个惯偷儿般扒在门缝上往外窥伺,直到那两道滔天的怨煞之气远离,才施施然转身看向自己,脸上挂起顽童般恶趣味的笑。

“真他娘的都疯了!”

黄十三想骂却骂不出来。

最后只得用尽力气从胸腔里拖出三个字:“为什么?”

它气息微弱,孟觉险些没听清楚。

“什么为什么?”

孟觉没能等来回应,这只他穿越以来唯一接触到的活物已经再也无力睁开眼睛。

这老黄皮子或许有许多个为什么要问,但它已经因为冥冥中那一缕本不该有的巧合,彻底失去了性命。

恐惧、仇恨、不甘……

种种激烈的情绪,最终都被眼前的荒诞抵消埋没。

最后变成一种近乎无力的平静,然后同它一起化为乌有。

“因为你不一样啊!”

“人常说人死为鬼,鬼死为聻,你死了会变成啥?”

孟觉又开始自言自语,慢吞吞回到了桌案前,确认这老黄皮子已经死了个干脆。

他慢悠悠从堂屋中掏摸出个破旧的油灯,照亮两条春凳临时拼凑成的案桌。

一边下刀,一边含糊不清地哼起了不知从哪学来的小曲儿:

姥爷太太心喜欢啊,杀猪宰羊备年饭。

金钱花去如流水,穷人身上打算盘。

宁与恶鬼做买卖啊,莫跟活人争长短。

适才到在土地庙,我言说捐门槛一条。

庙里的道士不应允啊,我求他慈悲把我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