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闹祟，借刀
老妖黄十三胸膛中那把杀猪刀已被孟觉拔出。
不知是不是舔饱了鲜血的缘故，这把阔刃开槽的翘口尖刀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煞气凛然。
孟觉又坐回了那方巨大磨刀石前的小马扎上。
垂头看着这把又有些卷刃的铁刀，罕见的一言不发。
他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无意识的转动着刀把，那把硕大的杀猪刀便在月光下一圈圈跳起舞来。
血迹斑驳的刀身反射月光，照得他一张刚毅的面庞忽明忽暗。
然而他的注意力却全不在刀上。
只因在他眼前，正有一方虚幻的大印静静悬浮。
大印通体黝黑，上首钮雕麟、凤、龟、龙、虎五灵。
四面又錾天地经纬，山川五雷之景。
另刻周天星辰之象，并篆万千鬼神之名。
孟觉细细看去，只觉这些繁复的花纹篆字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虚实不定，左右瞧不真切。
即便偶然分辨得只鳞片爪，也是过目即忘。
倒是大印正面，只方方正正阳刻一个形为“上雨下聻”的古朴秘文。
孟觉动念之间，那大印前便有玄色宝光闪烁不定，一行行虚幻小字随之氤氲而生：
【孟觉】
【愿力：0】
【积煞屠刀，凡品铁器，煞气内藏，有些许破邪斩煞之效】
【可点化，点化所需愿力：5】
一方黝黑大印，随着孟觉意念而动，也不知来来回回翻转了多少次。
可他就像个刚得了新玩具的孩童，哪怕摸不着头脑，还是玩得不亦乐乎。
老妖黄十三死气沉沉躺在简陋的案桌上，颈侧又添了一道工整的伤口。
这一刀恰到好处的破开皮肉，挑断了它脖颈间的血管。
大股的黑红血液顺着伤口淌出，眼瞅着就要把它身下那个篾片箍成的木捅灌满。
到了这一刻，它再也没有什么乞活讨饶的念头。
只是单纯凭着心头的一口怨恨之气，尽量延缓死亡的到来。
不论如何，它也要亲眼看着那个疯子，死在自家前头。
……
鼓打三更，生人勿行。
沉闷的报更鼓声一快两慢响过数回，把孟觉的思绪揪回现实。
他第一时间抬头看向那黄皮子老妖。
只见它那双幽碧色的眸子，仍旧在月色下闪烁不止，带着难言的怨毒之意，静静盯着自己。
夜风习习，吹动自这老妖身上的滴落下的血水，使之斜斜飞向一旁，恰巧将一只奔命攀爬的跳脚蛛儿从凳脚打落。
“嘶，当真好强悍的生命力……”
被这老妖眼中那透骨的恶意刺得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瞅了一眼老妖身旁那只用来放血的木桶。
“这出血量，换头壮牛来也该死干净咯！”
心中赞叹了一声，孟觉对这方世界的神异力量越发感兴趣了。
眼见放血差不多，他又提着刀回到案桌前，打算趁着这老妖还有一口气在，再与它好好聊一聊。
然而他刚走到桌案前，身后便突兀传来几声敲门声。
“笃、笃、笃……”
声音清脆，每一下都像敲在他的心里。
让他一颗刚平静下来的心本能地又提了起来。
他正要转身去看院门，却见那奄奄一息的老黄皮子，好似回光返照一般，瞪大双眼叫嚷起来。
“来哩！来哩！那行子来哩！”
“这回，你死定啦……”
黄十三笑得无比畅快。
暗红色的血液不断从它口中倒灌而出，呛得它涕泗齐流。
但它还是不愿停下来。
“那阴物来嘞！你也活不了嘞！”
孟觉先被那忽如其来的敲门声搞得汗毛倒竖，又吃这老黄皮子的叫喊声吓了一跳。
一股无名的怒火陡然从孟觉心头升了起来。
他抬起砂锅大的拳头，不管不顾先冲着它那张长满獠牙的尖嘴来了两拳。
直打得这本就只剩一口气的老黄皮子两眼翻白。
然后又张开手，一把将它那张臭嘴紧紧攥住，不肯让它再发出半点声音来。
孟觉这才深吸了口凉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看向院门的方向。
在孟觉记忆中，这诡异的敲门声，已不是第一天出现了。
自从上次菜市口老王头来借刀祛煞之后，他这院门口就没一晚消停过。
前身那家伙也只当是寻常闹祟，仗着几把屠刀护身，压根就没将其放在心上。
毕竟在这样一个见鬼的年月里，似这等闹祟打门的小动静，普通人家也未必会真把它当回事。
“可从这老黄皮子的反应来看，门外可不像是好相与的东西啊！”
孟觉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开始思考起对策。
逃是没法逃的，寻常人家的宅院，并无开后门的说法。
三面都是那窑泥青石夯成的围墙，倒也不算高大。
以孟觉现在的身板，轻易便可攀过去。
可院门外便是那让手底下这只老黄皮子也觉得凶厉的鬼东西。
纵使翻出院墙，又能逃到哪去？
一时间，昏暗的小院中再无半点生人动静。
远方街巷间，不住传来看家狗儿发疯似的吠叫声，凭地让人心里发毛。
“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保持着一个缓慢而单调的节奏，不肯停下。
月光被瓦檐遮住，那扇单薄的榆木院门，黑洞洞看不真切，显得阴森异常。
梦觉下意识将那老黄皮子的口鼻捂得更紧，静静站在原地，努力让院子里保持寂静。
按照过往的经验，门外这东西闹归闹，可从来只是敲门，从未有过别的举动。
否则前身那厮，又如何能活到这老黄皮子登门这天？
当然又或许，他之所以能活到今天，是因为门口那东西吓退了这老黄皮子也说不定。
但不论如何，孟觉都已做好了拼命的打算。
正当他屏息凝神之时，却又听到墙外响起了别样的声音。
“爹爹，他在哩！他真的在哩……”
声音尖细得不似人声，莫名让孟觉想起了前世上学时，调皮的同学用指甲抓挠黑板发出的声音。
激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等他适应过来，那轻缓的敲门声便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气力极大，如擂鼓一般，直把门框上的黄泥震得窸窸窣窣往下掉。
节奏亦极快，恰如在孟觉身畔放了一串震天响的炮仗。
震得人气血翻涌，喘不上气来。
偏偏这吵闹的敲门声里，还夹杂着两道话语声，听起来隐约断续，却能极为清晰地钻进他耳朵里。
一个是方才那尖锐刺耳的女声：“你真的在哩！嘻嘻嘻，你在家哩！”
一个是粗粝的男声，混混沌沌，如同呓语：“开门……开门啊……我来借刀……”
“他真的在家哩，嘻嘻嘻……呜呜呜……”
“借刀……开门啊……”
“冤啊……冤啊……”
“我好恨……”
两个声音，飘飘渺渺，似从夜空里飘来，又似两个人在门口抢着开口。
不分先后，纠缠在一起，夹杂在急促的砸门声中，一股脑钻进孟觉脑袋里，搅得他一颗心本能地扑通乱跳。
到了此刻，孟觉知道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他低下头，轻轻松开老黄皮子那张因过度挤压，已被獠牙贯穿的尖嘴，想从它这找个答案。
这老妖却只是龇着一张血口，露出个讥讽的笑来。
但孟觉却从它那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惧意。
“你要死啦！哈哈哈……你也要死啦！”
许是为了掩饰自家的惊惶，老妖又开始喘着粗气，用尽全力嚎叫起来。
不知为何，孟觉总是对这老黄皮子极为反感。
见它摆出这副烂怂模样，一股子恶气在胸膛转了又转。
重重一巴掌把它头扇得转了半圈，然后便不再管它，由得它加入这场鬼哭狼嚎的午夜交响。
随后便破罐子破摔地几步冲到门前，用刀尖挑开门栓。
那扇摇摇欲坠的矮小院门，终于在最后一声擂击声中豁然洞开。
大股的阴冷空气随即灌入，激得孟觉打了个寒颤。
撞到他紧攥在胸前的硕大杀猪刀上，却激得这把有些卷刃的屠刀，在黑暗中闪过一抹猩红的寒光。
满身血气的孟觉却未察觉这一幕，他只是死死盯着门前那一道佝偻的黑影，露出一排白牙。
“请问，你找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