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贺伯安微微一笑，并不否认。
“嫂子慧眼如炬。我确有想法，只是，在嫂子上京之前，都没想到要去哪。今日跟嫂子聊到辽东一带的种种，倒是让我打开了思路。左右去哪都是外放，没法回乡，不如去辽东，至少还能跟卫兄和嫂子彼此有个照应。”
云巧倒不觉得外放有甚不好，甚至打心眼里赞成贺伯安这么做，反应过来后也觉得，这是他会做出的选择。
一个有能力、有心思为百姓做事的地方官，对广大老百姓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远的不说，就说永和县上一任县官，那可是个佛爷似的人物。
在去岁临近考期前，他都始终保持着“无为而治”的状态，不爱掺和麻烦事，遇到案子上门也是能糊弄就糊弄，糊弄不过去再勉强认真起来审。即便够不上让人恨的牙痒痒的狗贪官，却也着实让百姓们喜欢不起来。
后面那一任，也就是去年新来的县官，倒是个野心勃勃的，一来就大刀阔斧改了市税。托他的福，如今永和县倒是比从前更热闹了几分，来摆摊做小生意的村民们也多了，这些人有钱入袋，家里条件也有所好转。
但，现实是，老百姓真心爱戴的清官、好官，仕途上未必比得过那些贪官、糊涂官。
虽说贺伯安是状元郎，进过翰林院，讲道理今后进六部、乃至内阁都大有机会。但，在升迁方面，京官赢面永远大过地方官。除非是真做出别人无法取代的政绩，让上头牢牢记住你的存在。
更别说，黎白柔似乎是个手不释卷的爱读书才女，翰林院的藏书是天下第一，她虽进不得，可靠着贺伯安借阅抄录并非难事。
她会愿意跟着贺伯安到外地奔波吃苦吗？
尤其是，辽东那样荒僻，又危险……
虽然并非实际上头一次见面，但，云巧对黎白柔的了解并不多，甚至不如同样只见过一面的贺伯安。她有点担心，自己无意中影响人家小夫妻的感情。
“这官场上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大懂。我只知道，到地方上做官确实能为百姓谋些福祉，只是，于你个人的前程……总之，这事并非小事，你们最好还是慎重决定。弟妹这般清瘦，只怕身子骨不大强健，你做任何决定之前，最好多多考虑周全。”
说着，她叹了口气。
“不瞒你们说，我家夫君那官儿做得我整日提心吊胆。前几日听说，辽东那边又打了一仗，好像是什么东戎人侵袭，害了不少百姓性命。也不知道他现在咋样了，人有没有受伤。要是有得选，我们俩都巴不得他不做这劳什子的官儿，回家种地养鸭子去呢。”
“贺兄弟，你即便真决定了要去辽东外放，最好求个别那么挨着边境的县。不然，那些外族蛮子闯进来，一不小心恐怕就……你想为百姓做事，为朝廷做事，总要先保全己身，才有机会说其他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见她语重心长地劝贺伯安，黎白柔脸上端庄的笑便不禁灿烂了几分，心说，怪不得夫君十分高看卫城夫妇，对他们的人品大为褒扬，如今才知竟没半点造假。
从前，她没见过这夫妇二人，想到他们送银子的时间点，不免心生揣测，担心他们心思不纯，假借救济之名投资前程大好的贺伯安，好在他高中后获取丰厚收益。
而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尤其是方才云巧这番话，足以证明，他们并不是那种人，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即便这番心思她从未向任何人提及，就连贺伯安也没说过，此刻，她还是有点小惭愧，便用更加柔和的语气对云巧说。
“我从前读诗，看到一句‘大风吹日云奔合，巨浪排空雪怒浮’，一直不得甚解。只因我从小到大都没到过海边，更没去过北地，也就想象不出诗中那风雪卷成的巨浪究竟该是何等威势逼人。如今出了阁，行动倒是比从前自由得多，我也想着有生之年多见识一番天地广大。若是能调往辽东一带，届时我常去寻嫂子说话，嫂子可别嫌我烦。”
云巧有点受宠若惊，心说，莫不是贺伯安替她和卫城说了不少好话，不然，上一世那个高冷孤傲的女子怎会对她这般亲热？
虽然不指望跟黎白柔处得跟南湘那样亲近，她却也笑眯眯应下。
左右调任一事还没作准，说不定，下次再见这对小夫妻都该是三五年后了，先答应也无妨。
小两口并未留下用饭，只道是云巧明日就要启程，不打扰她收拾行装。回到家后，还不忘让家人送来一份程仪，可以说是很周到了。
南湘几人得知状元郎携妻到访，都有些好奇。
云巧并没说贺伯安可能也会去辽东一事，只大致说了下两家相交的由来，又提了一嘴贺夫人黎氏是个难得的才女，且她的父亲还是颇有名气的清泉书院山长。
南湘瞬间心动，只恨时间不巧。
若能多留京城几日，或是贺家夫妇早些到来，她就有机会结识这位贺夫人，跟对方讨教学问了。
她可是要去辽东开女学堂的，虽说从前她那秀才爹也教过几个学生，到底人数太少，不成气候。而清泉书院学生人数过百，若能向山长之女请教一二办书院的章程，她那女学堂开起来肯定更加顺利。
见她那副遗憾模样，云巧很庆幸自己没说实话。
不然，她心心念念的没准就变成“怎么将贺夫人挖过来给女学堂当山长”这件事了，说不定还会缠着她帮忙说服黎白柔。
思及刚到永和县时南湘的客气疏淡，再到现在的活泼生动，云巧冷不丁又想到黎白柔前世今生的气质对比，感慨万千。
次日启程时，更让她惊讶的事发生了。
黎白柔居然自己带着侍女来送别，分明昨天都送过程仪，今天还拎了一大包饼子、肉脯之类的干粮过来，硬是塞到云巧手里。
“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我们自己家做的吃食罢了。想着嫂子昨天提到你们一行人数不少，吃用消耗得都快，昨天回去便让厨娘赶着做了这么些。不是我自夸，我们家屋舍虽然简陋，厨娘手艺倒是不错，比外头卖的强多了……”
云巧沉默了下，脸上的笑容便带出百分百的真心，主动握住黎白柔的手。
“好妹妹，你这份情我记下了。回头你们若来了辽东，一定来寻我，让我好好招待你一回。”
黎白柔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云巧对自己的称呼从弟妹变成了妹妹。
显然，这是要从她们俩这边论交情，而非从各自的丈夫那边论，也是关系更近一层之意。
她心头微热，笑着反握回去。
“这是自然。姐姐昨日已经答应过我，难不成想反悔？我可是不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