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与咖啡师和咖啡品尝师的美丽邂逅
感谢有你,使我能够喝到美味的咖啡
这场感恩之旅,我决定从它的目的地——我们当地的咖啡馆开始,然后一路追本溯源,一直追寻到咖啡的诞生地。我欲感谢的咖啡店,是一家名叫“乔咖啡”的小店,与我住的公寓只隔一个街区。尽管我家附近三个街区内有两家星巴克,但12年来,这家小店竟岿然不动,屹立至今。
星期四的早晨,我照例来到这家店,排队买咖啡的时候,我心里盘算着要说出我这场感恩之行的第一句“谢谢”。我强迫自己把智能手机收起来,将注意力放在周围的环境上。毕竟,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是心怀感恩的关键。试想,如果你整日心不在焉,又怎会对周围的事物心怀感恩呢?
我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店里的墙上挂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辆粉色的凯迪拉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停在一座塔的塔顶。店面虽小,却好生热闹,时常有妈妈们推着婴儿车走进来,顺手将狗狗拴在门外;咖啡机不时发出嘶嘶的声响;店里有盏靛蓝色的灯,被做成甜甜圈的形状悬挂在天花板上,看起来十分可爱,让我一时舍不得转开视线。
终于轮到我了,我站在柜台前,招待我的是一个二十多岁头扎马尾的女咖啡师。她将做好的咖啡递给我——一小杯黑咖啡,加料和往常一样。
“谢谢你帮我做咖啡。”我说。
“不客气!”她笑着答道。
我的第一次致谢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感觉还不错,但并未使我产生荡魂摄魄的感觉。
我刷卡买单,三美元(当然,三美元对于一杯咖啡来说着实有些昂贵,但换个新奇点儿的角度想,较之我将从这杯咖啡身上学到的东西来说,这个价格简直物超所值)。
我端着咖啡站在那里,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向咖啡师提出我的请求。我停顿了五秒钟,在这漫长如一个世纪的五秒钟里,我忐忑不安,甚至感觉毛骨悚然。终于,我瞥了一眼身后的队伍,灰溜溜地逃走了。
几天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告诉咖啡师我的感恩计划,我问她是否愿意和我分享一下做咖啡的过程。闻言,她十分高兴,并表示她很愿意下班以后和我好好聊一聊。
我们坐在乔咖啡的一张小桌子旁,我又一次对这位咖啡师表示了感谢:“再次感谢你给我做咖啡。”
“谢谢你感谢我。”她回答说。
我考虑着要不要谢谢她感谢我感谢她,但我还是决定结束我们两个之间的相互感谢,以免陷入一个无限循环。
这位咖啡师告诉我她叫“忠”,父母是从韩国移民过来的,她在南加州长大,随后搬到纽约上大学。
“所以……”我接着问道,“嗯……当咖啡师是一种什么感觉?”
“做咖啡师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忠回答说,“因为你经常会同一些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的人,即那些咖啡瘾发作的人打交道。”
“你碰到过脾气暴躁的顾客吗?”我问道。
“确实见过一些。”
忠告诉我,有些顾客从不和她进行眼神接触,他们下单的态度十分恶劣,他们嚷嚷着和她说话,刷卡时也是头也不抬地将卡甩到她眼前,从始至终眼睛都没有离开过他们的手机屏幕。
有些顾客甚至会对她破口大骂,说她把订单弄混了,忠为此委屈得直哭(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弄错订单)。还有一次,忠被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咬了一口,因为那个小淘气鬼不喜欢忠在她的热可可上加的创意奶泡拉花。忠在那个女孩的热可可上做了一个泰迪熊拉花,可那个女孩不喜欢,她想要一个心形拉花。“我真的很想告诉那个女孩,她确实需要一颗心,一颗真正的善良之心。”
尽管在工作中屡次受挫,可是忠还是觉得脾气暴躁的顾客是少数,多数人都很友好,尤其是忠对他们笑脸相迎的时候。确实,忠的工作态度十分友好。
忠面对顾客时总是面带微笑,而且她很喜欢与人拥抱。她就像一个晨间节目的主持人,总是给人一种热情洋溢、活力四射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却绝对不是装出来或是被迫表现出来的。比如在我们半个多小时的谈话中,她至少起身与人拥抱了五次,拥抱的对象是她的主顾或者以前的同事。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擅长从事服务行业,是在教堂做引座员的时候,”忠告诉我,“我感觉从事这类行业需要某些特殊的个性。”
就像在教堂一样,忠在乔咖啡工作的时候,也会注意观察人们的情绪变化,比如当顾客拿到咖啡的时候,他们会立刻眉开眼笑。“我认为我的工作不仅是为顾客制作咖啡,还要为顾客带来欢乐。”
我问她是否打算长期当咖啡师,
忠摇了摇头说:“其实,下周我就辞职。”
忠打算搬回加州去照顾父母,另外,由于身体原因,熬夜上班已经使她吃不消了。
“我给你看张照片你就明白了。”忠对我说道。
忠拿出智能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我看。照片上的画面触目惊心,那是她的左脚,鲜血淋漓,一片瘀斑,上面还扎着十几根钢针。
“一年半前,我出了一场车祸,”忠说道,“车祸中我的脚趾、脚跟和脚踝都受了重伤,脚上的皮肤也搓掉了。”
“天呀!”
“嗯,真的挺严重的。”
忠告诉我说,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店里的老顾客她就伤心不已。接着,她又聊起了南希和约翰,这两个人每天店一开门就会来。“我常问候他们‘今天过得怎么样啊’,约翰就会回说,‘一见到你就多云转晴了’。”
忠还说她也会想念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那些总是默默支持她的可爱的同事。
但是她绝对不会想念那种被人无视的感觉。“我感到最伤心的时刻,是当顾客把我们只当作机器而非人类看待的时候,”忠说,“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好像我们只是给他们做咖啡的机器,更有甚者,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我最后向忠表示了感谢,忠回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据我估计,这应该是她今天的第11个拥抱。)
回家路上,我暗下决心,虽然我可能再也不会跟别的咖啡师拥抱了,但是我一定要正眼看待他们,因为我知道,以前的我就是忠所说的那种混账货,那种头也不抬地把卡甩到咖啡师眼前的无礼之徒。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对忠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我对很多人做过这种事情,如服务员、送货员、酒馆收银员等。我曾无礼地对待他们,好像他们只是一架自动售货机一样。甚至有时外出办事的时候,我还会特意戴一副降噪耳机,因为这种打扮可以让我看上去更加难以亲近,贴着“生人勿扰”的标签。
这种冷漠的态度是阻止我们对周围的事物心怀感恩的最大敌人。就职于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心理学教授罗伯特·艾蒙斯,被尊为“‘感恩’研究之父”。艾蒙斯教授认为:“只有当我们意识到,别人为我们做了一些我们自己无法完成的事情时,我们才有可能过上一种心怀感恩的生活。感恩源于信息处理的两个阶段——识别阶段和认识阶段。我们通过识别阶段确认善意举动,同时赞扬那些行善举的人。在认识阶段,我们认识到善意源于我们自身之外,感恩之情由此而生。”
于是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每当我与从事服务行业的人交流时,我将会尽己所能来认识并肯定他们。我会时刻牢记将他们当作一个活生生的平等的人对待——至少在机器人取代所有服务性工作之前我都应该这样做。同时,我还会将一件事情铭记于心,那就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也有自己喜欢的电影,他们也会有令自己尴尬的年少记忆,也会有伤病疼痛,所以我们应当尊重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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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负责给我制作咖啡,可用的是哪种咖啡豆,又是谁来负责挑选的呢?还有,是谁负责从全球成千上万种调料中选出我每日要加的调料呢?这些问题驱使我往咖啡生产链的更前面一环探索,于是我找到了一个名叫艾德·考夫曼的人,他是乔咖啡连锁公司的采购主管,该公司目前在纽约和费城有19家分店。
艾德同意在位于切尔西的公司总部见我。见面后,他把我领进一个房间,里面摆着一张圆桌。
“谢谢你为我今天早上喝的那杯咖啡所做的贡献。”我努力使自己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告诉艾德,我今天早上在我家附近的乔咖啡买了一杯咖啡,正好在来的路上喝完了。“咖啡还符合您的口味吧?”
“我很喜欢。”
“请问您对这杯咖啡的哪些方面感到满意呢?”
“嗯,它可以帮我摆脱晨起的困意,使我精神振奋。而且咖啡的味道很不错,不过,怎么说呢,更苦一些?抱歉,我的味觉并不是很敏锐。”
“我们会努力提升咖啡的口感的。”艾德说道。
艾德长得有点像年轻时的埃尔维斯·科斯特洛,也戴着一副眼镜。他生长于蒙大拿州,他的父母在一处滑雪胜地经营一家餐馆。就是在那家餐馆里,艾德第一次对咖啡萌生了热爱。“小时候,我经常和朋友一起喝咖啡,滑雪。”艾德回忆道。
如今在纽约,他没办法滑雪了,但是艾德告诉我他还是很享受那种寒风凛冽的感觉。
艾德很喜欢冰浴,因为这会使他精神抖擞。1月,每个零下8摄氏度、寒风凛冽的清晨,他都会光着上身骑自行车去上班,借此来摆脱困意。“不过,现在我会穿一件T恤,”艾德说,“‘赤膊上阵’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但是艾德最爱的还是咖啡,可以说是深深地沦陷其中,他已经被咖啡迷得七荤八素、无法自拔了。举个例子来说,他曾经在蜜月期间花了五天的时间在马萨诸塞州参加了一个咖啡品鉴班。节假日期间,艾德常常会去咖啡馆“点几杯浓缩咖啡把自己喝醉”。如果你要和他细细讨论某种咖啡,他定会像某些人说起自己多年未见的女朋友一样,滔滔不绝又如数家珍。“那是一杯有灵魂的咖啡。”他这样形容自己在厄瓜多尔喝的一杯咖啡。他时常搜肠刮肚寻摸一些十分巧妙的比喻来形容咖啡,那样子有点像一个滑稽的酒侍。“有一种咖啡,我称它为旺卡咖啡,因为它尝起来就像一颗永远吃不完的硬糖,韵味悠长,回味无穷,味道一波接一波席卷而来,使你深深沉醉其中。”
我和艾德不过聊了短短几分钟,但我已经被他对这种棕色液体深沉的热爱感动。我虽然无法完全体察不同咖啡豆之间微妙的差别,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我深深感受到艾德在挑选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咖啡豆时的智慧和用心,这已经使我获益匪浅。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因为艾德对咖啡考虑得如此细致入微,我才从来没有认真注意过我喝的咖啡。这也是感恩之情无法长久维持下去的关键,也是我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多努力来寻求一颗感恩的心:当一件事情根本无须你动手,一切都为你安排妥当,对这个过程背后所耗费的努力,人们往往会视而不见。
桌子上有七个棕色的纸袋,每个上面都标有一个数字。品尝之前,艾德并不想知道每一杯咖啡来自哪里。他不希望自己先入为主,以产地论英雄。这些咖啡来自世界各地——哥伦比亚、加纳、多米尼加共和国,还有巴布亚新几内亚。
“好,”艾德说,“接下来请你这么做。”
艾德把汤匙伸进桌上其中一个盛满咖啡的白色杯子里搅拌了一下,然后啜了一口。这一口喝咖啡的声音大到有些滑稽,就像亚当·桑德勒在一家高档法国餐厅喝汤时发出的巨响。
“喝咖啡前使其充分接触空气,可以使咖啡的香气充满口腔,”艾德解释说,“因为你的口腔两侧和上颌也遍布着味蕾。”
我也想啜一勺咖啡,但我发不出这么响的声音。如果说我发出的声音像短笛那样悠扬,那么艾德发出的声音可以说是像大号一般洪亮了。
艾德清了清嘴里的咖啡,然后把它吐到一个黑色的装嚼烟的痰盂里。
“味道怎么样?”艾德问我。
“味道不错,不过多少有点酸?”我猜测道。
艾德点点头说道:“我尝到了些许柑橘的味道,不过里面也带有一丝蜂蜜的味道。”说完,他拿起一个笔记本,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在我们品尝咖啡的过程中,如果艾德喜欢哪种咖啡,他可能就会在乔咖啡连锁店的菜单上加上一个他垂涎已久的咖啡豆采购地。这是一家现在还很小,但是在逐渐成长的连锁公司,它有着非常时髦的工作氛围,有许多留着胡子的咖啡师,还具有良好的社会意识——这家连锁店从农民手中收购咖啡豆的价钱要比市场价略高。它的推广理念便是透明营销,你经常可以在柜台上看到一个当天的特色农场的标志。
我问艾德能否将他写在笔记本上的文字给我看看,他便给我看了一部分。艾德随手记下的这些只言片语中,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让人忍俊不禁的具体信息:格雷厄姆饼干,橘子,菠萝蛋糕。
艾德在笔记中将咖啡比喻为苹果有气息,但不是普通的苹果。品尝咖啡时他就会说:“这杯咖啡让我想起了粉红女士苹果,或者嘎啦苹果。”
“烤桃子和枫糖是我的心头好,”艾德告诉我,“如果哪天我的笔记中出现了这两样东西,那我肯定喝到了世界上最美味的咖啡。”
像艾德一样的咖啡品尝师都在致力于平衡这样几个变量:口感、酸度与果味之间的微妙平衡和咖啡的余韵。
“同时,你还要避免咖啡里掺上植物或者皮革的味道。”艾德告诉我说。
“你不喜欢皮革味吗?”我问。
“我只在周末时喜欢,”艾德笑着回答说,“开玩笑啦。”
像很多咖啡爱好者一样,艾德觉得星巴克的咖啡有点烘焙过度,从而导致口感太苦,无法让人品尝到里面的果香。“我只在实在买不到咖啡的情况下才会去星巴克。”艾德说。
艾德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醉心于品尝咖啡中微妙的味道。艾德刚接触咖啡行业时,是从咖啡师做起的,那时他工作的咖啡店是一个比乔咖啡更地道的手工咖啡店。
“到店里来的顾客常常会说‘给我来一杯咖啡’。我就会问他们:‘好的,请问您想要什么样的咖啡?’然后他们就会说:‘随便,是杯咖啡就行。’”
于是我逐渐理解了人们的这种思维模式,那就是有时人们只是想要一杯咖啡。
但是我却暗暗发誓,我以后一定要努力地品尝咖啡的口味,因为只有这样,才对得起这杯咖啡背后所承载的东西。想想世界各地成千上万个像艾德这样致力于将每杯咖啡都做到极致的人,可以想见他们在每杯咖啡里都倾注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然而每天早晨,我却只知道牛饮,将其一饮而尽,却不会品味。
这个想法让我想起了我刚刚开始这个感恩计划时与别人进行的一段对话。当时我打电话给作家兼研究员斯科特·巴里·考夫曼(这个考夫曼和我们刚才提到的艾德·考夫曼并无半点关系),斯科特任教于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一门关于积极心理学和感恩心理学的热门课程。我给他打电话其实是想了解一些关于感恩的科学的背景知识。
“感恩实际上与人们在某些时候的坚持不渝有很大联系。”斯科特告诉我,“同时,它又与正念和品味密不可分。感恩可以改变我们对时间的看法,使时间放慢脚步。它还可以使我们生活中的琐碎烦恼烟消云散,至少使我们暂时将其抛诸脑后。”
但关键是,如今社会,人人都为生活疲于奔命,一门心思地只想着接下来要做什么,而忘了欣赏眼前的风光,就像我一样。有时,我们真应该放缓脚步,好好看看我们追逐的到底是什么。我们要时不时地停下脚步,来场与鲜花的约会,细嗅生活中的真与美。我们也应时不时地停下追逐,来场与生活的派对,尝一尝饼干的滋味,闻一闻泥土的芬芳和熟悉的皮革味,品尝生活中最平凡的乐与味。
所以今天,和艾德一起品尝咖啡时,我便在练习心理学家常说的“在冥想中品味”。我试着让咖啡在我的唇齿间逗留20秒,这20秒听起来好像很短,但我实在不愿让艾德总是等我,于是我没有坚持这么久(而且,如果每一秒都用来细细品味,20秒着实不短。毕竟多多并非益善,不嫌量少,贵在质精,不是吗)。
这几秒钟的时间里,我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液体的黏度、酸度和苦涩度上……那是杏子的味道吗?尽管如此聚精会神,我仍然无法辨认出那些独特的味道,但是我似乎找到了抽丝剥茧、细细品味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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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与我一起将七杯咖啡依次取样,然后每份啜饮三次——分别在咖啡热度为热、温、微温时依次品尝。果然,不同温度下的咖啡有不同的口感。
最终,艾德表示这七杯咖啡中,并无品来十分惊艳的。他觉得个中佼佼者是那杯产于布隆迪的咖啡,按100分满分来算的话,他会给这杯咖啡打85分。
我们所做的事情并不是在浪费时间,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杯余韵无穷的咖啡产自哪里,所以艾德来者不拒,将送到他眼前的每一杯咖啡都细细品尝。“送咖啡来的人还经常附上一张纸条,比如‘这杯咖啡来自多米尼加共和国,是用我外婆农场里种植的咖啡豆做的’。”数年前,艾德曾经收到过一杯咖啡,附着的纸条上写道:“这杯咖啡经历过战火的洗礼,但是你绝对尝不出丝毫火药的味道。”艾德还告诉我,去年他本打算从巴布亚新几内亚运一船咖啡豆过来,但由于部落战争毁了咖啡豆的收成,只好作罢。
艾德每年都要进行一次环球旅行,就是为了能够见到世界各地的农民,从而与他们建立密切的贸易联系——农民们为他提供自己的咖啡样品,他则会选取心仪的咖啡并与种植户进行长期贸易。
“再过几周我就要去南美洲了,”艾德告诉我说,“你可以跟我一块来!”
艾德告诉我乔咖啡的原料——我每天都点的那种咖啡里用的咖啡豆——里面包含一种来自哥伦比亚的小农庄种植的豆子。他此行也会去拜访一下这个农庄,我可以随他一同去。
“真的吗?”
“当然,不过我们这一路可免不了舟车劳顿。我们中途需要换乘一次航班,还要驾车赶四小时的路。不过,我真心地邀请你与我同行。”
于是,正如各位所见,我要出发去另一个大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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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尝完毕,我和艾德一同去了他办公室附近的墨西哥卷饼店。
“想到你要把我写进你的书里,我总感觉有点奇怪,”我们坐定后,艾德说道,“因为我感觉通常情况下我更像一个背景人物,用来烘托主角,就像我在乐队中的位置一样——贝斯手。”
艾德那话的意思是,他在一支名叫“Erostratus”的乐队里演奏贝斯。这是一支另类摇滚乐队,唱的都是些关于肝肠寸断、借酒消愁的情歌……用艾德的话来说,“通常情况下是这样”。
“我喜欢做贝斯手,”艾德说,“每个人都想当主吉他手或者主唱,乐队也确实需要这样的人。但贝斯手也是这个乐队不可或缺的一分子,我虽是必不可少的,但我站在主唱的光环之后,只是一个背景。”
在我乘地铁回家的路上,我不禁又想起了艾德和他那虽不起眼但又不可或缺的贝斯。我想,这也是对我的感恩项目的一个很好的比喻。
在人类社会中,从来都是主唱集万千目光与宠爱于一身。其实不仅是在音乐领域,每一个领域——艺术、工程、运动甚至是食品——中站在舞台最前端的人总是最引人注目的。人们对名人的迷恋已经渗透到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我们过分强调个人成就,殊不知,世界上任何一项事业的完成都是团队合作的结果。比如,脊髓灰质炎疫苗的发明,堪称人类的福音。根据心理学家亚当·格兰特的著作《付出与获取》一书我们得知,乔纳斯·索尔克因发明脊髓灰质炎疫苗名满天下,他不仅登上了《时代周刊》的封面,他的名字更是家喻户晓。
但事实真相却与人们看到的有所出入。索尔克曾是匹兹堡大学某科研团队的一员。团队中有六人对脊髓灰质炎疫苗的发明都做出了杰出贡献,还有三位科学家更是解决了在试管中培养脊髓灰质炎病毒这一核心难题,正是这一问题的解决使得脊髓灰质炎疫苗的发明成为可能。换句话说,在征服脊髓灰质炎病毒这场战役中,索尔克之所以能大获全胜,就是背后有许许多多默默奉献又不可或缺的“贝斯手”。而在索尔克享誉全球的时候,这些人却被忽视了,这让他们伤心不已。在1955年的一场关于脊髓灰质炎疫苗的新闻发布会上,索尔克对这些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闭口不提,这种做法使他的伙伴心灰意冷地离开了发布会,有的甚至泪洒现场。
心理学家称这种背弃合作者的行为为“责任偏见”。这种行为一方面会对世界上成千上万个默默奉献的“贝斯手”造成不可磨灭的痛苦,使他们心生愤恨;另一方面,这还会造成十分恶劣的长期后果。由于过分强调个人成就,我们造就了大批这种名利双收的大明星,但是他们唯独没有时间进行团队合作。于是现在,我们开始迫切地希望世界上多一些默默奉献的贝斯手。这种不进行团队合作的现象比比皆是,也涉及很多领域,但我还是想再拿科学领域举一个例子。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某个追名逐利的科学家想要通过提出一个大胆的新假设而名声大噪,但他不想按部就班地重复那些看起来不够哗众取宠的科学实验来验证他结论的正确性,可对于科学研究来说,这些实验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于是,这就导致所谓的“重复验证危机”。由此可见,我们目前的科学知识可能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不准确的,就是因为我们缺少足够的“贝斯手”在实验室中默默无闻地重复做这些无聊却重要的幕后工作。
话虽如此,可我也不能免俗,我也可能存在“责任偏见”。本书的封面上印的是我的名字,但是本书的出版却依赖许多人的努力,只写我的名字这种做法实际上就扭曲了事实。更准确来说,本书封面上是应该印我的名字,但不应该只印我的名字。我们曾仔细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我的编辑米歇尔·昆特——出版界最好的“贝斯手”之一——认为,这样一来,封面就会变得让人眼花缭乱,主次难辨。所以我在本书里,又一次延续了“主唱现象”。
但至少,我能做到艾蒙斯所说的感恩的核心:发现并意识到自己未做的事情。所以感谢你,我的封面设计师;感谢你,市场营销员;感谢你,自由研究员;感谢你,印刷厂的工人;感谢你,锯木厂的工人……如大家所见,本书是我们一起创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