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寄江海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2章 皇帝的名号

陈子玉的话很轻很轻,却几乎使得宁炽阳头晕耳鸣——任何家族的宗祠都不会欢迎外人,他看尽画本更是明白,皇室宗祠,擅入者死。

忽然一道闪电落下,甚是威严。

心一下沉到冰点,难道真被他说中了,这场宴席终究是“皇帝”主持的,只是九五之尊为了消除可能威胁江山的势力布的局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谁会管这树是本就长得就干云遮日,还是被暗处一些看不见的力量托起来的。

身子一抖,宁炽阳扑通一声跪在了陈子玉面前:“臣愚钝,实在不知是何时惹了皇上不快,但事已至此,臣不求皇上留着臣的贱命,但祸不及家人,希望皇上看在在灵松院臣并未辱命的情面上,不要为难小晚,让她平安回去。”虽然跪在地上,但他的背始终挺得笔直,眼睛倔强地盯着让他看不透的人,他不愿为了莫须有的罪名低头。

陈子玉本是在看着牌位出神,忽见宁炽阳如此,差点没有在列祖列宗面前保持住皇帝的威仪。他叹口气,自己有意结交甚至想引为交心近臣的宁炽阳竟会如此防范于他,这令他心中泛苦:“给我起来,这里没有外人,不要这么拘泥于俗礼,现在,我只是陈子玉。宁炽阳,你还记得灵松院,那在你看来,我就是个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昏聩暴君吗?”

这是在宗祠啊,列祖列宗都在看着,就算宁炽阳对他有戒心,他也绝不能放弃,他只能成功,西蜀的未来皆系于他手。陈子玉一甩衣袖,可烦躁和愤懑仿佛黏在了他的身上,就是没有一丁点的减少。

宁炽阳的嘴早已张得老大,他沉浸在“死里逃生”的震惊中,但看陈子玉的重心似乎隐隐有些不稳,还是犹犹豫豫的站起身来扶住了他。“臣……我……,不知陛下宣臣来这皇室重地,有何事?”

“陈氏虽贵为皇族,但一直心系百姓,一直通情达理平易近人,这也是西蜀立下如此基业的根本所在。”他看向宁炽阳:“罢了,把你带来本不是为了吓你,也怪我没有让你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我实在等不起了。你随我来。”

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心中没有杀心,宁炽阳自然也就放松了许多,他跟着刘子玉缓缓的来到牌位前。

“这是西蜀的风离皇帝,也是开国皇帝,在位三十七年,要知道天衍后期,北荒南下,战乱不止,但却又是灵道鼎盛之时,风离皇帝当真乱世枭雄。”陈子玉不觉心生敬仰,宁炽阳亦是身临其境般点了点头。

“这是昭烈皇帝,西蜀第十八代君王,春秋中期,在位时,西蜀粮草充足,兵马强盛,二十四国中也仅有楚国能与匹敌。”

“这是庆炎皇帝,也就是我的父皇,亲手建立灵鹿军,与如今的六国之首大夏,相持了近二十年,即使曾经鼎盛一时的南楚,如今也已经落败。而西蜀,仍然是我们的西蜀。”

陈子玉真的等不起吗?其实他还很年轻啊,在这样的年岁上,仿佛一切都来得及。可从他成为西蜀的第三十五任皇帝起,他便不再是他,不再仅仅是他。他的国家,他的子民已经不能再等了。

宁炽阳仍是云里雾里,但他隐隐有种感觉,接下来他要面对的,远比一死复杂得多。

大殿好冷,他的身子又是一抖。他忽然觉得这一路走来的经历,甚至是如今身处的这处巍峨宫殿都那么不真实,像是悠悠大梦。

可陈子玉的声音还是清晰无比地传进了他的耳中。“你爱看画本,应该知道西蜀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到两千年前的百朝时期。那时各个部落、国家之间纷争不断,整片大陆都如炼狱一般,民不聊生。先皇们呕心沥血,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带着他们的子民艰难求生,努力实现睦邻友好,大力发展经济,使西蜀成为了当时少有的安定富足的国家。又是几位先皇励精图治,熬过了死神统治的黑暗时期。天衍王朝,陆乘舟斩杀死亡之神,无数人开始了修仙道、通灵路的征途,但那时也并不像画本粉饰得那样太平,各国间的摩擦仍未断绝……

“人道实难啊,大陆上的小国一个个被吞并,无数政权产生又湮灭,西蜀屡遭重创却始终傲然屹立,从不向任何别的国家低头,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原之战,南楚其间,西蜀因前期损耗较少,终于脱颖而出,成为了历史最久远、国力最强盛的国家。多少年来来自别国的挑衅不断,不过先帝广纳贤才,有许多名将慕名而来,轻易便可将之化解。”说到这,他不禁有些自豪,声音都大了些。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如今南楚新败,西蜀历史悠久,国力强盛,民心安稳,这些我现在都知晓了,但要只是这些,好像不至于让你把我带到这来。”宁炽阳听完陈子玉的长篇大论,顾虑打消了不少,便自在多了,只是还很疑惑。

“嗯,你也不是一点敏感度都没有,但这还不够啊。”陈子玉摇摇头。“你刚才所说的都没错,但都只是表象,譬如一个人,外表看着很是健康,可实际上他身体里最重要的器官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再比如一座森林,草木葱茏,生灵安乐,可慢慢的,鹿群的规模逐渐扩大,终于有一天凶性大发开始攻击森林中其他的动物以获得更大的领地。你说,这人,这森林,还能存在多久?”

“不会吧,神鹿军……”陈子玉用眼神打断了宁炽阳的话,宁炽阳也终于懂了,刘骘如今统领的灵鹿军有三十万之多,而陈子玉的禁军和御林军加起来恐怕不足此数的三分之一。

“一旦西蜀的根基被动摇,那么与大夏这几十年的平衡也会瞬间倾倒,灵松武会时,我便见到了大夏三皇子周青枫,此人虽不足为虑,但也暗示着,如今西蜀恐怕已经布满了大夏的探子。”陈子玉手紧握右拳砸在桌上。

陈子玉不希望神鹿少将军刘初温当上首席,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吧。

“我……灵松院……”宁炽阳犯了难。

“西蜀现在岌岌可危,我作为国君,绝不能看着它毁在我的手里,否则,我在这牌位背后的一个个英明神武的先帝面前该如何自处。但你不要担心,我只想以朋友的身份求你,不管你是否答应,你,小晚,灵松院,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宁炽阳一时失语,不真实的感觉烟消云散,他被陈子玉感动,也被陈子玉催生出了勇气和力量。

“我该怎么做?只要我做得到,你这个朋友我帮定了。”

他终于看到了陈子玉发自内心的微笑。皇帝的担子很重吧,既然你把我当朋友,我愿帮你分担。

“放心,没有过分的要求。你如今是灵松院首席,可知蜀道天书图?”

宁炽阳这下可放心了:“这个我略有耳闻,传说是被前任院长王庭深藏起来的。”

“没错,就是它。那里面藏着可以彻底扭转西蜀没落死局的玄机。如果你愿意帮我,可否帮我破解?”

“啊?破解,你也知道我的,我脑子笨,修为低,即使我走运找到了它……”

陈子玉当然知道,他这个朋友,虽然在大事上从不出差错,但论动脑,天赋只是马马虎虎。所以他看中的是他的重情重义,却也是他背后的势力的能量。

正不知如何向他解释,宁炽阳又开口了,这一开口,他顿觉一片灰暗的前路上空出现了一颗微小却璀璨无比的星。

“不过我会尽力,至少我保证,灵鹿军得不到它。”

“宁炽阳,朕猜对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出来吧皇妹。”

这一幕似曾相识,宁炽阳又是一脸蒙圈,他看着从帘幕后,缓缓的走出一道倩影,是陈曦雨。

“臣叩见……”宁炽阳也是习惯了皇族的这些繁文缛节,还没说出口,另一道倩影也是缓缓走出,是陈朝露。

“宁卿,不必了,请起。”陈朝露抬起纤纤素手。

合着这一家子给自己设了个套,这是什么情况?

“宁卿,不必疑惑,竟然是为了皇家,陛下与本宫都会倾力助你,破解那蜀道天书图的悬机。”陈朝露看着此时眼中不存一丝胆怯的宁炽阳,倒是有几分欣赏。

“皇姐,早让你不要凑热闹了,这种事一个女儿家的……”

“嫌你皇姐碍事了?小时候尿裤子,不是皇姐给你擦的屁股?好啊,如今当了皇帝,翅膀硬了,想瞒着皇姐。”说着,陈朝露正欲掩面哭泣。

陈子玉一把夺过手帕,“皇姐,朕不是这意思,行吧,你要参与其中,那便随意吧,只是此中艰险……”

“行行行,知道了。”陈朝露不耐烦的说了句。

陈子玉只好,将其中风险一一告知。

陈曦雨一言不发,或者说,不知道对于现在的场面,应该说些什么,他看着一旁似笑非笑的宁炽阳,过了片刻,宁炽阳似乎也注意到了陈曦雨投来的目光,收起了笑容。

“到时,我与你一同入图。”陈曦雨顺便撇下一句话。

“什么?”宁炽阳再一次充满疑惑。

“你修为太低,在里面恐怕活不过一个时辰,我来呼你周全。”陈曦雨并不是征求宁炽阳的意见,事关西蜀的安危,宁炽阳必须万无一失。

宁炽阳看了一眼陈子玉,眼神中似乎在说“这也是陛下安排的?”

陈子玉一脸邪魅,似乎也再说“没错,就是朕,怎么样,不错吧,好好相处吧。”

在宗祠中的热闹与喧嚣也告一段落,宁炽阳双手作揖,“陛下,二位公主,若无他事,臣便告退”。这一家人可让自己着实心有余悸。出了门,小晚乖巧的看着墙壁,小手揉着眼睛,口中都是充满困意的呢喃。宁炽阳摇了摇头,将小晚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把这小妮子背了起来,朝着书院的方向,慢慢的前行。

忽然,一个温柔的声音。打破了禅静的深夜,“宁炽阳!”宁炽阳回头,是陈曦雨在喊自己的名字,

“公主殿下还有何事?”

“我……无事。路上注意些。”陈曦雨终究收回了没有说出的话。

离开了皇城,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自己脑海,放眼西蜀,修为在自己之上的不在少数,自己随成了那灵松院首席弟子,但修为也并没有一丝提高。为什么,陈子玉和陈朝露都将希望寄托于自己。

一边想着,不觉加快了脚步。这天气也是怪的很,啥时间有雷鸣震天,霎时间又是即将大雨倾盆,何况今日自己也是相当的疲累,白天一场恶战,夜晚又是对那帝王手段的心惊胆战,回去可得好好休息。

小晚已经完全睡着了,口水也顺着宁炽阳的脖子流下,宁炽阳被这黏糊糊的玩意儿弄得很难受,但又很困,实在不想停下脚步。

“唉,晚上还有被你这小祖宗折磨。”宁炽阳加快了脚步。

身后,在看不见的拐角处,一人疾驰而过,来到一阵马车前,敲了敲车身,“殿下,这宁炽阳带着一个小女孩,刚从皇宫出来,看来今日是……”

“知道了,那便明日吧,这种事急不得,他,也跑不了。”马车内的人也是疲累的靠坐于车壁,“走吧,回去吧。”

“是。”

宁炽阳的脚步依然飞快,但离灵松院依然有一段距离,脑海中一直思索着刚才的问题。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打着刚好能容纳三人的打伞,出现在眼前,来之前,自己曾拜托张师兄来接应,想不到张师兄如此守约。

张路远望向熟睡的小晚,也是满眼宠溺。

“累坏了吧,来,师兄帮你背,你歇会儿。”张路远说罢将佩剑别于腰间,伸出双手。

“不了不了,多谢师兄好意,这娃子有些认生。”宁炽阳笑着说道。

“哦,好。”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张路远挠了挠头。

走了一段路,张路远好奇的问道:“陛下,招你去,是为何事?”

“也没啥事,我与陛下年龄相仿,之前有过一些碰面,结下些交情,今天我夺得首席之位,说要宴请我,给我庆祝一番。”宁炽阳并未将后事告知师兄,张师兄为人忠厚,若与老师说了,那自己就吃不了也要兜着走。

辞别了师兄,回到休憩厅,宁炽阳将小晚缓缓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这女娃子,睡得也是真香。宁炽阳,倒在另一边,侧身欲睡,心满意足。

第二天清晨,急促的铃声,吵醒了灵松院所有的人。宁炽阳匆匆将衣物套上,还没洗漱,就冲出了休憩厅,来到百川门前。此时,很多西蜀的居民,灵松院的弟子都在此处聚集,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是一具尸体,五脏六腑都被掏空,像是那雨后的软土,到处坑坑洼洼,但是面目却没有任何损伤,宁炽阳凑了上去,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宁炽阳仔细观察了死者的脸庞,不觉心惊胆战。

这死去的不是别人,而是灵松院的二弟子,赵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