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那种模特
暖场光渐渐暗下来，直到整个秀场隐入黑暗再渐渐亮起，就像呼吸一样。
白导：“都给我注意了，这是第一次收光。第二次准备，收。”
依婷瞬间绷起来，发出口令：“所有模特排好队准备，马上开场！”
暖场光再次暗下来，又缓慢亮起，这次的亮度又减少一层。
白导：“最后一次，灯光音乐大屏，一起收！三...二...一，收干净！”
三位技师随着口令同时操作，全场暗场。观众们也安静下来，导播台全景机位里只看到两边观众席举起手机的点点光亮。
白导没做停留，继续下口令：“开场流水音乐准备，三、二、一，音乐起。”
只听蒙蒙流水声由弱到强，由远至近。
白导：“灯光，起！”
两侧背板水纹般的叠加光效渐渐清晰。
白导：“大屏，起！”
LED屏幕动画效果配合着两侧的背板染色，水纹纹理逐渐凸显立体，最后是【秋•渡】LOGO出现在屏幕上。
白导：“好！阿飞，水声还有几秒？”
“五秒”
白导：“模特儿准备...卧槽！等下！阿飞！延长水声！！延长！！”
“收到！！”阿飞猫着腰迅速操作着软件，像要把脑袋扎进电脑里。
依婷：“怎么...”
还没等依婷问全，她已经从后台监控电视看到了T台上的情况。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儿冲上了T台，正朝着如梦似幻的水纹蹒跚地跑去。
白导：“操！这他妈谁家孩子！给我把他弄下去！！！”
导播台的全景镜头里已然出现了小孩的剪影。魏导急促的口令：“2号机！切LOGO特写！！！”
观众席发出一阵笑声，一哥看着小孩的剪影不免庆幸昨天自己的演出没出现这样的突发情况。
林霖自言自语道：“带这么小的孩子到秀场...”
沐泽心则看着控台的方向，“厉害了！反应够快的，音乐还没断。”
导播台1号机的全景镜头里，一个女人的身影跑出观众席，她拽着自己肩膀上的包袋沿着T台追过去。
不过马上就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赶超了她。组委会内场工作人员迅速而准确地握住小孩腋下，一把提起来，带着女人瞬间收进了观众席。
白导一刻没耽误：“阿飞，水声收，起第一系列音乐！灯光慢慢起，模特准备...”
小布：“导儿等一下！！齐老师在整理衣服！！”
还没等白导发出修改的口令，阿飞已经开始操作。水声渐渐弱下去，动感的节奏缓缓起来，第一个光区的面光随着音乐强度铺开。这标志着走秀已经开始，模特应该出场了。
白导：“干嘛呢！！早干嘛呢！！出人！！快他妈出人！！！”
依婷也跑到后台台口，焦急地看着齐鹤给第一个模特打理着腰部的束带。不知是本来就系错了，还是她要临时修改系法。
依婷：“齐老师，模特现在就得出了！！”
齐鹤不慌不忙地说：“马上。”
沐泽心疑惑的目光停留在台口，“这儿居然断了...”
漫长的五秒后，第一位模特终于从台口出来，观众的手机也随之举起来。T台面光节节铺开，发布会拉开帷幕。
观众席中的一哥目光跟随着模特，不禁感叹：“原来是特意设计的，千呼万唤始出来...”
“那是，你也不看看这开场第一位是谁家的模特。”旁边的许傲山一副舍我其谁的表情。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点着头，就好像是【MOCHA之家】小圆桌前一哥的翻版。
又一位N·FIND模特登台，许傲山不禁笑出来，“哈哈哈~又是我们的人啊~这还不如给我们NF包场呢！哈哈哈哈，老同学，你说是不是啊~”
一哥沉默不语。环顾着整个黄金大厅，那些TRUSS架和面光灯与他第一次进来看秀的时候好像并无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自己，和旁边这位老同学...
当许傲山无意间看到对面观众席天方星腾模特经纪公司的闫总的时候，他才敛起笑容。
闫艳作为和许傲山公司中田姐同龄的资深经纪人，在模特行业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常年奋战在行业一线，一手发掘了多位国内十佳和首席模特。
如果有人能在行业里称为专家，那她毫无疑问是首当其冲的一批。她因此也受到过政府邀请，参加国家级项目的礼仪服务组织工作。
也成为天方星腾总经理后，每一季时装周她都会到现场看秀，而每次看秀她都会以一身得体的中式礼服示人。今天在现场，更是穿上了【秋•渡】品牌的高级定制。
闫艳身边坐着的是天方星腾模特经纪公司大赛部的主管李菲。入行几年，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和乌黑的齐刘海是她在模特界的标志。
每季时装周的大面试、品牌面试、发布会秀场，都能经常看到她的身影。观察模特行业趋势，了解当下市场青睐的面孔和类型，同时兼顾观察公司模特现状都是她的工作。在天方星腾中，她也有着很重的话语权。
这场【秋•渡】发布会，天方星腾有数位模特参演，两人当然不会错过。当一位天方星腾模特从台上走过，闫艳和李菲同时露出一种骄傲的表情。
闫艳的目光随着模特移动，无意间也看到了T台对侧那双盯了她许久的眼睛。短短两秒钟，许傲山和她都能感觉到莫大的压力。
许傲山眼睛一转，收回目光。瞬间将胳膊移到一哥后肩，轻轻拍打他，装出一种夸张的亲切，笑着说：
“行了哥们儿，别沉着了，咱俩谁跟谁啊。坦白说我非常看重这一季公司的成绩，你可以帮上忙的。”
一哥：“帮忙...我做人有原则。”
“原则？”许傲山笑着。
一哥顿了一下，望着T台专注地说：“十佳模特是评选出来的，既然我有这个资格，有这一票，我就应该尽职尽责地行使这个权利。这对参评的所有模特，对整个行业而言，都公平。”
“卧操...公平？你当初通过自己的关系到处给杨源冰拉票拉活动，那时候谈过公平吗？”
一哥一怔，一时无言沉默。
许傲山继续说：“你自己评十佳和首席的时候，天方星腾没给你拉过票吗？”
他摇着头看着一哥，“这是生意，这是运作。”
这几个字在一哥心里激起的波澜被强压在他平静的表情下。
“你...你没做过模特，你不明白这张选票对我是什么意义...这么多年，这么多场秀，是我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至于对杨源冰...那时候我尽力了，但我还是没帮她完成梦想。这张选票，对我也是一种证明，之前我对她说过的话，我兑现了...”
许傲山冷笑道：“呵呵，你刚还说所谓的公平。如果现在杨源冰参评，你还会公平吗？你一定会投她。”
一哥沉默着。
许傲山看了一眼T台，又转回头来冷静地说：“先不说她有没有可能参评，退一万步，就算当时的杨源冰真能参评，就算你这张选票也投给她，她最后就能评上吗？按照你对模特儿的标准，她的条件够吗？”
一哥还是沉默着。
许傲山：“不够！别双标了，她达不到。再说，就你这一张票，投了也没用，最后她还是评不上！”
一哥：“所以...你做经纪公司，你早就知道...”
许傲山：“我早说了，这件事要通过资本运作，资本的力量才能达到目的。但是杨源冰生不逢时，她没有运气，而且你丫还毁了她。”
一哥垂下眼睛。
“我爱她。”
许傲山轻描淡写地说：“你的爱走错路了。你所谓的爱就是毫无条件的支持和鼓励她做模特儿，给她拉活动...让她一条路走到黑...但你付出的代价是摧残她的身体和意志。你也许觉得这不是你的错，是行业规则、行业标准把她毁了。但别忘了，方向是你‘选’的。”
许傲山把眼皮垂下，自言自语了一句：
“在尚城这个行业，模特儿就他妈是食物链的最底端，最弱势。拒绝她们太他妈容易了...”
他又抬起头来转向前方，看着T台斜对侧的闫艳说：“如果杨源冰跟着我做了N·FIND经纪人，时间长了，至少也是资深经纪人。现在在行业里一定有话语权，举足轻重...但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今天行业里还有谁他妈记得她？？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不知道是不是秀场的音响系统低音设置出了问题，现场音乐的每一个重音都像是要震碎一哥的心。
许傲山又找到了那种感觉，那种压制一哥的快感。他提起上身微微后仰了一下，就像在公司办公室仰在自己的老板椅上。他又一次得意地看着T台，此刻走来的恰恰是区如意。
不同于排练时的散漫，演出中的区如意表现出十佳模特应有的水平和实力，那种舍我其谁的气质和隐隐私语的妖娆妩媚，通过掌控自如的动态传达出来，直戳观众内心。在任何一个镜头里，她都在诠释什么叫做模特。
“这种模特才是够条件的。就算按你的投票原则，你的标准，区如意的实力也绰绰有余吧！”
一哥能从身边感受到一种统治力正笼罩着自己，随后无形的蔓延到T台上。他看着区如意，感受到另一种统治力从T台上蔓延下来，那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他感觉自己是那么失落...
叶子梦走到出台口，她终于要迎来自己在时装周发布会的第一次登台了。她已经紧张到忘记了紧张，脑子反而冷静下来。她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因为她想的就是自己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她刻意深呼吸着让自己保持平静。一只手轻柔地搭在她的肩上，叶子梦转头一看，排在身后的高青子学姐正温柔地朝她笑着。
“学姐...”
“别紧张，花开后，叶子不必再谦逊。”
她轻柔地说出了那本《素履之往》中的句子，随即眨了一下眼，微笑起来。那种平和和自信似乎能化解叶子梦所有的杂念，叶子梦也跟着笑了。
她点点头，转回头去，眼前的两块背板间就像是一道门，通往希望和梦想的门。
小布一个手势，叶子梦坚定地迈了出去...
许傲山能感觉到一哥“弱”下去，决定乘胜追击，了结他。叶子梦的出场正好为他提供了机会。
“呦，这是新人吧？长得不错啊！要不说这模特儿行业更新换代就是快呢。”
他一边说，一边把目光再次投向一哥。
“这个行业啊，就这德行。这种模特儿出来，条件一个比一个好...真不是杨源冰在的那会儿能比的喽。”
看着叶子梦登台，一哥百感交集。
许傲山喜欢看他那种表情，得意地说：“不过这种小孩儿，可没有杨源冰那时候儿有心计呀。”
这次一哥看向了许傲山，“你什么意思？”
许傲山笑了笑，一副先知的表情。
他想起了那晚的火锅店，那一口凉透了的、沾满辣椒的肥牛肉，以及那时候他脑海里闪过的那些耳闻。
他的手指摇摆在一哥和T台间，说：
“你以为你，和你这条路就是杨源冰的第一选择？呵呵呵，别傻了。你就是个兜底儿的。那会儿我在的那家公司小，但我的消息并不闭塞。在你之前，或者说在你们交往之前，她已经在你们公司里努力过很多次了。可惜啊，你们公司好的太多，她没有竞争力而已，她得排着。”
一哥麻木了。感觉心里好像又有一道承重墙轰然倒下。
今晚就像多米诺骨牌，一个压倒一个，止不住的倒下。
“你也只是个选择。”
手起刀落。
许傲山微微一笑，皱起眉瞟着台上的叶子梦，又自言自语地说：“哎，不过你别说，这姑娘的台风，还真有点杨源冰的劲儿。”
一哥的眼睛一动不动，叶子梦从台上走过，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仿佛杨源冰穿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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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走路都不好好走。”
夜幕下灯光照耀，为尚城篮球馆披上金衣。一哥拉着杨源冰的手，后者走得很慢。
“那怎么了？姑奶奶我就这么走！”她噘着嘴。
“哈哈哈！好嘞~”一哥转回身来，一边退着走，一边把杨源冰的手臂牵起来，就像在舞会上牵起自己挚爱的舞伴。
杨源冰像在T台上一样，缓慢夸张地走着台步。
“你说你，好不容易出来看场球赛，饭不好好吃，这压马路都变成走T台了。”
“切，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姑娘饥。还不是为了瘦为了台步嘛~呜呜呜...”她装出一副大哭的表情。
一哥马上抱住她，大笑着安慰。
“好了好了好了...那咱们也别时时刻刻都这样啊~”
“不，就要！这叫把台上的气质融入生活，这样在台上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不是演出来的。”
一哥恍然大悟说：“哇塞可以啊！这层次真是高出天际！”
他仰着脑袋，难得能看到有星星的夜空。
“切~那是~”杨源冰推了一哥胸口一下，转身往前走。
“那我陪你走。现在是谢幕啊！”一哥两步赶在杨源冰前面，也拿出自己的台步实力，瞬间走路带起风来。
“慢点慢点！！啊！！！啊！！追不上啦！！！”
一哥转身，才发现自己的步子太大，没走几步已经把杨源冰甩出很远。
他笑着，马上跑回来再次安慰装哭的杨源冰。
“我不管，你在我后边走！”
“我这不是想让你来压轴嘛！”一哥笑着说。
“你不说都谢幕了，谢幕还压什么轴儿啊！！啊啊啊啊！！你欺负我！！！！我要领闭！！”
“好好好好！领闭领闭，我走后边我走后边。”
杨源冰这才笑起来。她故意压着步子和节奏，一哥在他身后根本走不起来。
“嘿！您到是走啊...”
杨源冰在前面边走边笑，一哥忍无可忍，一把抱住她的腰，原地转了起来。
街灯下尽是她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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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的恍惚过后，一哥缓过神来，平静地说：“她不是那种模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