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官服千金
“还有毛病?”
胤䄉憋不住了:“我说你有完没完?这还不是铁证吗?”
任季常也皱眉道:“大阿哥,您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了?莫非您还有意包庇刁民?”
“这份口供经过刑部,由下官和好几位大人共同确认,不会有假……”
“混账东西!”
弘皙喝道:“我十叔说说我也就罢了,你个狗奴才也敢问我,摸摸你那剥了壳的皮蛋脸,够格吗?”
任季常如鲠在喉,心中虽有不平,却也只好忍了下去。
弘皙又对胤䄉笑道:“十叔,你看你,又急了不是?听我和你说嘛!”
“我之前听四叔说了,江苏那边有通报,说抓到李三哥的时候,是在二月初四晚上,对不对?”
胤䄉哪里知道这个,又看了一眼任季常。
任季常怯生生地点头:“是这样!”
弘皙哈哈大笑,举起刚刚的口供:“可这口供上写着,刑部在二月初八就审定了!”
“江苏离京城相差多少距离?竟然四天就到了京城……敢问这份口供是飞过来的吗?”
“而且我看着上面画押的手印还很新鲜,上面的字迹却已经干了,明显是早就有了口供,然后等犯人到了以后再按上的手印。”
“换句话说,这连审都没审就直接让人画了押!”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死寂。
任季常面色惨白如纸,浑身上下哆嗦个不停。
胤䄉的表情先是迷茫,上前到弘皙身边看了仔细后才心虚地坐回去,还猛地喝了一口茶。
弘皙都有点忍不住了。
这鞑清果然不太在意程序正义啊,漏洞一抓是一大把。
只可怜了那么多百姓,不知道凭空受了多少冤屈。
同时,弘皙也终于想明白了八爷党在这个案子里的谋划。
他们估计是算准了雍正不会对阿克敦这样的太子党旧人下手,也不会彻查整个漕运系统,毕竟漕运的腐败问题牵扯着康熙,谁碰谁死!
那么唯一可以被牺牲,或者说开局注定要牺牲的人,就只有李三哥这样的百姓了。
但李三哥不是普通人,他是京城漕帮的头子,而且这是一桩冤案,若是因此判了李三哥死罪,那么恐怕真的民变就要来了!
到时候谁是第一责任人?当然是奉旨办差的雍正。
这个算计,毒啊!
不单单是弘皙,此时在后堂偷听的雍正也想清楚了一切。
他这才意识到弘皙今天的举措,分明是把自己给救了。
雍正今年已经三十二岁,出来当差都快二十多年了,朝廷官员什么样他很清楚,平日里对一些文书上的纰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事情办好能让康熙满意即可。
可今日如果还是不把文书上的错漏当回事,真的这么判李三哥他们有罪,自己也就中了老八的圈套!
“弘皙如此年轻,竟然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叹服。”
雍正捻着佛珠,不由得对自己这个大侄子有些改观。
同时他也很纳闷:这真是自己二哥的种吗?
弘皙把那口供放在桌上,语气冰冷地问道:“这事到底怎么个情况?阿克敦,你现在还不愿意说吗?”
“你要还是个男人,还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汉子,就该原原本本地把话说清楚!”
阿克敦一咬牙,说道:“他奶奶的,说就说!”
“不错,这事一开始就是老子干出来的!”
原来,当日李三哥的确带人过来抗议,要仓场衙门拿出钱抚恤死去的漕工。
但阿克敦当时出言不逊,把李三哥等人骂了一顿,漕工们都怒了,阿克敦和仓场的官兵担心他们闹事,于是先下手为强,开始殴打漕工。
李三哥救下几名弟兄,阿克敦又下令要抓他,李三哥威胁要告御状,又在漕帮弟兄的帮助下逃跑,阿克敦害怕之下就选择了贼喊捉贼,先行上报民变去抓捕李三哥。
弘皙听后,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阿克敦说道:“是奴才自己弄的……做戏做全套嘛!”
弘皙呵呵道:“你胆子也真不小,这么一来把朝廷也给骗了,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吗?”
阿克敦不服气地站起来:“大阿哥,什么欺君?说句不好听的,奴才当年和万岁还有您阿玛一起打噶尔丹的时候,您连走路还不会!”
说完,他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布满刀痕的身躯,甚为骇人。
阿克敦指着那些刀伤说道:“这个是当初为了掩护万岁时留下的,这个深一点,是奴才先登冲锋被砍了一下!还有这个……”
“大阿哥,奴才这是出生入死啊!若有半点欺君,对大清不忠的心思,您现在就再给奴才一刀,要是皱一皱眉头,我就不是娘养的!”
说完后,阿克敦索性把自己的官服往地上一扔,露出满是伤痕的身体,气势汹汹地目视前方。
胤䄉重新摆出了看戏的态度,心想这阿克敦不单单是太子党旧人,还是受过康熙封赏的功臣,你弘皙能怎么办?
眼看弘皙不说话,阿克敦更加来劲了,说道:“大阿哥,奴才为大清国拼杀,保家卫国的,后面就得这么这七品小官!”
“奴才这里管着京城漕运的粮食,人人都说是个肥缺,可要是短了一粒米,奴才明天脑袋就得搬家!”
“担着天大的干系,可每年就那么点银子,平日里喝点好酒也不敢,如今还要受这些漕工的窝囊气,您忍心吗?”
“您是皇天贵胄,一顿饭钱就是奴才的年俸,哪里懂奴才日子过得多苦?”
说罢,阿克敦忍不住大哭起来,连胤䄉都有些不忍地看了他一眼。
弘皙默不作声,走到阿克敦身边,把那身官服捡了起来,轻轻拍打上面的灰尘。
“阿克敦,我问你,平日里你去让李三哥这样的百姓听你的话,靠的是你身上这些伤疤,还是你的这身官服?”
阿克敦一下愣住了,眼神也变得有些空洞,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弘皙展开官服,向李三哥问道:“李三哥,你知道这是几品官服吗?”
李三哥摇摇头:“回老爷,不知道!”
弘皙笑了,说道:“是了,平头百姓连官服是几品都不认得,他们知道什么是朝廷吗?他们眼中,你们这些官就是朝廷!”
“你刚刚说你不欺君,对得起朝廷,却出手打了百姓,那百姓会怎么看待朝廷,怎么看待万岁?你这样对得起谁?”
阿克敦张大嘴,一脸惊愕,猛地咽了一下口水,显然是从没想过这个。
弘皙又看了看在场的官员:“你们嫌弃自己俸禄不多,过不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但你们身上的官服就价值千金!”
“哪怕是有万贯家财的富商,见到一个品级都没有的差役都得好言好语,若没了这身衣服,谁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臭丘八!”
他又盯着阿克敦:“阿克敦,你总喜欢显摆你的那几道疤,你以为你很英雄?我告诉你:真正的英雄都死在战场上了!”
话完,整个大堂一片死寂,人人低头深思,方才同情阿克敦的官员也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胤䄉完全痴了,一瞬间还有点恍惚,感觉弘皙说起大道理来滔滔不绝,口舌如剑,竟然还有些康熙的影子?
阿克敦听后,脑子嗡嗡作响,身上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弘皙用手折好那身官服:“在战场上想的是建功立业,杀敌报国,当了官却只想捞钱。”
其实这话他说得有些虚,古代当兵为保家卫国的是少数,大部分都是要捞钱的,所以当兵捞钱和当官捞钱都属于不忘初心。
但既然阿克敦口口声声把自己送上了道德高地,弘皙也不介意让他在道德高地上冻死!
弘皙加重语气道:“想发财是吧?那我给你凑点本钱,你回去做生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