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请喝茶
阿克敦说道：“十三爷，您刚刚都说奴才如何吃回扣，如何贪了银子，奴才还敢说什么？”
“十三爷您无非就是想说，奴才在这位置上贪财了，枉法了，收了黑心钱去吃喝玩乐。但孙子才这么干呢！”
“但奴才有句话要说，那就是奴才也是吃过苦的人。当年打噶尔丹的时候，奴才跟着万岁爷一起射兔子吃了好几天，一天含了一口水就去冲锋！”
胤祥听后，这才想起阿克敦是身上有军功的，还是跟着康熙御驾亲征，大小也算个功臣了。
若不是阿克敦斗大的字不识，恐怕不止当个七品的仓场监督。
阿克敦又继续说道：“奴才不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这些年守着仓库，给人当孙子一样呼来喝去，还要防着那些刁民偷粮食，奴才为的什么？”
“奴才一个七品官，每年俸禄不过四十五两银子，有一大家子要养，奴才的爹娘也从乡下过来了，每天一睁眼，十几张嘴的吃喝拉撒要我伺候呢！”
“还有房子，京城这地方寸土寸金，奴才那房子是租来的，狗日的每月租金就要一两多钱银子！他妈的一年下来都给人家赚钱了！”
“逢年过节，谁家不吃点好的，谁家不走亲戚讲排场？京城这地方，喝口水都要一文钱！七七八八加起来，十三爷，您想想看，如果是您的话，您够吗？”
“奴才平日里都是吃咸菜白米饭，连肉不敢碰！还不如当初打仗的时候呢！”
“奴才跟着万岁爷出生入死多年，死都不怕，还怕穷吗？”
“说句您不爱听的，奴才就恨自己不是个娘们儿，否则恨不得卖了身上的洞去换点钱！”
话完，自己就忍不住嚎哭起来。
在场其他有相同经历，过去上过战场的官员也跟着一起擦眼泪，整个大堂顿时闹哄哄的。
“阿克敦大人还有青菜豆腐，我们家都揭不开锅了！”
“是啊，四爷，十三爷，为了满足那些刁民，你们真舍得刮奴才一层皮吗？”
“要是整天喊冤也能拿到钱，奴才们也不干活了，跟着那些刁民一起闹去！”
担任仓场侍郎的宋有忠也摘了顶戴跪下，说道：“王爷，贝勒爷，属下可以作证，方才阿克敦说的都是实话啊！”
“你们要是觉得我们贪了，直接把我都带走，送去大理寺治罪吧！”
“大家以前跟着皇上南征北战，如今天下太平，却正经连口饭都吃不上，还要受那些刁民的气，这官真是不做也罢！”
胤祥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满清的官员工资虽然比大明时要强一点，但也只是强一点。
像张廷玉那样管着吏部的朝廷大员，也需要每年地方上火耗、冰敬、炭敬还有自家的庄园土地才能维持体面。
胤祥觉得，这些小官没有那么多额外收入，靠死工资顶多是不饿死。
自己虽然只是个贝勒，但也有好几处皇庄，上百亩地，京城里还有三个胡同，日常一餐可能就不止十两，确实很难想象这些人的生活。
但这在弘皙看来，都是扯淡！
太熟了，这真的太熟了。
弘皙前世见过不少落马的人，一个个平日里都可会装穷了，被抓时又不停地强调自己苦出身，和现在的阿克敦别无两样啊！
七品官年俸是四十五两不假，但要说这工资水平很低真是有些搞笑了。
因为当官不止有俸银，还有禄米，七品官每年可以领到二十二石以上禄米，也就是将近一千四百斤口粮，养一大家子人绝对够了。
何况康熙有个滥赏的毛病，他们这些一起打过仗的兵，哪个没有分过田地？再穷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阿克敦这些人守着那么多粮，要真没有搞鬼，漕运至于乱成这样吗？百姓是傻子吗，好好干活领工钱的日子不过，非要搞民变犯王法，不还是你们伸手拿太多逼的！
而且什么叫不怕死就肯定不怕穷？脑子里想着“打了一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的人可不在少数。
雍正此时看向弘皙，明显是催他快点出来收拾一下，不然光看戏不办事啊？
弘皙寻思时机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咳嗽两声：“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别哭了！”
“刀枪箭雨里滚过来的人，跟个娘们儿一样，丢人不？”
这话还真的管用，阿克敦等人一下子都收敛了动静。
弘皙都有些意外：这东宫嫡子的身份那么好用吗？
他又说道：“各位大人，今天我和四叔，十三叔过来就是问个情况，你们那么激动干嘛？”
“迟迟不结案，万岁爷一天几道口谕圣旨地问，换谁谁不急？十三叔刚刚也没有逼你们的意思。”
现场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一点，宋有忠这老油条都以为弘皙是要各退一步，彼此体谅各自难处，以和为贵就得了。
我们都是功臣，都是当官的，你们这些皇子跟我们较劲，不如去找几个漕工开刀呢。
弘皙又说道：“我从宫里带了点好茶叶，刚刚让人泡了几杯热茶，大家先喝点去去暑气。”
阿克敦等人是真的感动了：“谢大阿哥！您这么理解奴才，奴才们粉身碎骨无以回报！”
雍正和胤祥互相看了看，一脸茫然。
什么意思？
合着你来这里是和稀泥的？
说好的一起对付这些太子党旧人呢？
雍正还指望弘皙亲自得罪这些太子党，然后自己再趁机收敛人心。
结果是弘皙在这里得人心！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雍正也不好发作，只能捻着佛珠静观其变。
胤祥也感到十分不快，啪嗒啪嗒使劲扇着扇子，一脸失望地看着弘皙。
自己怎么会对二哥的儿子有期待？真是可笑！
阿克敦等人喝了弘皙的茶，各个赞不绝口，直呼好茶。
“大阿哥，能看到您真是奴才的福分啊！”
阿克敦一口气喝光茶，笑道：“不知道二爷最近如何，好不好……”
“哎哟！”
话音未落，他们一个个都捂着肚子蹲下去，大呼胃里在翻腾，难受得很。
雍正和胤祥大感疑惑：“这是怎么了？”
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只听阿克敦等人哇哇地开始狂吐，嘴巴一个劲地往外倒胃里的东西。
一时间，这大堂之上到处是酒气、臭气，人人都捂住了鼻子不敢松开手。
弘皙也用手帕盖着口鼻：“各位不用慌张，是我在茶水里加了点瓜蒂、藜芦一类的催吐东西，专门给各位清清肠胃！”
雍正忍不住开口道：“大阿哥，你也太胡来了！这些都是朝廷命官，你随便这这么搞，万一吃坏了人，如何向圣上交代？”
阿克敦和宋有忠等人也大为不解：这弘皙干嘛这么作弄他们啊？
弘皙笑道：“四叔，你看看他们吐的东西！”
雍正忍着恶心，皱眉扫了一眼，发现这些人吐出来都净是些还没消化干净的鸡鸭鱼肉，还有些囫囵点心。
而且大堂内顿时酒气冲天，想来也是这些人肚子里的玩意儿闹的。
弘皙说道：“侄儿是看他们平日里大鱼大肉吃的不少，一个个红光满面的，肠胃肯定有不少积食。”
“眼下都吐出来，好好清清肠胃，也清清他们的心肝！”
“口口声声说吃的是什么咸菜白米饭，青菜豆腐，说自己如何如何穷！”
“现在你们看着你们吐出来的东西，有一样是咸菜豆腐的，立刻就可以走人，我也不要你们出银子补偿漕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