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典当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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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光涡残齿

祠堂天井的晨雾泛着珍珠母光泽,我跪在青砖地上干呕,吐出的酸水里混着半透明鳞片。手机在血泊中自动开机,裂纹间游动的黑点组成新消息:【永契残响倒计时:30天】。日历页面下还有行小字:“光绪二十三年六月十七,蜕鳞日“。

“小川......“

母亲的呼唤从地窖方向飘来,声线里混着水泡破裂的黏腻回响。我撑着井台起身,发现晒谷场的晾衣绳上挂着件陌生蓝布衫——那针脚分明是外婆的手艺,可袖口却沾着新鲜的血渍。

祠堂后墙突然“咔“地裂开道缝隙。我抠着青砖边缘,指甲缝里渗出的荧蓝液体竟将砖石腐蚀出蜂窝状孔洞。墙皮下露出半截檀木匣,匣面姑获鸟画像的泪痣位置,嵌着颗带螺旋纹的犬齿。

手机闪光灯照亮匣内暗格。泛黄的宣纸上画着七幅解剖图,每幅都标注不同器官的异化阶段:心室藻种孵化、鳃裂鳞片增生、视网膜契约显形......最后那张是我的全身血管造影,黑点组成的河图旁批注着:【光涡宿主,需以残齿为钥】。

“你外婆的臼齿只是开始。“三叔公的声音从地缝里渗出,带着锁链震颤的金属音,“七情化齿,还差最后一颗......“

晒谷场突然传来“沙沙“声。我转身看见晾衣绳上的蓝布衫无风自动,袖管里垂下的不是手臂,而是缠绕着乾隆通宝的藻须。铜钱边缘的锯齿刮擦地面,在青砖上刻出黄河故道的支流图。

铁皮盒在兜里突然发烫。我掏出来时,脐带痂已经变成暗红色,表面凸起血管状的纹路。盒底暗格弹开,露出枚带着牙印的银锁残片——锁芯处缠着的七根发丝,此刻正渗出荧蓝液体。

地窖木门“吱呀“裂开条缝。腐臭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我摸到手电筒时,塑料外壳已经长满细密鳞片。光束照见墙角的腌菜缸——第五口缸沿的裂缝里,正缓缓渗出带着荧光的水藻。

挪开霉变的木板,缸底沉着个锈蚀的铁匣。匣面刻着戴孝女童的轮廓,她脖颈的银锁链断口处,卡着半颗带血槽的臼齿。当我用银锁残片贴近齿面时,整座地窖突然剧烈震颤,缸里的黑水凝成三百个典当人的虚影,他们大张的嘴里,全都缺少同一颗犬齿。

手机突然播放急诊室监控。病床上的我胸腔大开,主刀医生镊子夹着的不是心脏,而是颗长满藻须的牙齿!现实中的我猛地咳嗽,吐出的血沫里裹着半颗臼齿——齿根处长出的荧光菌丝,正试图爬回我的喉咙。

“第二把钥匙......“当铺老头的声音从缸底浮上来,带着黏腻的水泡音,“......是惧......“

祠堂方向传来瓦片坠地的脆响。我攥着牙齿冲出去,发现正梁的卯眼正在滴血。光绪年间的镇水咒下方,新浮现的简体字刻痕在晨光中闪烁:【齿劫未尽,光涡重生】。

晒谷场边缘的稻草堆突然爆开。无数荧光水虺弹射到空中,组成父亲潜水日志里的段落:【七情齿需在蜕鳞日前集齐,否则光涡将吞噬宿主】。那些发光的虫体坠落后,在地面拼出个箭头,直指村口的老槐树。

槐树洞里的红胶泥比记忆中更腥臭。我扒开树根处的苔藓,发现埋着的不是檀木匣,而是口迷你棺材——棺盖刻着七姑婆的闺名,缝隙里渗出蓝莹莹的液体。

手机在防水袋里突然震动。家族群自动发送的照片里,七姑婆正被按在祠堂供桌上拔牙,而执刑者赫然是年轻时的外婆!照片边缘用血写着:“以齿镇魂,可缓契劫“。

棺盖掀开的瞬间,福尔马林的气味刺得人流泪。浸泡在淡黄液体中的,是颗完整的犬齿——齿根处缠绕的灰白发丝,正随着我的呼吸节奏微微颤动。

“归巢时辰未到......“蓝布衫老太突然出现在树后,菜篮里盛着跳动的乾隆通宝,“......后生仔急什么?“

我抡起铁锹砸过去,老太的寿衣下摆突然鼓胀,钻出的藻须缠住脚踝。鳃裂不受控地张开,吸入的孢子让视网膜浮现幻象:祠堂天井的古井正在沸腾,井水凝成巨大的牙齿形状。

犬齿在掌心突然发烫。我趁机塞进铁皮盒,盒内的脐带痂立刻渗出暗红液体。那些血珠顺着盒壁流淌,在底板汇成个“哀“字。

老宅厨房的灶台积满荧光粉末。我掀开铁锅盖,七只水虺正在霉变的菌菇汤里游动,汤面浮油组成行字:【心室之齿,需以血养】。冰箱贴着的便利签不知被谁添了新内容:“别相信任何活物,包括自己“。

冷藏室突然传来闷响。我拉开门的瞬间,冷气裹着腐鱼味扑面而来。父亲的工作证悬浮在结霜的空气中,塑封层下的照片正在融化——他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满口螺旋纹的尖牙。

手机突然播放录音,是七岁那年溺水的真实记忆:“......锁芯要藏好......“外婆的声音混着水泡音,“......七姑婆的头发......能缓劫......“背景音里有清晰的拔牙声,和指甲抓挠木板的“滋滋“响。

祠堂飞檐的镇兽碎渣突然悬浮。我弯腰去捡,铜屑却自动拼合成半枚螭纹银锁——正是当年外婆挂在我脖颈的那把!锁芯处的螺旋纹正在发光,与铁皮盒里的犬齿产生共鸣。

地窖方向传来黏腻的蠕动声。我踹开朽烂的木门,发现腌菜缸全部爆裂。黑水里沉浮的不仅是当票,还有几十颗人类牙齿——每颗齿面上都刻着林家人的生辰八字。

手机闪光灯照亮缸底。第五口缸的裂缝里卡着张泛黄的照片:母亲跪在祠堂厢房,正用锉刀磨尖自己的犬齿。照片背面用血写着:【惧齿成型日,当验心室血】。

晒谷场中央突然塌陷。我踉跄着后退,看见黑水里升起座青铜碑,碑文刻着:【七情齿:痛、惧、哀、怒、爱、恶、欲】。我的名字在最下方,旁边标注“癸卯年六月十七,蜕鳞“。

“你外婆藏起的不仅是银锁......“三叔公的虚影从碑面浮现,中山装下摆滴落的不是血,而是荧光藻群,“......还有最后一颗'欲齿'......“

铁皮盒突然剧烈震动。我打开时,七姑婆的犬齿正在融化,齿根处的发丝扭动着钻入我的指缝。视网膜上浮现解剖图:那些菌丝已经顺着血管爬向心脏,在心室表面刻出完整的北斗七星。

祠堂井台突然喷出黑水。我躲闪时踩到晾衣绳垂落的蓝布衫,袖管里滚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颗带血槽的智齿,齿冠上刻着光绪年间的契约编号。

手机计时器突然加速跳动。我攥着牙齿冲向地窖,发现缸底裂缝扩成了竖井。荧光水藻缠成的阶梯向下延伸,井壁上嵌满历代林家人的牙齿,它们在黑暗中泛着珍珠母光泽,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时辰到了......“当铺老头的声音从井底浮上来,混着算盘珠的碰撞声,“......活祭开始......“

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智齿上。齿面突然变得滚烫,在掌心烙出个“欲“字。井水在脚下沸腾,三百道水脉同时发出低频共振,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坠入竖井的失重感中,铁皮盒里的遗物全部飘出。七姑婆的犬齿、外婆的臼齿、母亲的尖齿、我的智齿在空中组成北斗七星,而脐带痂悬浮在正中央,像一颗等待归位的主星。

井底不是预想中的水潭,而是巨大的口腔——肉红色的穹顶上垂落藻须,如同悬雍垂般轻轻摇晃。地面铺着历代典当人的牙齿,每颗都在我的脚步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手机在彻底黑屏前拍下最后画面:口腔尽头的喉洞处,青铜樽的碎片正在重组。樽身每道裂纹里都伸出藻须,缠绕着不同年代的当票,而樽底缺失的,正是北斗七星图案中的天枢位。

“这才是真正的契约......“当铺老头的寿衣从肉壁渗出,布料上的人面螺蛳正在啃食我的生辰八字,“......以七情为齿,咬断光涡......“

我掏出智齿按向樽底缺口。牙齿嵌入的瞬间,整座口腔开始痉挛。肉壁渗出荧光黏液,三百年的记忆如洪水般灌入脑海:七姑婆被拔牙时念的镇魂咒、外婆偷偷调换契约樽的惊险、母亲在祠堂地窖埋下铁皮盒的决绝......

剧痛中,感觉自己的牙齿正在松动。我伸手去摸,犬齿已经变成半透明状,齿根处长出的藻须与心脏相连。视网膜上的解剖图显示,那些菌丝完全包裹了心室,正在神经突触上播种发光的孢子。

“活人才能......改契......“三叔公的声音混着藻叶摩擦声传来。他的虚影从智齿里浮现,中山装口袋的钢笔正在融化,“......但代价是......“

当铺老头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我趁机咬断连接心脏的藻须,将带着血丝的唾液喷向青铜樽。樽身炸开的瞬间,整个地下世界开始崩塌,无数牙齿如暴雨般坠落。

浮出水面时,朝阳正刺破祠堂残瓦。我摸着口腔里松动的牙齿,发现犬齿缺失处已经长出鳞片组织。手机相册自动生成新照片:潭底清澈见底,那些牙齿铺成残缺的星轨,而青铜樽的残片沉在最深处,偶尔泛起的荧光像是外婆的笑纹。

远处典当行旧址上,野草丛突然全部枯萎。晨风卷起张残破的当票,沾血的日期旁多了行小字:【七情未尽,齿劫犹存】。耳后的鳃裂彻底消失,只有触摸牙龈时,才能感受到牙床深处细微如尘的震颤——那是新生的、更小的牙齿正在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