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两种文明的碰撞
这些日子里，林大森越来越擅长跟土著部落的人打交道了。起初，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像是在鸡蛋上跳舞，生怕踩碎了哪个土著的禁忌。现在这种顾虑被他抛到脑后去了，因为他和沈明月已经发现，那些所谓的禁忌大多都是他们凭空想象出来的。
安达曼岛上的土著们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生活智慧，但并不像林大森想象的那么迷信。譬如说，他们不会因为你用左手接过东西就认为你是来自黑暗世界的恶魔，也不会因为你没有在满月之夜朝月亮吐三口唾沫就把你推进火山口。恰恰相反，他们对待外来者相当宽容——只要这些外来者不要表现得太过愚蠢。
“老实说，我觉得他们比大明朝的那些官老爷们通情达理多了，“林大森对沈明月说，“你看我们在京城时，不得不向那些穿着华丽长袍的家伙鞠躬，赔笑，送礼，就为了一纸通关文书。在这里，你只要帮土著打到一只野猪，他们就把你当兄弟。“
沈明月正在用林大森做的简易纺车纺线，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所以你现在是更喜欢当野人了？“
“我只是说，有些时候，简单点好。“林大森耸耸肩。
“简单得连内裤都不穿，是吧？“沈明月忍不住讽刺道，因为她注意到林大森最近越来越适应当地的穿着习惯——或者说，不穿的习惯。
林大森听了哈哈大笑：“别担心，我的裤子还在。虽然已经补了又补。不过说实话，在这种热带气候下，少穿点也舒服。“
他们的对话被一阵嘈杂声打断了。林大森探头望去，发现是苏丰年和他的土著妻子卡莉亚回来了，身后跟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土著青年。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森哥！大森哥！“苏丰年远远地就喊了起来，“出大事了！“
林大森迎了上去：“怎么了？又有鲨鱼追你了？“
“不是！“苏丰年气喘吁吁地说，“是部落里的人！他们看到我做的那个水车，现在都想要！整个村子都疯了！“
原来，苏丰年前几天用木头做了一个小水车，帮卡莉亚减轻取水的劳动。这个装置很简单，但在从未见过轮子的土著眼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水从高处自动流下来，而不必费力地从河里一桶一桶地提？这简直是魔法！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部落都轰动了。现在，所有人都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会走路的水“。
林大森与沈明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那一丝狡黠。
“看来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再担心下顿饭了，“林大森说，“我们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沈明月点点头：“是啊，这倒提醒了我，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他们没见过的东西。“
就这样，明朝技术入侵安达曼岛的序幕正式拉开。
林大森和沈明月商量后决定，他们不能一下子拿出太多的“黑科技“，否则可能会被视为巫术，招来杀身之祸。于是他们循序渐进，先从最基础的工具开始。
首先是改良版的鱼钩。土著使用的鱼钩是用骨头和贝壳做的，虽然能用但效率不高。林大森用从船上带来的一些金属碎片打造出更为锋利的鱼钩，立刻让部落的渔获量翻了一番。
接着是陶器。虽然土著也有自己的陶器，但技术相当原始。沈明月教会了他们如何用更高温度烧制更坚固的陶罐，这些陶罐不仅能盛水，还能用来煮食物。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我们像是在作弊，“一天晚上，林大森躺在他们用树叶和藤条搭建的小屋里对沈明月说，“我们利用几千年文明积累的知识，在这些单纯的土著面前显摆，有种占便宜的感觉。“
沈明月轻笑了一声：“这怎么能叫作弊呢？这叫文化交流。再说了，他们也教了我们不少东西。要不是他们，我们早就被那些毒蛇咬死了，或者被猛兽吃掉了。“
“说得对，“林大森点点头，“不过我有时候会想，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会不会破坏他们原本的文化？“
“那你想过没有，“沈明月反问，“也许他们的生活本来就该改变呢？也许改变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呢？“
林大森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什么是对他们最好的。我只知道，我们已经在这里了，我们改变了他们，他们也改变了我们。这种改变无法逆转。“
沈明月叹了口气：“就像我们无法回到明朝一样。“
这句话让两人都陷入了沉思。确实，尽管他们仍然偶尔会谈论回家的可能性，但那种迫切感已经逐渐消退。他们开始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扎根，开始有了归属感。
第二天，林大森和苏丰年决定向土著们展示一项新技术：弓箭。
当然，土著们也有自己的弓箭，但明显不如大明的精良。林大森用韧性好的木材制作了强弓，用特殊的羽毛装饰箭尾以提高稳定性。结果这些改良版的弓箭射程更远，精度更高，甚至能穿透一些小型猛兽的皮毛。
部落首领卡鲁看着林大森一箭射中五十步外的野猪，眼睛都瞪圆了。他立刻命令部落中的年轻猎人们向这位“神射手“学习。
苏丰年作为翻译，向土著们传授了制作这种强弓的技巧。卡鲁很快掌握了要领，并且比其他人学得更快。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种新技术意味着什么——更多的食物，更强的战斗力。
在一次围猎之后，卡鲁邀请林大森、沈明月和苏丰年一起参加特别的庆功宴。席间，卡鲁突然提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请求。
“我想让你们教我们更多的本领，“卡鲁通过苏丰年的翻译说道，“我们愿意用任何东西交换。“
林大森有些犹豫：“我们可以教你们一些技术，但有些东西可能需要时间...“
卡鲁打断了他：“我们有的是时间。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们部落尊贵的客人。你们不必再狩猎，我们会给你们提供食物和住所。你们只需要教我们本领。“
这个提议确实诱人。林大森看了沈明月一眼，后者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好吧，“林大森说，“不过有个条件：我们教的东西，你们必须向所有部落成员平等分享，不能只有首领和他的亲信才能学习。“
卡鲁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同意了。这在安达曼岛的历史上是一个转折点——明朝的技术开始系统性地传授给土著居民。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大森教会了土著如何制作简单的工具，如锄头、铲子和锯子，这些工具大大提高了他们的劳动效率。沈明月则传授了一些基础的医疗知识，如如何处理伤口、用草药退烧等。
但技术的传播并非总是一帆风顺。有一次，林大森试图向土著解释轮子的概念，但他们就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圆形的东西能帮助人们移动重物。直到林大森实际做了一个小推车，让他们亲眼看到一个小孩就能推动以前需要四个壮汉才能搬动的巨石，他们才恍然大悟。
“哎，这就是知识的诅咒，“林大森后来对沈明月感叹，“对我们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对他们却是闻所未闻。我们把这些视为理所当然，但其实这都是无数代人智慧的结晶啊。“
沈明月若有所思：“是啊，就像我们在明朝时，也有许多东西觉得理所当然，但来到这里才发现那些都是特权。能读书写字是特权，能穿丝绸是特权，甚至能吃到调味料也是特权。“
“你又在想家了？“林大森问。
“不完全是，“沈明月摇摇头，“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真的回不去了，我们在这里的使命是什么？是不是就是把我们知道的一切教给这些人？“
林大森笑了：“听上去你是想当这里的女先生了？“
“笑话，“沈明月白了他一眼，“我是说真的。我们带来的知识可能会彻底改变这个岛屿。我们有责任引导这种变化，不是吗？“
林大森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你说得对。但我们也要小心，不是所有的变化都是好的。我们带来的某些东西可能会破坏他们原有的平衡。“
正当他们讨论这个哲学问题时，一阵急促的鼓声打断了他们。这是部落的警报信号！
林大森和沈明月迅速跑出屋子，发现部落里一片混乱。人们四处奔跑，似乎在准备战斗。
“怎么回事？“林大森抓住一个路过的土著问道。
那人用土著语言快速地说了些什么，林大森听不懂，只好去找苏丰年。
“敌人来了！“苏丰年解释道，“是邻近岛屿的部落！他们经常来抢夺食物和女人！“
林大森的心一沉。他们帮助卡鲁部落发展的新技术，现在要面临第一次实战检验了。
卡鲁很快召集了部落的战士，其中包括那些学会了使用新型弓箭的年轻猎人。他们手持武器，神情紧张但坚定。
“林，你会和我们一起战斗吗？“卡鲁问道。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林大森的名字，显示出对他的尊重。
林大森犹豫了一下。他不是战士，从来没有参与过真正的战斗。但他知道，如果卡鲁部落被击败，他和沈明月的处境也会变得危险。
“我会帮忙，“他最终说道，“但不是以战士的身份。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林大森迅速向卡鲁和部落战士们解释了他的计划。这个计划利用了他们近期学到的一些新技术，包括简易的陷阱和信号系统。
计划很简单：不是正面迎敌，而是引诱敌人进入预先设置的陷阱区域。这些陷阱包括覆盖着树叶的深坑、会弹出的尖桩以及绊索等。
“这不是勇士的战斗方式，“一个老战士抗议道，“我们应该面对面地与敌人搏斗！“
卡鲁举起手示意他安静：“时代变了。我们需要用聪明才智取胜，而不仅仅是勇气。“
就这样，部落按照林大森的指导，迅速在可能的进攻路线上设置了陷阱。与此同时，沈明月组织妇女和孩子躲藏到安全的地方。
敌人的到来比预期的要快。他们是一群凶悍的战士，身上涂满了战争油彩，手持长矛和木棒。但他们显然没料到会遇到如此精心准备的防御。
第一波攻击者落入了陷阱，发出惨叫。其余的人停下来，困惑不解。就在这时，卡鲁部落的战士们使用新型弓箭发动了反击。这些弓箭的射程和穿透力远超敌人的预期，很快就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敌人开始撤退，但卡鲁没有下令追击。“让他们走，“他说，“他们会把今天的故事传播出去，这样其他部落就会知道攻击我们的代价。“
战斗结束后，部落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仪式。人们欢呼着，跳着舞，庆祝这场几乎没有伤亡的胜利。林大森和沈明月被捧为英雄，他们带来的“神奇力量“让部落免于灾难。
但在庆祝的喧嚣中，林大森却陷入了沉思。他看着那些欢庆的土著，看着他们使用着明朝的武器和工具，不禁想到：我们真的给他们带来了好处吗？还是说，我们只是把明朝的争斗和冲突带到了这个原本平静的岛屿？
那天晚上，当篝火渐渐熄灭，大部分人都睡着后，林大森和沈明月坐在海边的沙滩上，望着星空。
“我们今天改变了历史，“林大森轻声说，“这个小岛上的历史。“
沈明月点点头：“是啊，从今以后，这里的部落争斗将会不同。更有效率，可能也更致命。“
“你觉得我们做错了吗？“
沈明月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我不知道。也许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变革都是无法避免的。如果不是我们，也会有别人或者别的事件触发这种变化。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引导这种变化向好的方向发展。“
林大森握住了她的手：“你说得对。我们已经在这里了，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这种改变对大家都有益处。“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听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说起来，“沈明月突然笑了，“你还记得我们在船上的时候，你总说要建功立业，让皇帝知道你的名字吗？“
林大森也笑了：“是啊，年轻气盛嘛。“
“现在你在这里算是功成名就了，“沈明月指了指部落的方向，“在他们眼里，你已经是传奇人物了。“
林大森哈哈大笑：“传奇？我？不过是个落难的水手罢了。“
“但你确实改变了这里，“沈明月认真地说，“也许比你在明朝朝廷里当个小官能做的事情要多得多。“
林大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或许命运把他们带到这里，确实是有其深意的。
就在这时，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点亮光。那不是星星，也不是月亮的倒影。那是......火光？
“那是什么？“沈明月指着那个方向问道。
林大森眯起眼睛望去：“看起来像是船上的灯火。“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掠过一丝不安与期待。
会是明朝的船只吗？是来寻找他们的救援队伍吗？还是说，这只是另一个部落的渔船？
无论是什么，他们知道，这可能预示着又一次两种文明的碰撞即将来临。而这一次，他们已经不再是局外人，而是这个岛屿文明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