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镜影浮香
景和十七年冬,撷芳院的梅树终于开了第一朵花。
林晚棠握着青铜镜,对着晨光转动角度,镜面裂痕处的金线凤凰突然折射出微光,在墙上投出半只展翅的影子。她想起昨夜潜入谢承渊书房时,在暗格里看见的半块玉佩——那枚羊脂玉的边缘,同样刻着半只凤凰,与镜中影子恰好拼成完整的纹样。
“小姐,世子爷请您用早膳。”青黛掀开棉帘,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老夫人说,今日要带您去祠堂认祖。”
铜盆里的洗脸水刚泼出去,便在青石板上冻成薄冰。林晚棠望着镜中自己泛青的眼底,指尖抚过颈间蝴蝶胎记——自三日前嫁入将军府,她每日寅时便被惊醒,梦中反复出现姜若璃坠马的场景,而她总能在梦中看见那女子回头,露出与自己 identical的胎记。
谢承渊坐在膳厅首位,面前摆着一碟酱牛肉,刀刃切过牛肉的声音像极了父亲批阅奏折时的墨笔声。林晚棠福身时,瞥见他袖口露出的一道旧疤,形如弯月,与她昨日在《塞上秋猎图》赝品上看见的暗纹一模一样。
“多吃些。”谢承渊忽然开口,将一碟山药粥推到她面前,“今日要去祠堂,需站足三个时辰。”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林晚棠注意到他指尖缠着细布条,血迹已透出来——那是昨日她用银针划破的伤口,看来他并未处理。
祠堂的檀香熏得人头晕。林晚棠跪在蒲团上,望着墙上姜若璃的画像,忽然发现画中女子眉峰的朱砂位置,与她今日描的啼眉妆分毫不差。老夫人站在一旁,手中佛珠拨得极快,每念一句“阿弥陀佛”,便瞥一眼她的胎记。
“晚棠,”老夫人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的棉线,“若璃生前最爱撷芳院的绿梅,你明日便让人砍了吧,省得碍眼。”
青黛手中的铜炉险些落地。林晚棠垂眸盯着香灰,想起昨夜在梅树下发现的半截玉佩——那是姜若璃的遗物,刻着“撷芳”二字,却被人刻意埋在树根下。老夫人此举,分明是要断了她与姜若璃的最后一丝联系。
“祖母说笑了,”她轻声开口,“绿梅是世子爷亲手栽的,臣妾怎敢擅动?何况......”她指尖抚过画像边缘的文宝斋暗纹,“这画中的绿梅开得正好,砍了多可惜。”
老夫人的佛珠突然绷断,檀木珠子滚了一地。林晚棠抬头,看见谢承渊不知何时站在祠堂门口,手中握着她昨夜遗落的青铜镜碎片,碎片上还沾着半片绿梅花瓣。
“母亲,”他俯身拾起佛珠,声音冷得像祠堂檐角的冰棱,“若璃的东西,就让它们留在该在的地方吧。”
回到撷芳院时,青黛已是满头冷汗:“小姐,您方才太冒险了!老夫人素日最忌提姜姑娘,您怎敢......”
“她越忌,便越说明有问题。”林晚棠关紧门窗,从发间取下一支银簪,簪头雕着并蒂莲,正是昨日老夫人赏的。她用簪尖撬开地砖,取出底下藏着的半幅《塞上秋猎图》——那是她从谢承渊书房偷来的赝品。
月光透过窗棂,在画上投下斑驳阴影。林晚棠举起青铜镜碎片,对准画中姜若璃的袖角,忽然看见一道极细的金线,在月光下显露出“祁连山”三个字。她想起父亲纸条上的“景和三年冬,祁连山有雪”,指尖不禁发抖。
“小姐,您看这个!”青黛忽然从妆奁底层拿出一个锦囊,里面装着半块玉佩,“这是奴婢在姜姑娘衣冠冢旁捡到的,上面刻着......蝴蝶。”
林晚棠猛地转身,只见那枚玉佩上的蝴蝶纹路,竟与她的胎记分毫不差。她想起母亲曾说过,她的胎记是“天赐福缘”,却从未提过与姜若璃有关。难道三年前的琼林宴,并非她与姜若璃的初次相遇?
窗外突然传来弓弦声。林晚棠本能地扑向青黛,一支利箭擦着她的发梢钉入墙壁,箭尾绑着一张纸条:“莫信画中人,且看镜中影。”
她扯下纸条,目光落在青铜镜上。镜中映出她身后的屏风,上面绘着的折枝梅,竟与《塞上秋猎图》中的背景一模一样。林晚棠伸手抚摸屏风,忽然在梅枝末端摸到一处凸起,轻轻一按,竟露出一道暗格。
暗格里躺着一本泛黄的账本,封皮上写着“景和三年祁连山军需”。林晚棠翻开第一页,目光骤然凝在“姜若璃”的名字上——她的名下,竟记着三十万两白银的军需款,而领款日期,正是她坠马前一日。
“青黛,去备马车。”她将账本塞进衣襟,指尖触到谢承渊给的金疮药包,忽然想起他袖口的弯月疤——那是箭伤,与账本中“祁连山遇袭”的记载吻合。
“小姐,您要去哪儿?”青黛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声音发颤。
“祁连山。”林晚棠握紧青铜镜碎片,碎片边缘的金线凤凰硌着掌心,“三年前的雪夜,姜若璃不是意外坠马,她是带着凤凰玺的线索死的,而谢承渊......”她望着窗外的绿梅,梅枝上的积雪忽然坠落,露出底下藏着的半块兵符,“他早就知道一切。”
更夫敲过三更时,林晚棠翻墙而出,却在墙角遇见一身黑衣的谢承渊。他手中握着她的青铜镜,镜面映出她惊惶的脸,却又带着几分释然。
“要去哪儿?”他开口,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像是压抑着什么。
林晚棠握紧袖中的账本,忽然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半块玉佩——那是她的蝴蝶玉佩,与他的凤凰玉佩拼成完整的纹样。原来,他们从一开始,便是被命运拴在一起的棋子。
“祁连山。”她直视他的眼睛,在雪夜里,那双眼睛不再冷如寒潭,倒像是燃烧的炭火,“去看凤凰泣血。”
谢承渊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青铜镜挂在她颈间:“早知道你会选这条路。”他转身牵来一匹黑马,马鞍上放着她的披风,“路上小心,三日后我会带镇北军接应你。”
林晚棠翻身上马,披风里掉出一张纸条,是谢承渊的字迹:“姜若璃临死前说,凤凰玺在雪谷第三棵松树下,但若想取玺,需以血为引。”
她抬头望着漫天飞雪,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血染金陵”——或许从她出生那日起,便注定要成为解开凤凰玺秘密的钥匙。而谢承渊,这个看似冷硬的将军,早已在三年前的雪夜里,埋下了改写命运的伏笔。
“保重。”谢承渊的声音被风雪吹散,林晚棠握紧缰绳,黑马长嘶一声,踏碎满地月光。她知道,此去祁连山,不仅是为了洗清林家冤屈,更是为了揭开那个藏在雪下三年的真相——关于姜若璃,关于凤凰玺,关于她自己的身世。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