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女惊梦

大业三年仲夏夜，洛阳紫微宫的铜漏滴到子时，杨广仍斜倚在九龙沉香榻上，手中半卷《江左艳异录》早已滑落。殿内熏着安息香，纱帐轻摇，十二名宫女手持孔雀羽扇，却驱不散他眼底的倦怠——自登基以来，后宫佳丽换了又换，连后蜀最艳的舞姬、江南最媚的歌女，都难以激起他的兴致。

恍惚间，一缕幽香萦绕鼻尖。杨广猛地睁眼，只见月华如练，自雕花窗棂倾泻而入，一位素衣女子立于光晕之中。她青丝如瀑，不施粉黛却美得惊心动魄，眉间一点朱砂痣似燃着幽火，纱衣下隐约可见莹白肌肤，却无半分风尘气，倒像是从《洛神赋》里走出来的仙姝。

“陛下可是厌了这人间脂粉？”女子声若清泉击石，盈盈下拜时，广袖间飘出泠泠乐音。杨广霍然起身，烛火在他眼中跳动：“仙子从何而来？”他伸手欲触，却见女子轻盈后退，衣角带起的风掀动案上画卷。

“妾乃洛水之神。”神女指尖划过宫灯，烛火竟化作漫天流萤，“听闻陛下阅尽人间春色，特来一试。”说罢玉手轻扬，纱衣如蝶翼飘落。杨广只觉周身血液沸腾，恍惚间与神女相拥，缠绵处竟比梦中幻境更勾魂夺魄。

待晨光刺破纱帐，神女早已不见踪影。杨广望着枕边飘落的冰晶般的花瓣，发间似乎还萦绕着她的气息。此后数日，他看遍后宫三千粉黛，却只觉胭脂俗艳、环佩刺耳。“速寻洛水神女！”他摔碎玉杯，命画师依记忆描绘神女容貌，又派数百宫人沿洛水搜寻。

第七日深夜，神女再度现身。杨广拽住她的衣袖，声音带着几分癫狂：“仙子既入人间，何不留于朕的后宫？”神女却轻笑出声，指尖抚过他眉间：“陛下可知‘曾经沧海难为水’？江南之地，才是美人渊薮。”

她抬手间，殿内忽现一幅水墨长卷：烟雨中的苏堤柳色，画舫上的吴姬软语，浣纱溪边西施捧心的绰约风姿。“西施之美，可倾吴国；郑旦之艳，能惑夫差。”神女指尖点过画卷，化作点点星光，“陛下若修运河，通江南，何愁不得天下绝色？”

杨广望着画卷中若隐若现的美人倩影，喉间滚动：“当真？”

“妾岂会诓骗天子？”神女身影渐淡，最后一丝声音消散在夜风中，“只是莫要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次日早朝，杨广将运河图纸重重拍在龙案上：“朕意已决！”他望着杨月惊愕的表情，嘴角勾起冷笑——比起神女的指点，他更相信自己的欲望。殊不知，这道旨意将征调百万民夫，耗尽国库钱粮，而那个在梦中与神女缠绵的帝王，终将在江南的温柔乡里，迎来自己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