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断裂记忆 上
数据游民区的喧嚣渐渐远去，林默紧握着白鸦的存储器，穿过蜿蜒的服务通道。远处警笛的声音提醒他追踪者仍在附近。在通道的尽头，他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地铁口，通往城市主干道。
夜已经很深了，新京都的数据层依然闪烁着蓝色的脉动，但实体街道已经寂静。偶尔几辆自动驾驶车辆悄然经过，乘客们大多沉浸在他们的神经链接世界里，对外界几乎毫无察觉。
林默没有回自己的公寓——那里一定被监视了。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分析白鸦的存储器，同时思考下一步行动。他激活了自己神经链接的安全模式，只接收必要的导航信息，避免任何可能的追踪。
“我们会再见面的，在数据与现实的交界处。保持连接，亲爱的。”
白鸦最后的信息重复在他的脑海中。那个签名下方的湖泊轮廓——只有他和陈雨知道的秘密地点——无法解释的熟悉感，以及那个他们之间的誓言。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可能性：某种意义上，陈雨还活着。
林默搭乘了一辆匿名共享车，前往城市另一端的一家低调旅馆。这是他在棘手案件中常用的安全屋之一，以假身份预订，每月自动续费，没有数据痕迹。
旅馆老旧但干净，最重要的是，它使用的是传统的安保系统，没有连接到城市主数据网络。林默用现金支付，得到了一张实体钥匙——这在数据时代已是罕见之物。
锁好房门后，林默启动了随身携带的信号干扰器，创造出一个小型的数据屏蔽空间。他将白鸦的存储器放在桌上——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六边形晶体，表面有微弱的蓝色脉动，像是某种生物电子混合体。
直接连接如此异常的数据非常危险，尤其是在魏成的前车之鉴后。林默取出专业的隔离分析器，这是调查局特工的标准装备，能安全检查可疑数据而不直接与使用者的神经链接接触。
分析结果令人惊讶：存储器中的数据使用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加密方式，不是任何标准算法，而像是某种有机生长的模式，几乎像是人类思维的直接映射。更奇怪的是，数据似乎会对分析器的扫描做出反应，变换结构以适应或抵抗外部接触。
林默明白，他需要专业的帮助来破解这种加密。按照白鸦的建议，苏檀是首选的帮手，但在当前情况下，联系她需要格外谨慎。
他取出一个特制的通讯器，这是他和苏檀上次合作后她留给他的。这种设备不依赖于标准数据网络，而是通过量子加密频道传递信息，极难被监控系统捕获。
“需要见面。关于‘白色鸟’和记忆锚。老地方，明天黄昏。”
发送完毕，林默关闭了通讯器，转而思考另一个关键人物——王教授。作为神经链接技术的先驱之一，王教授对“记忆锚”和“防火墙协议”肯定知道更多信息。但直接联系他可能会被监控。林默决定先见苏檀，制定更安全的计划。
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加密信息——不是来自苏檀，而是他的妹妹林夏。
“哥，有人来医院询问你。穿着普通，但明显是专业人员。我没说实话。需要谈谈，十分紧急。”
林默皱眉。林夏是紫苑医院的神经外科医生，专精于神经链接医学。如果有人找到她，情况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明天清晨，老奶奶的店。不要使用神经链接。”他回复道。“老奶奶的店”是他们童年常去的一家传统面包店，没有任何数据连接，是绝佳的秘密会面地点。
回复发出后，林默将手机电池取出，彻底断开通讯。未来几天将是危险的，他需要格外谨慎。
躺在床上，林默闭上眼睛，但睡意全无。白鸦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响：“我不只拥有她的记忆，我曾经是她的一部分。”如果这是真的，如果陈雨的意识真的以某种形式存活，那么过去五年的痛苦和寻找突然有了全新的意义。
但同时，他的调查员训练让他保持警惕。这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利用他对妻子的思念作为诱饵。无限数据公司会为了掩盖其“永生计划”的秘密而不惜一切代价。
林默从口袋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陈雨站在湖边，微风吹拂着她的黑发，笑容灿烂如阳光。照片背面是她亲手写下的那句话：“无论在数据海洋中迷失多久，我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当时，这只是一个浪漫的誓言。如今，它可能是字面意义上的预言。
林默轻轻将照片贴在胸前，在深夜的寂静中，允许自己短暂地相信一个不可能的希望——找回陈雨的可能性。
清晨五点，林默已经在面包店附近的观察点。这是一家传统的中式面包店，几十年来几乎没有改变过。老板娘已过八旬，坚持手工制作，拒绝任何数字化改造。正因如此，这里成为了数据时代的一个小型“盲点”，没有监控，没有追踪。
六点整，林夏准时出现。她穿着简单的便装，戴着大墨镜，手提一个普通购物袋——里面可能装着医疗设备。林默观察了几分钟，确认她没有被跟踪后，才走向面包店。
他们在角落的桌子坐下，点了两杯豆浆和几个肉包。老板娘认出了这对久未光顾的兄妹，热情地多送了几个小点心，然后回到了厨房，给他们留下私人空间。
“情况不妙，”林夏压低声音，“魏成被转移后，医院的记录被全部清除了，就像他从未入院一样。我保存的扫描数据被人远程删除了——幸好我有物理备份。”她从购物袋中取出一个老式存储器。
“你被盯上了？”林默问，接过存储器快速藏好。
“不确定，但有人访问了我的医疗终端，查看了我的病人记录和研究项目。表面上看是例行安全检查，但我知道他们在找什么。”林夏的表情严肃，“哥，你卷入了什么？那天在医院，我看到魏成的神经活动模式，那与陈雨事故后的扫描几乎一模一样。”
林默深吸一口气，决定告诉妹妹部分真相：“有证据表明陈雨的‘意外’可能不是意外。无限数据公司在进行某种秘密实验，名为‘永生计划’，涉及意识数字化和集体网络。魏成是受害者之一，因为他知道得太多。”
“我一直怀疑那次意外有蹊跷，”林夏点头，“但‘集体网络’是什么意思？他们想做什么？”
“创造一个由数字化意识组成的网络，有一个中心‘锚点’连接所有个体。”林默简短解释，“根据我的信源，陈雨是第一个被选为锚点的实验对象。”
林夏的脸色变得苍白：“如果陈雨不是因‘意外’而死…那她现在在哪里？”
林默犹豫片刻，不确定应该分享多少关于白鸦的信息：“我不确定，但有可能她的意识以某种形式存在于数据世界中。问题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找到她，或者如何帮助她。”
林夏沉思片刻，然后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医疗设备：“这是神经共振扫描仪，我最新的研究项目。它能精确捕捉神经链接周围的活动模式。如果…如果陈雨的意识碎片再次出现，这可以帮你确认它的真实性。”
林默接过设备，感激地点头：“谢谢。你应该保持距离，这很危险。”
“不可能，”林夏坚决地说，“陈雨也是我的朋友。而且我有专业知识能帮上忙。我会小心的，医院给了我很好的掩护。”
他们快速讨论了一个紧急联络计划，然后分头离开。林默带着林夏的扫描数据和设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中午时分，林默来到调查局总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他没有进入大楼——自从被停职后，他的权限可能已被冻结，而且大楼内的监控系统会立即发现他。
他需要了解调查局的动向，尤其是那个接手魏成案的特别小组。为此，他联系了调查局内唯一值得信任的人——他的老搭档陈明。
陈明准时出现在咖啡馆，他个子不高，看起来普普通通，这是一个出色情报员的优势。他看到林默，微微点头，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你惹上大麻烦了，老伙计，”陈明开门见山，假装专注于菜单，“局里到处都是关于你的传言。有人说你精神崩溃，沉迷于旧案；有人说你窃取机密数据；还有人说你被无限数据公司收买了。”
“谁接手了魏成的案子？”林默直接问道。
“特别小组，高层直接指派，由赵队长领导。”陈明点了一杯咖啡，声音降低，“但他们不是在调查魏成的异常状态，而是在追查数据泄露——把矛头指向你和医院的内部人员。”
林默不意外，但仍感到一阵愤怒：“有人提到‘永生计划’吗？”
陈明的眼睛微微睁大：“没有公开提及，但赵队长和无限数据的代表有几次私下会面，讨论的是‘特殊研究资产的保护’。林默，这不像普通案子——高层参与，档案被严格封锁，整个调查方向被操控。”
“你能帮我查些事吗？”林默轻声问，“但必须极其谨慎。”
陈明犹豫了：“取决于是什么。我冒险帮你，但有限度。”
“我需要知道无限数据公司在旧研究区是否有设施，特别是三天后会有什么活动。”
“我尽力而为。”陈明点头，“但你也要小心。局里已经下达了监视令，他们在追踪你的神经链接信号。”
林默感激地点头：“谢谢。还有，帮我留意一个代号‘白鸦’的人——或者说，一个数据实体。”
两人简短交谈后分别离开，约定了下次安全联系的方式。
下午，林默前往城市北区一个破旧的数据修理店，这是他与苏檀约定的“老地方”附近。这个区域曾是科技园区，后来随着城市扩张被边缘化，成为低端技术工作者和数据修理师的聚集地。
他提前两小时到达，仔细检查周围环境，确认没有明显的监视后，在附近的公园长椅上等待。天色渐暗，秋日的微风带来一丝凉意。公园里人不多，主要是下班回家的工人和几个玩耍的孩子。
准点时，苏檀出现了。她今天没有穿银行制服，而是一身普通的深色运动装，短发用帽子遮住，左眼的电子义眼被普通隐形眼镜掩盖。如果不是熟悉她的人，很难认出这是那个银行分析师。
她没有直接接近林默，而是在远处的长椅上坐下，激活了一个小型干扰设备。林默通过便携终端接收到加密信号：“公园不安全，跟我来。”
林默起身，保持距离跟随苏檀穿过几条小巷，最终来到一栋普通公寓楼。电梯年久失修，他们步行到五楼，进入一个看似废弃的单元。
门锁上后，苏檀按下墙上一个隐藏开关，整个房间立刻变了样：墙壁滑开，露出先进的设备和多个显示屏，窗户自动变暗，形成完美的单向可视屏障。
“欢迎来到我的‘数据堡垒’，”苏檀说，声音第一次放松下来，“这里是完全隔离的，无线信号无法穿透，物理连接也经过重新布线，不在城市网格中。”
林默环顾四周，印象深刻：“你的业余爱好比看起来要丰富得多。”
“不只是爱好，”苏檀的表情变得严肃，“我需要坦白一些事。我不仅仅是银行分析师，我是‘晓’组织的核心成员——一个对抗数据垄断和非法意识实验的黑客联盟。”
林默挑眉，但并不完全惊讶。苏檀的技术能力和对系统的深度了解一直超出普通分析师水平。
“我们一直在追踪永生计划的蛛丝马迹，”苏檀继续说，“但直到魏成的案子出现，我们才第一次有机会接触内部信息。”她停顿一下，“当你在中央记忆银行查询魏成的记录时，我认出了那个异常模式——它与我们监测的其他六个案例相似。”
“所以你早知道魏成不是第一个受害者？”林默问。
“我们知道有异常案例，但不知道具体细节和涉及人员。”苏檀解释，“我们的信息来源有限，主要是数据异常报告和医疗系统中的模糊记录。”
林默决定信任苏檀，取出白鸦给他的存储器：“我需要你帮我解析这个。它使用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加密方式。”
苏檀接过六边形晶体，眼中闪过惊讶：“这不是常规存储设备…这是量子纠缠存储器，一种仍在实验阶段的技术。它不只存储数据，而是创建数据的量子态映射，使其能够‘感知’访问者并做出响应。”
她小心地将存储器连接到一个特殊端口，立即启动了多层安全协议：“解析可能需要时间，而且可能会触发自动防御机制。所以我们需要慢慢来。”
林默点头，然后告诉苏檀关于白鸦的一切：神秘会面，关于陈雨意识碎片的说法，以及“防火墙协议”的提示。
苏檀听完，沉思片刻：“如果白鸦真的是陈雨意识的一个碎片，那么这存储器中的数据结构可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信息，而是某种意识模式的映射。这解释了为什么它使用的加密方式如此独特——不是设计来阻止访问，而是确保只有‘正确的人’能理解内容。”
“正确的人是指我？”林默问。
“很可能。”苏檀正在进行初步解析，“如果这是基于神经模式的加密，那么理论上只有与原始意识有特殊连接的人才能完全访问。这是最先进的生物认证形式。”
随着解析程序运行，屏幕上显示出复杂的数据结构，像是一张三维神经网络图，节点之间的连接不断变化，呈现出一种几乎有生命的流动感。
“这太不可思议了，”苏檀轻声说，“这不是普通数据，更像是…一个意识的部分映射。看这里，”她指向一个特别活跃的区域，“这些模式与人类记忆形成和检索的神经活动极其相似。”
林默凑近屏幕：“你能提取具体内容吗？”
“完全提取需要更深层的认证，”苏檀解释，“但我们可以先访问表层信息。”
经过一小时的工作，他们成功解锁了部分数据。主要内容分为三类：关于永生计划的信息碎片、白鸦/陈雨的个人记忆片段，以及一个坐标和时间——三天后凌晨 3点，旧研究区的一个精确位置。
“这与我在魏成病房发现的数据残留完全吻合，”林默说，“他们在那时那地计划做什么？”
苏檀调出城市地图，定位那个坐标：“那里是旧神经科学研究中心，十年前被废弃后由无限数据公司私下收购。表面上是闲置物业，但我们的数据显示那里仍有异常能源消耗和数据流量。”
林默回想白鸦的话：“核心节点激活…他们可能正在准备启动某种大型设备，与那些‘记忆锚点’相关。”
苏檀点头：“根据这些信息碎片，永生计划的目标是创建一个由精选意识组成的网络，用一个‘锚点’连接所有个体。如果他们已经在七个人身上植入了记忆锚，那么核心节点激活可能是连接这些锚点的关键步骤。”
“我们需要阻止它，”林默坚定地说，“但首先，我需要了解更多关于白鸦的情况。这些记忆片段能告诉我们什么？”
苏檀调出记忆数据部分：“这些片段很破碎，像是从完整记忆中硬生生撕下的碎片。它们包含情感印记、感官记忆和身份认知的碎片。但有一个特别完整…”
她打开一个特殊文件，房间中央的全息投影区域亮起，显示出一个湖畔场景。这是一段第一人称视角的记忆：透过记忆主人的眼睛，可以看到湖水在阳光下闪烁，一个男人——年轻的林默——站在码头上微笑。声音清晰地传来：
“无论在数据海洋中迷失多久，我都能找到回家的路。”是陈雨的声音，然后是林默的回答：“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林默感到一阵眩晕，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度假的场景，就在陈雨参与那个致命实验前的周末。但令人震惊的是，这个视角——这是通过陈雨的眼睛看到的记忆。这不可能是复制或模拟，因为包含了她独特的情感印记，那种无法伪造的、属于陈雨的感受。
“这是真的，”林默声音颤抖，“这真的是她的记忆。”
苏檀关闭投影，给林默一些空间处理这个冲击性的发现：“根据我的分析，白鸦确实包含陈雨意识的核心碎片。但它——或者说她——已不完整，而且存在状态极不稳定。数据结构显示严重的衰退迹象。”
“还有多少时间？”林默立刻问道。
“难以精确估计，但按照当前衰退率，可能只有 48到 72小时。之后，数据结构将崩溃到无法维持连贯性。”
林默感到一阵紧迫：“我们需要找到她，在为时已晚之前。但同时，我们也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核心节点激活的信息。”
“关于这点，”苏檀说，“存储器中有一条关键信息：‘找到王教授，告诉他防火墙协议已启动’。防火墙协议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王教授是神经链接技术的先驱之一，也是我在调查局的导师。”林默解释道，“如果有人知道如何帮助白鸦，那就是他。”
苏檀思考片刻：“我可以安排一次安全会面。‘晓’组织有安全屋网络和隐蔽通讯渠道。但我们需要谨慎，王教授的住所可能被监视。”
“先完成存储器的完整解析，”林默决定，“然后我们制定一个同时接触王教授和调查核心节点的计划。时间很紧，我们必须同步行动。”
苏檀点头同意，转向她的设备，继续解析工作。
林默走到窗边，看着夜幕下的新京都。城市依然美丽，数据流在建筑间如河流般流淌，创造出一个蓝色光芒的梦幻世界。但现在，他看这座城市的眼光变了——在这迷人外表下，隐藏着一个可怕的秘密，一个试图控制和重新定义人类意识本质的阴谋。
而在某处，陈雨的意识碎片仍在数据海洋中飘荡，寻找回家的路。林默在心中做出承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找到她，拯救她，同时阻止那些试图玩弄人类意识的人。
夜色渐深，解析工作继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倒计时已经开始——距离核心节点激活和白鸦可能的消失，只剩下不到 72小时。
次日清晨，林默从简易床铺上醒来，发现苏檀仍在工作台前，眼睛熬得通红，但充满兴奋。
“有重大发现，”她招手让林默过来，“我设法解锁了更深层的数据。永生计划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也更疯狂。”
屏幕上显示着大量技术文档和实验记录，苏檀快速总结关键信息：“永生计划分为五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技术验证，证明意识可以被完整数字化；第二阶段是锚点研究，寻找能够稳定连接多个意识的特殊神经结构；第三阶段是初步网络构建，通过记忆锚点连接少量测试对象；第四阶段是核心节点激活，创建一个集中式意识网络；第五阶段是...集体升华。”
“集体升华是什么意思？”林默问。
“根据这些文档，”苏檀的声音变得严肃，“最终目标是通过全球神经链接系统，将选定人类的意识强制上传到集体网络中。这将创造一个由陈志远——无限数据的 CEO——控制的‘超级意识’。”
林默震惊地看着屏幕：“这简直是疯狂...他们凭什么认为这能成功？人类意识太复杂了，无法简单合并。”
“这就是陈雨被选中的原因，”苏檀解释，“根据这些记录，她有一种极其罕见的神经结构特征，使她能作为‘意识桥梁’连接不同的个体。理论上，以她为核心，可以创建一个稳定的集体网络。”
“但实验失败了，”林默沉声说，“她的意识在数据流中分散。”
“不完全是。”苏檀指向一个特别的文档，“实验结果被记录为‘部分成功’。虽然陈雨的完整意识没能保持稳定，但她的核心特质——那种连接能力——被保留下来了。现在，他们试图收集她意识的关键碎片，结合新的‘次级锚点’，完成最初的计划。”
“魏成和其他六个受害者就是这些次级锚点。”林默恍然大悟，“他们通过记忆锚植入建立连接，准备在核心节点激活时将他们融入网络。”
“正是如此。”苏檀点头，“而最可怕的是，根据这项计划的时间表，三天后的核心节点激活只是一个测试。如果成功，他们计划在下个月的全球神经链接升级中植入特殊代码，启动大规模意识上传。”
林默感到一股寒意：“数十亿人同时连接...那将是灾难性的。”
“还有更多，”苏檀继续，“存储器中有关于陈志远的特殊记录。他...不再完全是人类了。五年前，他成为第一个成功将自己意识上传的人，现在他同时存在于数据世界和物理世界——通过生物打印的身体维持物理形态，但他的核心意识已经数字化。”
“所以他在追求永生...”林默思考着，“但需要陈雨的碎片才能稳定自己的数字存在。”
“比那更糟，”苏檀表情凝重，“根据这些记录，他正在经历‘数据腐蚀’——一种影响数字化意识的退化症状。他需要新鲜的意识数据来‘喂养’自己，维持稳定。集体网络不仅是控制工具，也是他的生存需求。”
这一切信息如同重锤击打林默的心。陈志远的野心和疯狂远超想象，而陈雨和其他受害者只是他追求永生和力量的牺牲品。
“关于白鸦呢？有什么新发现吗？”
苏檀的表情变得复杂：“有。白鸦不只是被动的记忆集合，而是一个主动重组的新生意识。她拥有陈雨的核心记忆和情感，但同时发展出了独特的适应性和自主性。她既是陈雨，又不完全是陈雨。”
“这解释了她的奇特行为模式，”林默轻声说，“她有陈雨的回忆和对我的感情，但同时有自己的目标和动机。”
“存储器中有一段她的自我记录，”苏檀调出一个单独文件，“我想你应该看看。”
房间中央的全息区域再次亮起，这次显示的是白鸦/陈雨在数据世界中的主观体验。画面破碎而超现实，像是在无边无际的蓝色数据海洋中漂流，周围环绕着记忆碎片和数据流。
声音时断时续，但情感却异常清晰：
“我不记得...完整的自己...但记得他。记得承诺。在湖边...回家的路。林默，我能感觉到你。每次你使用神经链接，都像灯塔指引我。但我不能直接联系...太危险...他们在追踪我...每次现身都会留下痕迹...”
“碎片在消散...很疼...像是再次死去...但不能停下...必须警告...核心节点不能激活...会创造怪物...会毁灭我们所有人...”
“如果你找到这个记录...请记住...我既是她又不是她...无论选择如何...都理解...”
记录到此中断，房间重新陷入沉默。林默站在原地，被这段信息深深震撼。这证实了白鸦确实源自陈雨，但同时已经发展成为一个独特的存在，面临自己的生存危机和道德选择。
“我们必须同时救她和阻止核心节点激活，”林默坚定地说，“现在，我们需要联系王教授，了解‘防火墙协议’。”
苏檀点头：“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将使用一个安全的通讯点联系他，然后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点会面。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更多关于核心节点设施的信息。”
“我的线人可能已经有了一些情报，”林默说，“让我们分头行动。你继续解析剩余数据，特别是关于核心节点的技术细节。我去联系我的线人，然后我们在王教授那里会合。”
苏檀同意了这个计划，交给林默一个特殊的通讯装置：“使用这个联系我，它通过量子加密频道工作，几乎不可能被监控。记住暗号：‘数据风暴来临’。”
林默小心将装置收好，准备离开安全屋。在门口，他停下来：“苏檀，为什么帮我？我理解‘晓’组织的目标，但你似乎投入了超出职责的热情。”
苏檀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直视林默的眼睛：“因为我有个姐姐，三年前失踪了。官方说她死于数据过载事故，但我找到证据表明她参与了无限数据的某个秘密项目。我怀疑她也是永生计划的受害者。”
林默理解地点头：“我们会找到真相，为所有人讨回公道。”
带着这个承诺，他离开了安全屋，步入新京都明亮的阳光下，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林默与陈明在公共数据库大楼附近碰面。这栋高大的玻璃建筑存储着城市公开记录，每天有数千人进出，是完美的匿名会面地点。
他们假装是两个偶遇的老同学，在自助终端区交谈，声音被周围的噪音掩盖。
“有结果了，”陈明说，假装在查询住房记录，“旧研究区那个地址确实有异常能源使用，远超废弃建筑的标准。而且三天后有一次特殊物资运输，批准文件上写着‘科研设备维护’，但使用了军方级别的安保协议。”
“安保情况如何？”林默问，眼睛盯着屏幕，假装对数据感兴趣。
“外围有私人安保，内部疑似军方人员。整个区域安装了最新的生物识别和意识扫描系统——不仅检测物理入侵，还能识别特定神经活动模式。”
“可能是为了发现白鸦，”林默思考着，“你有内部布局吗？”
陈明小心地传输了一份文件：“只有外围和部分内部。中心区域被严格隔离，没有数字记录。但有一件事很奇怪，”他压低声音，“这个设施每天都接收大量医疗数据传输，来源是各大医院的昏迷病房。”
林默挑眉：“他们在收集深度无意识状态下的神经数据。”
“还有，”陈明补充，“赵队长今早带队逮捕了三名医院技术人员，指控他们‘数据渗透’。但真正奇怪的是，这些人都在神经科工作，负责维护记忆存储系统。”
“他们在清除所有可能知情的人，”林默明白了，“确保永生计划不会泄露。”
“林默，”陈明严肃地说，“我不知道你卷入了什么，但这明显超出了常规调查范围。如果连调查局都被操控，你需要更高层的支持。”
“没有时间了，”林默摇头，“三天后核心节点激活，如果成功，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行动。”
“‘我们’？”陈明警觉地问，“你有帮手？”
“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人。”林默没有具体说明。
“小心点，”陈明警告，“调查局已经将你列为高风险监控对象，声称你可能受到‘数据腐蚀’影响，行为不稳定。这是最高级别的跟踪授权，几乎所有数据接入点都在监视你的神经信号。”
林默对这一切并不意外：“还有关于白鸦的信息吗？”
“只有模糊的情报。有一个特别小组专门追踪一个被称为‘数据异常体 W’的存在。根据描述，它是一种能够在不同数据系统间自主移动的实体，有可能是逃脱的实验产物。”
这证实了林默的猜测——白鸦确实被无限数据公司视为重要目标，可能是因为她携带的陈雨意识碎片对核心节点激活至关重要。
“谢谢你的帮助，老伙计。”林默真诚地说，“从现在起，保持距离对你更安全。”
陈明点点头：“保重。如果需要紧急支援，使用老暗号。”
分别后，林默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王教授的住所。但他没有直接前往，而是采取了复杂的路线，多次切换交通工具，确保甩掉可能的跟踪。
王教授居住在城市边缘的一座传统风格别墅，被高墙环绕，远离城市的喧嚣。这位神经链接技术的先驱选择了一种近乎隐居的生活方式，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
林默没有直接接近别墅，而是在附近的一家茶馆等待苏檀的信号。根据计划，她将先确认安全，然后两人一起接近。
下午四点，通讯装置振动——苏檀的信号到了：“数据风暴来临。北门安全，五分钟窗口。”
林默立即行动，沿着预定路线接近别墅的北侧围墙。在一个隐蔽的拐角，他看到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小门，门锁已经被解除。
他迅速穿过小门，进入一个传统的中式花园，各种植物精心排列，一条石子路通向主宅。苏檀已在门廊等待，警惕地看着周围。
“情况如何？”林默低声问。
“周围有监视系统，但都被我临时关闭了。”苏檀解释，“王教授同意见我们，但坚持只有十五分钟谈话时间。”
他们一起进入房子，穿过一条长廊，来到一个布置简单的书房。王教授坐在一把古董椅子上，一只机械手臂轻轻摆弄着一盆盆栽。尽管已过六十五岁，他的眼神依然锐利如鹰。
“林默，”王教授平静地说，“我听说你被停职了。”
“情况比那更复杂，教授。”林默直接切入主题，“白鸦让我告诉你，‘防火墙协议已启动’。”
王教授的表情微微变化，机械手臂停止了动作。他深吸一口气：“我就知道这一天会来。跟我来。”
他站起身，走向书房角落的一个普通书架。按下特定顺序的几本书后，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隐藏的电梯。
“这通往我的真正工作室，”王教授解释，“主宅的一切都在监控之下，但地下室是完全隔离的。”
电梯下降到地下三层，门开启后，林默和苏檀惊讶地看到一个设备齐全的实验室，比上面的传统住宅先进数十年。中央是一个奇特的装置——一个被复杂电路环绕的晶体结构，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这就是防火墙系统，”王教授走向装置，“我设计它来稳定和保护数字化意识不被外部力量操控或分解。”
“它能帮助白鸦吗？”林默直接问道。
“理论上可以，”王教授点头，“它能为像白鸦这样的意识碎片提供稳定环境，甚至可能帮助重建完整意识。但需要足够的原始碎片作为基础。”
苏檀环顾实验室：“你怎么会开发这种技术？按理说，你应该站在永生计划一边。”
王教授的表情变得复杂：“因为我知道这项技术的危险性。我是神经链接的创造者之一，也是永生计划的早期参与者。但随着研究深入，我发现了一个根本性问题——”
“数据腐蚀，”林默插话，“数字化意识的必然退化。”
“正是如此，”王教授惊讶地看着林默，“你怎么知道？”
“白鸦的存储器中有相关信息，”苏檀解释，“它提到陈志远正在经历数据腐蚀，需要新的意识数据维持稳定。”
王教授沉重地点头：“陈志远曾是我最有才华的学生，但他走得太远了。当我向他提出数据腐蚀问题时，他不仅不担心，反而将其视为‘进化过滤器’。他相信只有真正强大的意识才能在数字环境中生存。”
“但自己成为第一个上传者后，他发现腐蚀比预期更严重。”王教授继续，“他需要一个解决方案，而陈雨的特殊神经结构提供了可能性——她能作为一个稳定的‘锚点’，连接并稳定其他意识。”
“所以他利用了她，”林默的声音中充满压抑的愤怒，“明知风险仍进行实验。”
“我试图警告她，”王教授痛苦地说，“但为时已晚。实验提前进行，没有足够的安全措施。当我突破封锁赶到现场，她的意识已经分散在数据流中。”
“而你离开了永生计划，开始研发防火墙系统，”苏檀总结，“试图弥补过去的错误。”
“是的，”王教授承认，“但我需要更多时间。三天后的核心节点激活将使用陈雨收集到的意识碎片作为基础。如果成功，不仅会彻底消灭她残存的独立意识，还将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数据控制系统。”
“我们必须阻止它，”林默坚定地说，“但首先，我们需要找到白鸦，在她消散前将她带到这里。”
“这不会容易，”王教授警告，“无限数据公司肯定在追踪她的数据特征。每次她现身，都会留下可追踪的痕迹。”
“她最后一次联系我是在数据游民区，”林默思考着，“但那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需要一个方法找到她，或者让她找到我们。”
苏檀突然想到了什么：“林默，王教授说白鸦需要足够的原始碎片作为基础。存储器中提到她是陈雨意识的一个主要碎片，但还有其他六个。如果我们能找到更多碎片...”
“可能会增加重建完整意识的机会，”王教授表情严肃，“但据我所知，无限数据公司已经收集了三个碎片，用于核心节点。”
“那还有三个在外，”林默计算着，“如果我们能找到它们，与白鸦结合，可能有足够的基础进行重建。”
“这就是为什么你的‘数据免疫’能力如此重要，”王教授看着林默，“五年前的体检中，我发现你的神经结构与陈雨有惊人的相似性，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这解释了为什么你能感知白鸦，而她也能识别你。某种意义上，你们在数据层面是共振的。”
“我可以利用这种连接找到其他碎片吗？”林默问，突然看到了希望。
“理论上可行，但需要特殊设备。”王教授走向实验室另一端，取出一个小型装置，“这是神经共振放大器，能增强你与陈雨意识碎片的连接。但警告你，这很危险——如果连接过深，你自己的意识可能会被拉入数据流。”
林默毫不犹豫地接过装置：“值得一试。同时，我们需要制定阻止核心节点激活的计划。”
苏檀点头：“‘晓’组织可以提供支持。我们有技术专家、黑客和一些内部线人。但我们需要更多关于设施的信息。”
“我可以帮忙，”王教授说，“我参与了早期的设计，知道核心节点的基本结构。它有三层防护：物理安保、数据防火墙和意识扫描系统。突破任何一层都极其困难。”
三人开始详细讨论计划，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终，他们达成一个初步策略：林默将使用神经共振放大器寻找陈雨的其他意识碎片，同时苏檀协调“晓”组织准备对核心节点的技术攻击，王教授则完善防火墙系统，准备接收白鸦。
“我们只有不到七十小时，”林默提醒大家，“时间紧迫。”
离开实验室前，王教授给了林默和苏檀特制的防护设备：“这些能暂时屏蔽你们的神经信号特征，避免被追踪。但效果有限，每次只能持续约六小时。”
走出别墅，在夜色的掩护下，林默和苏檀分头行动。未来三天将决定一切——不仅是白鸦/陈雨的命运，还有整个数据社会的未来。林默深知，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拥有几乎无限资源和权力的对手，成功的机会渺茫。
但他也明白，有些战斗，即使胜算微小，也必须一战。
“无论在数据海洋中迷失多久，我都能找到回家的路。”陈雨的承诺在他心中回响，成为照亮前方黑暗的灯塔。
林默看着夜空中的数据流光，暗自立誓：他会找到她，拯救她，同时阻止那些试图控制人类意识最深处秘密的野心家。这不再只是一个调查任务，而是一场关乎自由、记忆与存在本质的战争。
而距离决战，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