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灰羽
刺骨的寒意。这是林墨恢复知觉时的第一感受。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跳动着橙红色的火光。身下是冰冷的石板，身上盖着某种动物的毛皮，粗糙但温暖。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干痛，他试图发声，却只挤出一声嘶哑的呻吟。
“醒了？“一个陌生的女声从右侧传来。
林墨艰难地转头，看到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女子坐在火堆旁。她的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只有几缕银白色的发丝垂落在胸前，随着她搅动锅中食物的动作微微晃动。
“水...“林墨挤出一个字。
女子放下木勺，拿起一个皮质水袋走过来。她扶起林墨的头，小心地让他喝了几口。水清凉甘甜，带着淡淡的草药味，立刻缓解了喉咙的灼烧感。
“慢点喝。“女子的声音很年轻，却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你透支得太厉害，差点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林墨这才注意到自己上半身赤裸着，胸口处有一个清晰的青白色龙形纹身——正是融入他体内的龙心结晶。纹身周围的皮肤上，细小的龙鳞若隐若现，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这是...“
“龙化前兆。“女子回到火堆旁，继续搅拌锅中的肉汤，“过度使用混血力量的副作用。不过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多了个小家伙帮忙。“她指了指林墨胸口的纹身。
林墨警惕地盯着她：“你是谁？“
“叫我灰羽就好。“女子没有抬头，“放心，我不是猎龙者，也不是长老会的人。“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
灰羽终于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五岁，左眼是普通的棕色，右眼却是琥珀色的竖瞳，和苏璃一样。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右脸颊上的一片灰色鳞片，形状像一片羽毛。
“因为我也是混血。“她平静地说，“只不过没你这么...纯粹。“
林墨挣扎着坐起来，毛皮从身上滑落。他这才发现自己腿上也有龙鳞浮现，主要集中在膝盖和小腿处，青白相间。
“别担心，暂时性的。“灰羽盛了一碗肉汤递给他，“吃饱了会退下去一些。你体内的小家伙还在学习控制能量输出。“
林墨接过碗，香气勾起了强烈的饥饿感。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同时观察周围环境。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不大但干燥整洁。洞口被某种半透明的薄膜遮挡，外面的天色已近黄昏。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灰羽回答，“要不是小家伙一直维持着你的生命体征，我早就把你埋了。“
林墨的手停在半空：“三天？！苏璃和杨云他们——“
“你那个白龙小女友生死未卜，老头子倒是活下来了。“灰羽打断他，“不过受了重伤，暂时藏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
灰羽神秘地笑了笑：“我有我的消息来源。现在，把汤喝完，然后试试能不能和小家伙沟通。它这几天可急坏了。“
林墨放下空碗，低头看着胸口的龙纹。他闭上眼睛，尝试像之前那样在脑海中呼唤。起初只有一片寂静，但渐渐地，一丝微弱的回应像涟漪般扩散开来。
“哥...哥...“那个稚嫩的声音比之前清晰多了，“害...怕...“
“别怕，我没事。“林墨在脑海中回应，“你有名字吗？“
一段模糊的影像传来——父母的身影站在一个发光的孵化器前，母亲温柔地说着“...就叫星瞳吧，像星星一样的眼睛...“
“星瞳？“林墨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龙纹突然明亮起来，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腿上的龙鳞迅速消退，只剩下胸口和手臂上少量纹路。
“看来它很喜欢这个名字。“灰羽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第七号样本终于有名字了，不错。“
林墨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它是第七号样本？“
灰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平静：“你昏迷时说梦话提到了。现在，躺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还得赶路。“
她起身走向洞口，明显是在回避进一步的问题。林墨虽然满腹疑问，但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很快又陷入了沉睡。
这次的梦境格外清晰。他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中，面前是一座巨大的冰晶金字塔。塔内，父母被囚禁在透明的能量牢笼中，母亲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存在，抬头看向虚空。
“北方...圣地...“她的声音直接传入林墨脑海，“钥匙...在星瞳体内...“
梦境突然转换，他看到了星瞳的记忆碎片——实验室的灯光，父亲调试仪器的背影，母亲将一滴银白色的血液滴入培养液...然后是突如其来的警报，父母匆忙将未成熟的龙胚封入水晶，交给一个模糊的身影...
“林墨！醒醒！“
有人用力摇晃他的肩膀。林墨惊醒，发现灰羽正紧张地盯着洞口。外面传来规律的嗡嗡声，像是某种飞行器的引擎。
“猎龙者的侦察机。“她压低声音，“他们扩大了搜索范围。“她迅速收拾行装，动作干净利落，“我们得立刻转移。“
林墨试着站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但比之前好多了。胸口的龙纹微微发热，似乎在给他输送能量。灰羽扔给他一套衣服——普通的登山装，但材质特殊，轻便又保暖。
“穿上，我们五分钟后出发。“
林墨换好衣服，发现灰羽已经熄灭火堆，正在往洞口撒一种银色粉末。粉末接触地面后立刻隐形，只留下一丝淡淡的花香。
“掩盖气味和能量痕迹。“注意到他的目光，灰羽简短解释，“猎龙者的探测器对龙族能量很敏感。“
外面的嗡嗡声越来越近。灰羽做了个手势，洞口的薄膜无声溶解。寒冷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林墨打了个哆嗦。
“跟我来，别出声。“
两人悄无声息地溜出洞穴。月光下，林墨看清了他们所处的位置——半山腰的一个隐蔽处，下方是茂密的松林。灰羽领着他沿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小径向下移动，动作轻盈如猫。
刚进入树林，一道刺眼的探照灯光就从头顶扫过。林墨和灰羽立刻蹲下隐蔽。侦察机低空盘旋了几圈，最终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暂时安全了。“灰羽松了口气，“但天亮前我们必须到达安全屋。“
“安全屋在哪？“林墨小声问。
“山脚下的废弃气象站。“灰羽指了指远处，“那里有反侦察设备，能屏蔽能量信号。“
他们继续在树林中穿行。林墨发现自己的夜视能力比以前强了很多，即使在昏暗的月光下也能看清路径。这一定是星瞳带给他的改变。
走了约一小时，灰羽突然停下，示意林墨保持安静。前方的树丛中有轻微的沙沙声，不像是自然的风吹草动。
灰羽的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身体紧绷如弓。林墨也感到胸口的龙纹开始发热，能量在体内流动。树丛分开，一个黑影缓步走出——是只成年山猫，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虚惊一场。“灰羽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山猫突然炸毛，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然后飞快地逃走了。林墨的龙纹猛地灼热起来，一个清晰的警告从星瞳那里传来：“危险！上面！“
他本能地扑向灰羽，将她推开。一道红光从空中射下，击中了林墨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立刻被腐蚀出一个大坑。
“发现目标！“一个机械化的声音从树顶传来。林墨抬头，看到一个蜘蛛状的机械装置趴在树枝上，红色的独眼正对准他们。
“侦察蜘蛛！“灰羽咒骂一声，抽出短刀掷出。飞刀精准命中机械蜘蛛，但它临死前还是射出了一道红色信号弹，在高空炸开成猎龙者的标志。
“跑！“灰羽拉起林墨，“信号弹会引来大部队！“
两人在树林中狂奔。身后很快传来引擎声和喊叫声，至少五六个人在追赶他们。林墨的体能恢复得出奇地好，不仅跟上了灰羽的速度，甚至还有余力。
“前面有条河！“灰羽喊道，“过了河他们就暂时追踪不到了！“
然而当他们冲出树林时，迎接他们的不是河流，而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唯一的通道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吊桥，木板残缺不全，绳索腐烂。
“该死，地图有误！“灰羽咬牙，“河改道了...“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林墨看向峡谷对面，至少有二十米的距离，普通人绝不可能跳过去。
“你能跳过去吗？“他突然问灰羽。
灰羽愣了一下：“勉强可以，但你...“
“我有办法。“林墨看向胸口的龙纹，“星瞳，帮我。“
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从龙纹涌出，流遍全身。林墨感到皮肤开始发烫，青白色的龙鳞从手臂和颈部浮现。更惊人的是，背后肩胛骨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一对半透明的龙翼刺破衣服伸展开来。
“你...“灰羽瞪大眼睛，“竟然能局部龙翼化？“
林墨没时间惊讶。他一把抱住灰羽的腰：“抓紧了！“
龙翼猛地扇动，带着两人腾空而起。起初摇摇晃晃，差点撞上山壁，但很快林墨就掌握了平衡，稳稳地飞向对岸。追兵冲出树林时，他们已经在峡谷中央。
“在那里！“一个黑衣人指着空中的两人喊道。
几道红光射来，但距离太远，全都落空了。林墨加大力度扇动龙翼，很快抵达对岸。刚一落地，龙翼就自动收回，龙鳞也迅速消退。剧烈的消耗让林墨跪倒在地，大口喘气。
“太冒险了！“灰羽扶住他，“第一次龙翼化就负重飞行，你可能会——“
她的话被林墨胸口的异象打断。龙纹正在剧烈闪烁，青白光芒透过衣服清晰可见。更奇怪的是，一个微小的光点从龙纹中分离出来，悬浮在空中，逐渐形成一条迷你小龙的虚影——正是星瞳的模样。
“哥...哥...累...“虚影发出微弱的声音，然后重新融入龙纹。
灰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它...已经能短暂具现化了？这成长速度...“
林墨也惊讶不已，但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远处，猎龙者正在准备飞行装备，很快就会追上来。
“还能走吗？“灰羽问。
林墨点点头，强撑着站起来。灰羽架着他继续前进，很快找到了一条隐蔽的山路。
“安全屋不远了。“灰羽说，“坚持住。“
又走了半小时，一座破旧的小屋出现在视野中。它看起来像是被遗弃多年的护林站，窗户都用木板封死。灰羽带着林墨绕到后面，在一块看似普通的墙壁上按了几下，墙面竟然滑开，露出一个现代化的金属门。
“生物识别启动。“机械女声响起。
灰羽将右脸的灰色鳞片贴近扫描仪。蓝光闪过，门无声滑开。
“欢迎回来，灰羽女士。“机械声说，“检测到未知龙族个体，请确认身份。“
“客人，安全等级3。“灰羽回答，“录入临时权限。“
她扶着林墨进入，门在身后关闭。出乎林墨意料，内部是一个宽敞舒适的生活空间，各种先进设备一应俱全，墙上还挂着几幅龙族古画。
“这是...“
“我的安全屋之一。“灰羽让林墨坐在沙发上，然后走向控制台操作了几下，“好了，防御系统全面启动，猎龙者暂时找不到这里。“
她取下斗篷，林墨这才看清她的全貌——身材修长，穿着贴身的黑色作战服，右臂上有一个奇特的纹身，像是某种混合了龙与鸟的生物。
“现在，“灰羽转身面对林墨，琥珀色的竖瞳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们得谈谈你的小星瞳，以及你为什么会在梦中看到白月华。“
林墨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梦到了什么？“
灰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一面墙壁，按下隐藏的开关。墙壁分开，露出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她输入一串密码，屏幕亮起，显示出林墨父母在冰晶金字塔中的画面。
“因为我也能看到他们。“灰羽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白月华是我的导师，而林青云...是我最尊敬的长辈。“
屏幕上的画面放大，林墨这才注意到冰晶金字塔的角落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灰色斗篷，银白发丝，正是年轻时的灰羽。
“你...当时也在场？“
灰羽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那天，我本该和他们一起被困的。但我奉命带着第七号样本——也就是星瞳——先行撤离。“她摸了摸右脸的灰色鳞片，“这是苍炎留给我的'礼物'，在我试图回去救他们的时候。“
林墨的心跳加速：“所以你知道我父母被困在哪里？“
“北方圣地的核心禁地。“灰羽调出另一幅地图，“但那里现在被猎龙者和长老会的叛徒共同把守，没有充分的准备根本无法接近。“
她正要继续解释，警报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外围防御正被某种强力武器攻击，预计三分钟内被突破。
“不可能！“灰羽冲到控制台前，“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墨胸口的龙纹再次发热，星瞳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坏...人...有...追踪器...在...哥哥...体内...“
林墨脸色大变：“灰羽！猎龙者可能在我体内植入了追踪器！“
灰羽立刻取来一个手持扫描仪，对着林墨全身检查。当扫描到他的右肩时，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皮下纳米追踪器！“灰羽咒骂一声，“什么时候...“
她突然想起什么，调出林墨昏迷时的医疗记录。画面显示，在林墨被带到安全屋的第一天，曾有一架猎龙者侦察机在附近坠毁。
“他们故意的！“灰羽恍然大悟，“那架'坠毁'的侦察机释放了纳米机器人，趁你虚弱时植入了追踪器！“
防御系统的警报越来越急促。灰羽当机立断，从柜子里取出一把手术刀和一瓶银色液体。
“没有时间麻醉了。“她严肃地说，“必须立刻取出追踪器，否则我们逃到哪里都会被找到。“
林墨咬紧牙关，点了点头。灰羽动作麻利地在他的右肩划开一个小口，然后倒入银色液体。剧烈的灼烧感让林墨差点喊出声，但很快，一个微小的金属颗粒被液体逼出伤口。
灰羽用镊子夹住金属粒，扔进一个特制容器中密封。
“好了，追踪中断。“她迅速为林墨包扎伤口，“但我们没时间庆祝。他们已经在门口了。“
屏幕上，十几个红点包围了安全屋，其中一个是醒目的暗红色——影刃亲自到场。
“后门通道。“灰羽快速收拾必需品，“通向山后的秘密机库，那里有辆改装过的越野车。“
她递给林墨一把青鳞短剑和几个能量胶囊：“吃下去，能快速补充体力。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
林墨吞下胶囊，感受到一股暖流扩散到四肢百骸。胸口的龙纹也活跃起来，星瞳似乎在为他加油打气。
“为什么帮我？“林墨突然问，“冒这么大风险...“
灰羽停下动作，异色双瞳直视林墨：“因为我相信你父母的研究，相信混血才是龙族的未来。“她顿了顿，“也因为...我欠他们一条命。“
外面的爆炸声震得整个安全屋都在摇晃。防御系统显示正门已经被突破。
“走！“灰羽拉起林墨冲向紧急通道，“没时间了！“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通道时，一声巨响传来，安全屋的墙壁被整个炸开。烟尘中，一个暗红色的高大身影缓步走来——影刃苍炎，他的面具在警报红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灰羽...“苍炎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叛徒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
灰羽挡在林墨前面，右脸的灰色鳞片开始发光：“苍炎，十七年了，你还是这么令人作呕。“
苍炎一挥手，十几个猎龙者冲了进来，武器全部对准两人。林墨感到星瞳在体内躁动不安，龙纹灼热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林墨，“灰羽低声说，“记住，北方圣地的最深处...冰晶王座下...“
她的话没能说完。苍炎突然发动攻击，一道红光直射而来。灰羽推开林墨，自己却被击中肩膀，踉跄着后退几步。
“灰羽！“林墨想冲过去，却被两个猎龙者拦住。
“抓住他！“苍炎命令道，“要活的！“
猎龙者一拥而上。林墨体内的能量瞬间爆发，青白龙鳞覆盖全身。他挥拳击倒最近的敌人，夺过对方的武器反手掷向苍炎。面具人轻松闪避，同时释放出一道红色能量网，朝林墨罩来。
千钧一发之际，灰羽从侧面冲来，用身体撞开了林墨。能量网罩住了她，立刻收紧，灰羽发出痛苦的惨叫，倒在地上抽搐。
“不！“林墨的怒吼声中，星瞳的力量全面爆发。龙翼再次展开，比之前更加完整有力。他抱起昏迷的灰羽，猛地冲向天花板，撞破玻璃天窗飞向夜空。
身后，苍炎的咆哮声回荡在山谷中：“你逃不掉的，混血杂种！整个龙族都在追捕你！“
林墨没有回头，只是全力扇动龙翼，朝着北方飞去。怀中的灰羽气息微弱，但还活着。胸口的龙纹持续散发着热量，星瞳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哥哥...不怕...星瞳...帮你...“
夜空中，青白色的龙翼划出一道闪亮的轨迹，如同流星般飞向远方的山脉。而在他们身后，更多的飞行器正在集结，一场更大的追捕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