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你从未缺席
我是沈行川
我一直以为,人活着,终归是要与过去和解的。
直到林槿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明白,有些伤口,从来没真正愈合。
那天午后,天空沉沉压着一片铅灰色的云。我从事务所会议室出来,接到程炜的电话,说新的土地案件有变,项目方的人要亲自到场谈。
“对了,“程炜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笑了一下,“其中一个是你老熟人。“
我没太在意。十年来,所谓“老熟人”,无非是工作中点头之交的人而已。
我收拾好文件,推门进了会议室。
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白色衬衫,灰蓝色长裙,简单得仿佛从我记忆里走出来的人。
林槿。
她微微一笑,礼貌而克制,就像一个普通的合作方代表。
而我的手指,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笔。
十年了。
她居然,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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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律师,久仰大名。“
林槿第一个开口,声音清清淡淡,带着一点从容疏离。
我点头,只是冷静回应,“彼此彼此。“
程炜在一旁打圆场,说笑着介绍各方身份,我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只听见自己心跳声,一下一下,敲打着脑海。
她竟然也成为了城市规划设计院的一员,代表开发方来处理纠纷。
这世道,果然比故事更狗血。
会议进行得异常正式。
林槿的发言有条不紊,逻辑清晰,偶尔翻看资料,纤细的手指在纸张上滑动。
我低头写笔记时,目光扫过她的侧脸。
心脏又狠狠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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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唐小雨快步跟上来,把文件夹递给我。“沈哥,那个林小姐,好漂亮啊!你们认识吗?“
我淡淡回了句,“不认识。“
小雨吐了吐舌头,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我冷下来的脸色吓住了。
她讪讪地走开了。
我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窗外,天色暗了下来,雨点开始无声无息地敲打玻璃。
很多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高中的林槿,扎着马尾,笑着递给我补习笔记;
操场上她在远远地看着我打篮球,眼睛亮得像星星;
毕业前夕,在那棵老梧桐下,她低着头,说了一句:“等我。”
然后,她消失了。
电话打不通,信件退回,甚至连家也搬空。
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那时我才明白,承诺这种东西,是多么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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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很快进入实质阶段。
每天我都必须跟开发方开会,避免纠纷升级。
意味着,我和林槿必须频繁见面。
起初,我们都很克制。
像陌生人一样谈论图纸,调解,赔偿标准。
但有一次会议散了,她落在后面,弯腰捡起掉落的资料。
我本能地走过去,伸手帮她。
她抬头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
我听见自己很平静地问出口:“林槿,当年你为什么走?“
林槿愣住了,手里的文件几乎掉落。
她咬了咬唇,低声说:“沈行川,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吧。“
那一瞬间,我心底翻起剧烈的怒意。
她有什么资格说“过去了“?
明明,留在原地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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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里,我对她开始留了心。
每次开会,她总是避开某些议题,比如土地调换细节,总是支支吾吾。
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她和纪然(她的上司)低声争论,表情非常激动。
更诡异的是,我调查案卷资料时,发现她似乎在暗中修改一些重要参数,但又不彻底,就像有意无意地——在帮我们。
唐小雨也注意到了。“沈哥,林小姐……是不是有点奇怪?“
我故作淡定,只说了一句,“继续盯着她。“
其实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林槿,你到底在隐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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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终于走到关键一环。
一场匿名举报,把开发方原本隐瞒的土地污染问题曝光了。
市政府介入调查,开发方急忙求和解。
而最早提供线索的人——是林槿。
她没有直接出面,资料通过中间人转交给了我。
但我熟悉她的字迹,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天晚上,我在事务所楼下等了她很久。
夜风很冷,我披着大衣,看到她慢慢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饭盒。
她一怔,似乎没想到我在这里。
“给你的,“她递过饭盒,轻声说,“工作太晚,别饿坏了。“
我接过来,却没有道谢。
“林槿,“我盯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一直没告诉我?“
她咬着下唇,眼圈微微红了。
“沈行川,“她哽咽着开口,“对不起……“
但这一次,话没说完,她转身就跑了。
我站在原地,手里拎着那盒饭,冰冷刺骨。
我终于明白,有些人,即使站在你面前,也依然隔着千山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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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案件完美收尾。
开发方被罚款,污染地块启动修复。
我的母亲病情加重,事务所的案子也堆积如山。
生活又恢复了正常。
只是在某个加班到深夜的瞬间,
我总会想起那个雨夜,
林槿在梧桐树下,轻声对我说:“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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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后,我还是没等到她真正的解释。
也没等到她亲口说出,当年为什么离开。
但隐约感觉,她留下了太多未曾说出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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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程炜找我喝酒。
“行川,“他拍着我的肩膀,半醉半醒地说,“你还放不下她,是不是?“
我没说话,只是慢慢抿了一口酒。
苦得像十年前那个雨夜。
程炜叹了口气:“人啊,不能总活在过去。该翻篇就翻篇吧。“
他不知道,那天林槿离开时,我并没有追上去。
我甚至连一句“回来”都没有喊出口。
有些事,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就算她回来,也不是原来的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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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雨在旁边嘀嘀咕咕:“我总觉得林小姐怪怪的……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我垂眸,手指敲打着杯壁,没接话。
小雨鼓起勇气又说:“沈哥,要不要……要不要我去查查她?“
我抬眼看她一眼,小雨立刻噤声,低下头摆弄手机。
她不是怕我,她是知道,有些底线,连打听都残忍。
我摇了摇头。
“不用了。“
如果林槿想说,她会自己告诉我。
如果不想,我何必再逼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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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最近接了一个新案子。
刑事辩护,涉及重大经济诈骗。
对方竟然是开发方前任总监——一个在案件中曾经和林槿有过短暂交集的人。
奇怪的是,他点名要求我出庭为他辩护。
唐小雨将卷宗抱到我桌上,皱着眉头:“这人,很脏。你确定要接?“
我翻着资料,心里一动。
也许,从他口中,我能听到一些关于林槿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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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审前一天,我在会客室见了那个男人。
他穿着囚服,眼神阴冷。
“沈律师,“他舔着后槽牙,笑得讽刺,“听说你和林槿关系不错?“
我不动声色,冷冷回答:“无关案件内容的事,不必多说。“
他笑得更猖狂了。“你知道吗?当年如果不是她背后搞鬼,我早就洗干净逃了。“
我眸光一沉。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以为她有多干净?呵,你根本不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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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审如期进行。
我没有因为个人情绪影响职业判断,尽力完成了辩护。
但最终,他还是败诉了,判刑七年。
离开法院那天,天上下着小雨。
灰蒙蒙的城市,像披了一层湿漉漉的霜。
我独自走在人行道上,耳边是雨水滴落的声音。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站在街角。
林槿。
她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睛里藏着说不出的情绪。
**
我走到她面前。
雨水打湿了我的鞋,湿透了裤脚。
而她,安静地递给我一把伞。
“你冷吗?“她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最终,我只问出了一句话:
“林槿,当年,是不是因为我……“
她咬住下唇,眼泪终于滚落。
“不是你。“
“从来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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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几乎可以确定——她有不得已的理由。
而我,从来不是她离开的原因。
可是,知道了又怎样呢?
失去的岁月,破碎的信任,早已经回不来了。
我想,可能我们都太晚了。
晚到连一个拥抱,都显得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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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再也没见过她。
有人说,她辞职了,去了别的城市。
也有人说,她留在了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低调地活着。
而我,每天还是在事务所忙到深夜。
偶尔路过那家老旧咖啡馆,
还会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仿佛能在灯影里,看到那个温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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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唐小雨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沈哥!出大事了!“
“林小姐,她……出事了!“
我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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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是冲出了事务所。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车水马龙间,我踩着水坑跑向医院。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着,喘不过气。
耳边只剩下雨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小雨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地哭着:“林小姐……她被开发方的人堵了,受伤了,现在在急救室!“
我从未如此后悔,后悔自己那晚没有追上她,后悔所有冷漠和质问。
如果那天,我肯再靠近一点,会不会她就不会一个人扛下所有?
**
到了医院,急诊室门口围了很多人。
我一眼就认出了纪然——林槿的上司,也是她最亲近的朋友。
纪然的脸色苍白,眼睛里满是泪水。
“纪然,“我几乎是咬着牙开口,“林槿怎么回事?“
纪然狠狠瞪了我一眼,声音颤抖:“沈行川,你凭什么现在才来?“
我喉头一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纪然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那些人怀疑她泄密,一直在跟踪她。她本来想报警,但怕连累开发方其他无辜的员工……“
“她一个人扛着,直到今天,被人堵在地下车库……“
她捂着脸,哭得像个孩子。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
那种无力感,从骨头里一寸寸蔓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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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救持续了很久。
门外的时钟每跳动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想起高中时,她在球场边笑着给我递水;
想起毕业那年,她在梧桐树下,偷偷把一封信塞进我手心;
想起会议室里,她穿着素净的衬衫,故作陌生地叫我“沈律师“。
原来,她从未真正离开过。
只是我,一直站错了位置,看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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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出来,摘下口罩,疲惫地说:“人救回来了,但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我长出一口气,几乎脱力般靠在墙上。
纪然狠狠推了我一下:“她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我低头,雨水混着汗水滑过眼角。
“行川,“纪然声音发抖,“她当年不是不要你……她是为了救她父亲,才被迫离开的。“
**
我猛然抬头,目光震动。
纪然一字一句地说:“林父欠了高利贷,开发方的人拿着欠条威胁她……如果不离开你,就要你家也一并遭殃。“
“她那时候,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啊。“
“她骗你,是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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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死死攥紧了。
原来,这十年,我以为的背叛,
不过是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所有风雨。
而我,却连一句“我信你”都没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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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
我坐在病房门口,看着病床上苍白的她,心里像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
唐小雨蹲在我身边,小声问:“沈哥,你还爱她吗?“
我闭上眼睛,喉咙里滚出一个破碎的字。
“爱。“
一直爱。
从未停止过。
**
林槿昏睡了三天。
第三天傍晚,她终于慢慢醒来。
我靠在床边,看着她缓缓睁开眼。
那一刻,我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她看着我,眼里带着茫然和不真实。
“行川?“
她声音很轻,很哑。
我俯下身,轻轻握住她的手。
“是我。“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像不敢相信。
“对不起……“
她喃喃地开口,眼泪滑落。
我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手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是我对不起你。“
**
出院那天,阳光正好。
林槿坐在轮椅上,纤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我推着她,一路缓缓走过医院的长廊。
“行川,“她轻声说,“以后不要再找我了,好吗?“
我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
她抬起头,勉强笑了笑。
“我怕……“她眼里盛着泪光,“你一靠近我,就又会受伤。“
我的心像被刀子一下一下地剜着。
可最终,我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好。“
如果她想走,我不会再挽留。
只要她好好的。
哪怕,再也见不到。
**
很多年以后,每当有人问起我曾经最爱的女孩,我都会笑着回答:
“她是我走过的风,
是我流过的泪,
是我爱过的,
却没能留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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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林槿
**
人这一生,总有一场告别,是无声无息的。
像一列疾驰而过的火车,带走了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我的那场告别,发生在十八岁。
那年夏天,梧桐花开得很盛,整个校园都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我拎着一封塞得鼓鼓囊囊的信,在梧桐树下等他。
沈行川。
我的少年。
我把信递给他,笑着说:“等我。“
可我知道,我等不到了。
**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父亲做生意失败,欠下高利贷。
那些人找到家门口,拿着钢棍威胁母亲。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母亲抱着我,哭得几乎断气。
后来,父亲偷偷求了开发方的副总,想要拿工程换债务。
对方狡诈地提出条件——要我远离沈行川。
“一个高中生,懂什么感情?“
“要么你家一起陪葬,要么立刻走。“
那晚,我缩在昏黄的路灯下,手机屏幕亮着沈行川打来的电话。
我咬着牙,把电话摁断了。
泪水滴在屏幕上,一颗一颗,打得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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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那天,下着雨。
我把信件全撕碎,连同那颗炽热滚烫的心,一起塞进了行李箱。
母亲说:“槿槿,妈妈对不起你。”
我轻轻摇头。
谁都没有错。
错的是命运。
**
我以为自己可以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可命运又一次把我们推到了一起。
十年后,我带着城市规划院的身份,走进那间冷气刺骨的事务所。
推开门,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几乎站不稳。
他变了。
少年时温柔明亮的眼睛,如今藏满了锋利和戒备。
他用一种疏离的语气叫我:“林小姐。“
我咬紧牙关,强撑着笑。
“久仰大名,沈律师。“
**
合作的日子里,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距离。
像踩在薄冰上,每一步都提心吊胆。
可行川总是皱着眉头看我,像在怀疑,又像在生气。
有几次,我忍不住偷偷看他——
他累的时候会揉揉太阳穴,手指还像少年时那样干净有力;
他思考的时候,眉宇间总带着微不可察的冷傲。
我想靠近,却又害怕惊动他心底那根早已锈蚀的弦。
**
开发方的腐败问题越来越严重。
我知道,我再不做点什么,就会有人受害。
偷偷翻录资料那晚,我的手一直在发抖。
我害怕。
害怕暴露,也害怕——让他失望。
但我别无选择。
这是我唯一能为自己赎罪的方式。
**
有人开始跟踪我。
他们不直接动手,只是冷冰冰地用眼神告诉我:
——你逃不掉。
我躲着,藏着,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有一次,行川问我:“林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差点就哭出来了。
可我不能说。
说了,他就会卷进来。
我不想再害他。
**
那天晚上,我把所有证据托人交给了他。
然后,拎着饭盒,走到事务所楼下。
我本来只是想,哪怕被恨,也想最后再见他一面。
当我把饭盒递给他时,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接过。
他的沉默,比任何责备都更刺骨。
我跑开了。
像个胆小鬼。
**
后来,案件爆了。
开发方的人彻底疯了。
有人开始尾随我,甚至半夜敲打我家门。
我躲到地下车库,被几个人围住,来不及反抗就被打倒在地。
昏迷前,我好像看到了一道光。
光里,是沈行川,站在梧桐树下,伸手叫我回家。
**
醒来的时候,医院的天花板一片洁白。
身边有个熟悉的呼吸声,微微颤抖着。
我转头,看到沈行川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的眉头紧皱着,像是梦里也在担心着什么。
我想伸手摸摸他,却没力气。
眼泪,静静地流下来。
**
几天后,我请求出院。
行川推着轮椅,陪我走过长长的走廊。
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照亮了所有阴霾。
我忍着眼泪笑着对他说:
“以后,不要再找我了,好吗?“
他没有问为什么。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笑了笑,点头。
那一刻,我知道,他懂了。
我们之间的爱,早已超越了拥有和失去。
只剩下,成全。
**
出院后,我搬去了城南的小公寓。
那里远离市中心,楼下有家很小的面包店,空气里总是弥漫着烤奶油和热牛角包的味道。
我换了新号码,注销了原来的邮箱,彻底和过去断了联系。
每天早上六点,我推着小推车在街角摆摊,卖些自己做的手工甜点。
偶尔,也有熟客认出我,问:“姑娘,你以前是不是在开发局工作?“
我笑着摇头:“认错了。“
然后低头继续包着刚出炉的可颂。
**
有时候,我会在巷口的老邮筒前停一停。
想起高中时,每周给沈行川写信。
那时的自己,多傻啊,以为写了,就可以永远和他站在一起。
后来信没寄出去,一封封叠起来,藏在旧鞋盒里。
就像我自己,一直藏在某个角落,再也没有勇气走出来。
**
生活过得很慢,很静。
我种了几盆薄荷和小雏菊,阳光好的时候就搬到窗台上晒晒。
偶尔,翻翻旧相册,看着照片里那个扎着马尾、笑靥如花的女孩,恍若隔世。
有人问我,还爱不爱沈行川。
爱啊。
怎么可能不爱呢。
只是,有些爱,不再是拥抱和亲吻的模样,
而是,悄悄活在每个清晨醒来的时光里,
活在冬日暖阳里,
活在梦里。
**
唐小雨来找过我。
那个总是跟在沈行川身后的小姑娘,站在我的摊位前,拽着衣角,红着眼睛。
“林姐姐……“
她的声音哽咽着,“你能不能不要再躲着沈哥了?“
我低头包着糕点,轻轻笑了笑:“我没有躲,只是……不想再打扰了。“
小雨眼眶一红,重重点头,转身跑了。
那一瞬间,我几乎忍不住追上去告诉她:
告诉她,我也很想见他,想得发疯。
可最终,我只是咬着牙,定定地站在那里。
有些人,只能放在心里,默默祝福。
不能靠近。
**
暮春时节,我收到了一个匿名快递。
打开,是一本陈旧的笔记本。
第一页,写着:
——《沈行川的林槿》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从高中起,每一天,他写下的所有关于我的小事。
“林槿今天笑得很甜,像春天。“
“林槿生病了,好想冲过去抱住她。“
“如果有一天她不见了,我一定要找到她。“
每一行,都是滚烫的热泪。
**
我抱着笔记本,蜷缩在床角,哭得天昏地暗。
原来,这些年,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偷偷爱着。
他也在。
只是,我们都不敢再打扰彼此。
**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年。
城南的巷子翻修了,小面包店也换了老板。
有一天,我听说事务所搬迁了。
新的地址在市中心最高的那栋楼里。
路过时,我抬头望了望。
阳光刺眼,天特别蓝。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有些人,注定不会回到原点。
但也许,换一种方式,我们早已在彼此生命里生根发芽。
**
那个夜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穿着白裙子,在梧桐树下奔跑。
沈行川站在不远处,朝我伸出手,笑得温柔。
我跑过去,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他低头,在我耳边说:
“林槿,回家吧。“
**
醒来时,窗外天微微亮。
薄雾缭绕,小鸟叽叽喳喳叫着。
我打开门,发现门口静静放着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
上面插着一张便签:
——“生日快乐。林槿。”
落款,没有名字。
但我知道,是他。
**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
手里捧着那个小蛋糕,心跳得又急又慌。
那么多年了,
他从未真正离开过。
只是不再以少年炙热的姿态,而是以另一种隐忍温柔的方式,
远远地,默默地,陪着我。
**
生日那天晚上,我坐在窗前,点燃了蛋糕上的小蜡烛。
对着微弱的火光,我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
——愿他平安喜乐,愿我也能,学会放下。
**
第二天清晨,我背起小包,去了很远很远的一家旧书店。
那里堆满了泛黄的小说,角落里藏着旧唱片和木质座钟。
我挑了一本《追风筝的人》,又顺手买了一个小木盒子。
在木盒里,我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沈行川,
谢谢你,曾经那么爱我。
谢谢你,后来还愿意等我。
我也一直一直,
在爱着你。】
没有署名,没有地址。
我让书店老板帮我寄出去,收件人只写了——
“沈律师,事务所收。“
**
我没有再回去那家事务所。
也没有再等任何回信。
因为我知道,很多时候,爱到极致,是不打扰,是默默祝福,是在彼此的未来里,各自安好。
而那些曾经无法说出口的秘密,那些错过的时光,那些无声的陪伴——
都在这一刻,悄悄归于平静。
**
日子又慢慢往前走了。
我继续摆摊,继续种花,继续在每一个平凡的早晨醒来。
偶尔,在街角拐弯处,会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
我知道,那是他。
他没有打扰我,
我也没有追上去。
只是,心里莫名地安心。
就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没有走丢。
**
那年冬天,城里下了很大的雪。
我抱着热腾腾的面包,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地回家。
路过小巷拐角,看到一棵梧桐树——
冬天的梧桐光秃秃的,只剩下几片倔强的叶子。
风一吹,叶子打着旋,飘落在我脚边。
我蹲下来,捡起那片叶子,轻轻地,笑了。
**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有些爱,藏着藏着就淡了。
可有一种思念,藏进了血液里,融进了骨头里,
永远不会消失。
它陪着我,走过春夏秋冬,走过余生。
**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最后一页写下:
【林槿,
你终于,学会了好好爱自己。
也终于,学会了在没有他的日子里,
依然,微笑着,走下去。】
**
窗外,大雪纷飞。
整个世界,安静而温暖。
我把台灯调到最暗,裹着毛毯,蜷缩在沙发角落。
闭上眼,耳边仿佛又听见了那个少年清亮的声音——
“林槿,回家吧。“
我在心里,轻轻回答:
“行川,
我一直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