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和离回到庄子上
“血!”薛老太君颤巍巍指着宁菀裙摆,“我的乖孙……”老迈的手死死攥住薛祁深衣袖,“快传太医!菀菀腹中定是有了我薛家骨血!”
宁菀蜷缩在薛祁深怀中,指尖不着痕迹地将剪刀尖上的血珠抹在石榴裙褶皱里。她仰起惨白小脸,泪珠挂在睫毛上:“表哥莫要怪表嫂……是菀菀自己没站稳……”
谢妤颈间伤口仍在渗血,却抵不过心头剜肉的疼。她看着薛祁深颤抖的手抚上宁菀小腹,那张总是含情的桃花眼此刻猩红可怖:“快去传太医!”
“郎君。”谢妤突然轻笑,染血的指尖摩挲着和离书边缘,“签了吧。”
心在滴血,薛祁深和宁菀之间,必定是有情的,还有了骨肉。以前他不肯承认,她喜欢自欺欺人,这一刻她却释然了。
她眼底的失望,薛祁深看得清清楚楚!
谢妤,她怎么能不信他?
欲要冲出口的解释变成眼底的猩红!
“谢妤,你休想我成全你!”他说了千百次她不信,执意要破坏这桩天赐的姻缘,他却是如何都不肯放手的!
薛祁深抱着宁菀转身的刹那,宁菀染着丹蔻的手指突然扯住他衣襟:“不可……”她气若游丝地望向谢妤,“表嫂若离府,菀菀即刻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由不得你!”薛老太君龙头杖重重敲地,浑浊眼珠瞪着谢妤,“毒妇伤我薛家子嗣,休书即刻……”
“是和离。”谢妤将沾血的宣纸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她望着薛祁深紧绷的后背,“今夜子时前,我要看到官府批文。”
暮色四合时,谷雨扶着谢妤登上青布马车。薛府朱漆大门轰然闭合,惊飞檐角铜铃。谢妤望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痕,忽然听见墙内传来薛烛清亮的笑声:“宁娘亲要给我生小妹妹啦!”
谷雨气得浑身发抖,却见谢妤平静地合上车帘:“去西郊庄子。”
马车驶过朱雀街时,骤雨突至。车夫突然勒马惊呼,七八个蒙面人正围着一辆玄色马车厮杀。谢妤掀帘望去,恰见寒芒刺向车厢——
“低头!”
她足尖勾起车辕处的铁锹掷出,精准击飞刺客钢刀。玄色车帘掀动间,露出半张苍白俊美的脸,眉间一道刀疤平添戾气。那男子尚未道谢,又一柄弯刀破窗而入!
谢妤旋身跃出车厢,鸦青裙裾在雨中绽开墨莲。
“王爷小心!”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
差一点,剑光从头顶落下,车内男子带人带车被谢妤一脚踹飞。
谢妤余光只来得及瞥了一眼,那男子被甩进泥窝,身上滑腻昂贵的料子沾满污泥,俊颜同样陷入泥里。
这一幕,十足的滑稽,可此刻的危险容不得谢妤想那些。
锋利长剑刺向自己,她连连运力躲避,靠蛮力用手中棍棒敲碎他手里的剑!
那头领也许未料到谢妤这么厉害,手被震伤后越挫越勇,接连攻上来。
谢妤是练家子出身,却不是出身练武世家,以蛮力取胜已是不易,方才肩上还被刺了一刀。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对面尚未见她反应,一颗弯腰捡起的石子直直射向他的眼睛。
“啊!!!”
刺耳的尖叫声划破黑夜,首领捂着流血的眼睛,招呼几人,借着夜黑风高,消失在雨幕之中。
转身刹那,三道黑影倏然逼近。
为首影卫剑鞘抵住她咽喉,“说!谁派你过来?“
谢妤仰头任由剑锋在颈间压出血线,余光瞥见那位靖王正被侍从搀扶。
他竹青色长袍下摆沾满泥泞,却仍挺直脊背,像柄宁折不弯的剑。
“你是故意的?“雨水冲刷掉他脸上的泥泞,将男人俊美的五官勾勒清晰。
滑稽不在,只剩狠戾。
谢妤眉眼平和,身上一股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气质:“方才情急,并非故意冒犯。”
“你把我踹进泥里?还说不是冒犯?”
“你这人长得玉树临风、器宇不凡的,怎么这么喜欢冤枉人?刚才要不是我们姑娘,你的波灵盖早就破了个洞了,哪还有你现在对我们吆五喝六?”
高厌指节碾过下颌污泥,玄色锦袍在雨中泛着冷光。他盯着谢妤肩头洇开的血痕,忽然嗤笑:“谢家拳的路数,偏要掺进北疆摔跤的野路子。”绣春刀鞘不轻不重点在她染血的锁骨,“这般救人的,倒是头回见。”
谢妤拍开刀鞘,雨水顺着眉骨滑进领口:“若你要拿审犯人的架势报恩,方才该让那柄弯刀捅个对穿。”谷雨慌忙扯她衣袖,却被反手护到身后。
他突然逼近半步,龙涎香混着血腥气缠上来,“伤口淬了毒,三日内必溃烂见骨。”
谢妤按住又要争辩的谷雨,却见那阴晴不定的王爷抛来青瓷瓶。她抬手要挡,瓷瓶恰落在车辕凹陷处——正是方才踹他下车时留下的脚印里。
“王爷!“影卫怒喝出声。
高厌却抚掌大笑,暴雨中眉眼凌厉如出鞘剑:“回府。”转身时蟒纹披风扫过泥水,状似无意道:“城南济世堂的孙大夫,治刀伤不喜用麻沸散。”
残月攀上茅草檐角时,谢妤的马车停在了青石垒砌的院门前。柴歆提着油灯的手在颤抖,昏黄光晕里映出女儿鸦青裙裾上的斑驳血迹:“阿妤…这是…“
“我和离了。”谢妤踩碎满地枯枝败叶,肩头伤口被夜风刺得生疼。谷雨正要搀扶,东厢房突然传来破锣嗓:“败门风的贱蹄子!“
谢老三趿着草鞋冲出来,酒气熏得黄浊眼珠凸起:“十里八乡谁家媳妇敢提和离?明日流言传开,宝根还怎么说亲!“他抄起笤帚就往谢妤身上抽,“滚回你夫君床榻认错去!“
柴歆扑上去拦,被推得撞在磨盘上。谢妤一把攥住笤帚,掌心被毛刺扎出血珠:“阿爹,我只住三日。”
“三日?“谢老三啐出口浓痰,指着她颈间伤口怪笑,“带着野男人啃的印子回来,当我们瞎?“他突然扯开谢妤衣襟,狰狞刀疤混着泥污暴露在月光下,“瞧瞧这腌臜样!明早就去里正那按手印,老子没你这——“
“够了!“谢妤挥开他的手,碎瓷片似的目光割过父亲扭曲的脸。她紧攥着包袱的指节泛白,里头装着给谢宝根新裁的冬衣,“天亮我便走。”
柴歆的呜咽混着夜枭啼哭散在风里,谢妤望着西厢房亮起的窗——她十六岁的弟弟始终没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