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蓁蓁正趴在笔记本电脑前伸懒腰。屏幕上是她熬了大半夜完成的宣传企划书杨丽华昨晚提到镇旅游办需要一套专业的宣传方案，她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任务。
床上的林妍翻了个身，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几点了？“
“八点二十，“蓁蓁合上电脑，“感觉如何？“
林妍用手遮住眼睛：“像被卡车碾过。“她慢慢坐起来，脸色苍白，“我昨晚...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你透露了你其实是外星派来统治地球的间谍，“蓁蓁一本正经地说，看到林妍惊恐的表情后忍不住笑了，“开玩笑的。你只是说了些工作压力大的事。“
林妍松了口气，随即皱眉：“我不该喝那么多的。“
“偶尔放松一下没什么，“蓁蓁递给她一杯水，“说真的，你平时绷得太紧了。“
林妍小口啜饮着，没有反驳。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眼下淡淡的青色依稀可见。蓁蓁突然意识到，这位在法庭上所向披靡的律师，此刻看起来竟如此脆弱。
“那个宣传方案做得怎么样了？“林妍转移话题。
“刚完成，“蓁蓁打开电脑转向她，“想看看吗？“
方案以昨晚火把节的照片为核心，结合云岭镇的自然风光和人文特色，提出了一系列线上线下推广策略。蓁蓁还设计了几款宣传海报和社交媒体图文模板。
林妍浏览着文档，眉毛渐渐扬起：“这...很专业。比你之前在广告公司做的那些强多了。“
“因为这是我想做的，“蓁蓁轻声说，“不是为了应付客户或老板。“
楼下传来苏萌的大嗓门和赵婷轻柔的笑声。蓁蓁和林妍下楼时，发现杨丽华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米线、新鲜水果和现榨的甘蔗汁。
“救命的食物，“林妍喃喃道，小心地坐下。
苏萌精神抖擞，正在大谈她的电商新构想：“...完全可以在这里设个直采点，这些手工扎染太有市场了！“
赵婷看起来也比往日放松，正帮杨丽华摆餐具。看到林妍，她关切地问：“头疼吗？我带了醒酒药。“
“谢谢，“林妍有些尴尬地接过小药片。
“蓁蓁，你的方案完成了吗？“杨丽华端来一壶热茶。
蓁蓁点点头，把电脑推给她：“只是个初稿，还需要完善。“
杨丽华仔细翻阅着，眼睛越来越亮：“这太棒了！张主任肯定会喜欢。“她指着其中一张航拍图，“这张构图完美，正好可以做宣传册封面。“
“真的吗？“蓁蓁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这是她在广告公司从未感受过的纯粹的创作喜悦和被认可的满足。
“当然，“杨丽华肯定地说，“你有专业眼光。说真的，有没有考虑过做自由职业？你的摄影技术和设计能力完全可以...“
“等等，“苏萌突然插进来，“你们在说什么宣传方案？“
蓁蓁解释了镇旅游办的需求和自己熬夜做的企划。出乎意料的是，苏萌立刻表现出极大兴趣：“这不正好吗！我们可以合作！我的电商平台需要这类内容，而你显然有才华...“
“让她说完，“林妍罕见地站在蓁蓁这边，“杨小姐有什么建议？“
杨丽华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像蓁蓁这样的人才，在大公司里当个普通设计师太浪费了。现在很多年轻人选择自由职业或小型工作室，接自己喜欢的项目。“
蓁蓁的心脏砰砰直跳。这正是她这几天隐约在想却不敢明确的事也许她不必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广告公司，不必继续做那些毫无创意的修改...
“你需要考虑收入稳定性，“林妍的职业病发作，“自由职业没有固定薪资和社保。“
“但有大把的自由和成就感，“苏萌反驳，“再说了，蓁蓁可以慢慢积累客户...“
争论间，赵婷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表情立刻变得紧张：“是我丈夫。“快步走到院子角落接听。
透过窗户，蓁蓁看到赵婷的肢体语言从紧张到抗拒，再到最后的妥协。她低着头，肩膀垮下来，不时点头。通话结束后，赵婷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怎么了？“蓁蓁问。
赵婷勉强笑了笑：“孩子发烧了...李昊说他搞不定，希望我提前回去。“
“什么叫他搞不定？“林妍的声音陡然提高，“他不是孩子的父亲吗？“
“医生说只是普通感冒...“赵婷不安地摆弄着餐巾，“但孩子一直哭闹要找妈妈...“
“所以呢？“林妍放下筷子，“你打算现在打包回家？“
赵婷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我...我不知道。孩子们确实需要我...“
“赵婷，“林妍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严肃，“这是你七年来第一次为自己做点什么。如果你现在回去，下次出门可能是十年后了。“
“你不明白！“赵婷的声音突然提高，引得其他食客侧目，“你有你的事业，你的独立生活。而我...我除了做母亲，什么都不是了！“
餐桌上一片寂静。赵婷自己也愣住了，仿佛没料到自己会爆发。她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对不起...“她低声说，起身快步离开。
蓁蓁想追上去，林妍拦住了她：“给我五分钟。“说完便跟着赵婷上了楼。
“哇哦，“苏萌吹了声口哨，“我从没见过赵小婷这样。“
杨丽华体贴地起身：“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吃的。“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楼上传来隐约的争吵声，主要是林妍的，偶尔夹杂着赵婷的啜泣。蓁蓁坐立不安，终于忍不住上楼查看。
房门没关严，她听到林妍强硬的声音：“...这不是关于孩子生病，这是关于控制。他不习惯你不在他掌控中。“
“他不是那样的人，“赵婷抽泣着，“他只是...不擅长照顾孩子。“
“那正是问题所在！为什么他可以不擅长，而你必须是完美母亲？“
蓁蓁轻轻敲门进去。赵婷坐在床边，泪流满面；林妍站在窗前，背挺得笔直，像个准备上战场的士兵。
“嘿，“蓁蓁轻声说，“需要调解员吗？“
林妍哼了一声：“我在帮她看清事实。“
“你的方式太激烈了，“蓁蓁小心地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习惯正面冲突。“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林妍。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赵婷身边坐下：“抱歉。我只是...不想看你放弃这次机会。“
“我没说要放弃，“赵婷擦着眼泪，“但孩子生病是事实...“
“那就视频通话，“蓁蓁提议，“指导你丈夫怎么照顾。孩子们需要母亲，但不是24小时贴身的那种。“
赵婷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你觉得...这样可行吗？“
“当然，“蓁蓁点头，“你丈夫是成年人，应该学会照顾自己的孩子。给他点信任和机会。“
林妍补充：“如果他连几天都应付不了，那问题就大了。“
最终，赵婷同意先通过视频指导丈夫，而不是立即返程。这个妥协方案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下午，杨丽华带蓁蓁去见镇旅游办的张主任。简陋的办公室里，张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子，皮肤黝黑，说话直来直去。
“照片拍得不错，“他翻看着蓁蓁的作品，“特别是这几张航拍。但我们需要的不只是漂亮照片，而是一整套推广策略。“
蓁蓁打开笔记本电脑，展示她做的企划案。张主任的表情从怀疑逐渐变成惊讶，最后是欣赏。
“年轻人有想法啊，“他赞许地说，“特别是这个'四季云岭'的主题系列和线上打卡活动。预算估算也合理。“
“蓁蓁在上海的广告公司工作过，“杨丽华适时补充。
“难怪这么专业，“张主任点点头，“如果我们采用这个方案，你愿意负责执行吗？当然会有适当报酬。“
蓁蓁的心跳加速：“我...我很荣幸。不过有些环节可能需要本地配合...“
“这个好说，“张主任爽快地答应，“杨丫头可以协调。“
走出办公室，蓁蓁忍不住抓住杨丽华的手臂：“他们真的喜欢我的方案！“
“当然，“杨丽华笑道，“我早说过你有才华。现在，要不要考虑留下来一段时间？民宿有空房，你可以边工作边探索下一步。“
这个提议让蓁蓁既兴奋又恐惧。留下来？在云岭镇？这意味着彻底打破她原有的生活轨迹...
回到民宿，蓁蓁发现苏萌正坐在院子的秋千上，对着笔记本电脑皱眉。看到她回来，苏萌立刻合上电脑，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蓁蓁问。
“没什么，“苏萌站起身，“就是...公司又出问题了。我得去打个电话。“她匆匆离开，留下蓁蓁一头雾水。
晚餐时，气氛明显有些微妙。赵婷虽然平静下来，但依然心事重重；苏萌反常地安静，不时偷瞄蓁蓁；只有林妍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讨论着明天的行程计划。
“我想去拍日出，“蓁蓁说，“杨丽华推荐了一个观景台。“
“我陪你，“林妍出人意料地说，“正好晨跑。“
“赵婷呢？“苏萌问。
“我...想睡个懒觉，“赵婷轻声说，“如果你们不介意。“
晚上，蓁蓁在公共休息区完善她的方案。苏萌走进来，欲言又止。
“有事？“蓁蓁抬头问。
苏萌咬了咬嘴唇：“我...今天不小心看到你电脑里的一份简历。你在找工作？“
蓁蓁一愣，随即想起那份被辞退后匆忙准备却从未投递的简历：“哦，那是旧的。我忘了删。“
“真的？“苏萌明显不信，“上面写的日期是两周前。“
“因为我当时刚失业，“蓁蓁解释道，“但现在已经不考虑那些工作了。“
苏萌盯着她看了几秒，点点头：“好吧。“但她的语气表明她并不完全相信。
蓁蓁本想再解释，却被杨丽华的到来打断了：“蓁蓁，张主任刚打电话，想明天上午再讨论下方案的细节...“
话题就此岔开。但蓁蓁注意到，接下来的晚上，苏萌看她的眼神总带着一丝怀疑和受伤。
临睡前，蓁蓁打开电脑想删除那份旧简历，却发现它不见了。她皱起眉难道自己记错了位置？或者苏萌...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明天就是她们旅程的中点，三天后就要返程。蓁蓁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云岭镇给她的惊喜远超预期不仅是风景，还有那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感觉。杨丽华的提议很诱人，但真的可行吗？留下来，意味着完全不同的生活轨迹...
隔壁床的林妍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蓁蓁轻轻翻身，决定明天再想这些。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为明天的日出拍摄养精蓄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