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业火焚心
王林在混沌中听见锁链摩擦声。
那声音从骨髓深处爬出来，混着黄泉河底沉淀了十万年的呜咽。他尝试睁开眼皮，却感觉有冰锥在刮擦虹膜——不，那是太阿剑主正在用剑意替他缝合灵台裂痕。
“别动。“清冷的女声带着罕见的颤音，王林嗅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他此刻应当躺在寒玉榻上，但身下传来的触感分明是粗麻草席，角落还有鼠类啃食谷壳的窸窣。
神识如蛛网般铺开，三百丈外正有人压低嗓音争吵。
“...必须送去天刑台！九幽邪气已污染灵泉...“
“放肆！王师兄乃宗门功臣...“
争吵声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利刃出鞘的蜂鸣。王林在神识视界中“看“到，戒律堂首座正将剑尖抵在传功长老喉头，后者袖中藏着半张血色符咒。
“师尊...“他无声翕动嘴唇。三百年前那个暴雨夜，正是这位传功长老亲手剜去他丹田。寒玉榻边忽然响起瓷碗碎裂声，有人打翻了汤药。
“王师兄？“稚嫩的童音带着哭腔。王林记起这是外门那个总被克扣灵石的小药童，左手缺了根小指——去年采药时被毒蛛咬伤后自己剁的。
他强行凝聚一丝灵力，在童子掌心写下“戌时三刻“四字。孩子浑身剧颤，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疤痕——那疤痕竟组成血色莲花轮廓！
童子贴近他耳畔低语，声音变成沙哑的老妪：“血狱问您，青铜棺里的《黄泉渡厄经》可还合用？“
王林藏在被褥下的手指猛然收紧，九幽冥链如毒蛇窜起，却在触及童子天灵盖时被无形屏障阻隔。孩子七窍喷出黑血，尸体倒地的瞬间，窗外传来七声丧钟。
太阿剑主的剑气这时才斩落童子头颅，飞溅的污血在墙面蚀出梵文。她持剑的手背浮现青色脉络，那是剑灵之力失控的前兆。
“第几个了？“王林撑着床沿坐起，瞥见自己左臂爬满蛛网状黑纹。太阿剑主沉默地掀开地砖，下面堆着十三具同样打扮的童尸。
“他们用黄泉婴遁术。“她剑尖挑开一具尸体的口腔，露出舌底的血莲咒印，“每死一人，咒力便深种三分。“
王林突然捏住她手腕，指尖按在跳动的剑脉上：“你早知我身负九幽传承。“他触到一段被封印的记忆——三百年前的月夜，太阿剑主在幽泉秘境被冥链贯穿心口。
女子瞳孔泛起鎏金色，周身迸发的剑意削去王林半截衣袖：“我也刚发现，你身上有他的味道。“她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是九幽冥链留下的疤痕。
丧钟忽然转为急促的连响，七十二峰同时亮起避邪紫光。一只纸鹤穿透结界撞进屋内，展开成血书：
玄道祖师陨落，速至镇魔窟
镇魔窟前跪着三百白袍，每个人后颈都插着镇魂钉。王林踩过凝结的血泊，看见玄道祖师的遗体被九根冥链钉在封魔碑上——与他召唤黄泉存在时用的手法一模一样。
“逆徒！“戒律堂首座的剑锋抵住王林后心，“祖师遗体现在还缠着九幽邪气！“
王林注视着祖师微微鼓动的太阳穴，突然抬手捏碎袭来的剑尖。暴起的冥链绞住首座脖颈时，他贴着对方耳垂冷笑：“装够了吗？你的血傀替身可比药堂首座差远了。“
首座的面皮突然皲裂，露出里面蜂窝状的腐肉。围观人群发出尖叫，那些跪着的白袍弟子集体暴起，天灵盖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渡鸦。
太阿剑主挥剑斩落鸦群，剑刃却沾上猩红的冰晶：“是血煞门的千鸦噬魂阵！“
“错了。“王林踏着冥链升空，“这是《黄泉渡厄经》第七章的百鬼夜行。“
他咬破舌尖在虚空画符，鲜血凝成的咒文与封魔碑产生共鸣。玄道祖师的遗体突然睁眼，胸腔爬出数百条裹着粘液的触手。距离最近的传功长老被触手卷住，道袍下竟掉出半块血色莲台。
“果然是你。“王林操控冥链刺穿莲台，传功长老发出非人的嚎叫。他的道体如蜡般融化，露出里面包裹的魔修本体——正是前世追杀他至荒古禁地的血狱左使！
“王道友别来无恙？“魔修舔舐着冥链上的鲜血，“尊主托我捎句话：您在因果河畔遗留的东西，该还了。“
整个镇魔窟开始崩塌，封魔碑表面浮出密密麻麻的时空咒文。王林识海剧震，恍惚看见三百个自己在碑文间挣扎。最清晰的那道身影穿着染血嫁衣，腕间系着婉儿的同心结。
“破障！“太阿剑主一剑斩断咒文链接，自己却被反噬力震飞。王林趁机掐住魔修咽喉，搜魂术如利刃刺入对方灵台。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来：
幽冥祭坛上，另一个“王林“正将冥链刺入婉儿眉心；
血狱魔尊捧着时空罗盘微笑，盘中映出恒岳派覆灭的倒影；
最后画面是古魔祭坛深处，十八具青铜棺椁拼成的星图正中，悬浮着与他丹田同源的灵力旋涡！
魔修头颅突然自爆，飞溅的骨髓在空中组成传送阵。王林被强光吞没前，瞥见太阿剑主化作剑光冲来，她眼底的鎏金色已蔓延至整个瞳孔。
传送终点是剑冢地底。
王林砸在青铜棺椁群中央，身下粘稠的黄泉水泛着磷光。太阿剑主跌落在三丈外，本命剑断成两截，断口处爬满血色冰晶。
“这是...我的剑冢？“她抚摸着棺椁上的莲花纹，那些纹路突然活过来缠住她手腕。王林看见她发梢开始变得透明，露出内里流动的剑芒。
地底响起齿轮转动的轰鸣，十八具棺椁按照星图移位。中央空地升起祭坛，上面摆放的正是王林前世苦寻不得的时空罗盘！罗盘表面裂纹纵横，每道裂痕都嵌着片染血的记忆碎片。
他拾起罗盘瞬间，整座祭坛亮起血色符阵。虚空浮现出三百道身影，每个都是不同年龄的“王林“。少年模样的那个正在恒岳派山门跪求入门，青年形态的浑身缠绕幽冥鬼火，最苍老的那个只剩半边身子，手中紧攥着半块同心结。
“看来我成了自己的劫。“王林低笑，冥链自发缠绕住试图逃窜的罗盘。最苍老的幻影突然开口：“每个逆转时空的人，都会在这里看见真相。“
幻影挥手展开星图，恒岳派七十二峰竟对应着黄泉九狱的坐标。那些青铜棺椁开始震颤，棺盖缝隙渗出漆黑的怨气——每具棺内都葬着前世的他！
“血狱魔尊不过是个容器。“苍老幻影指向祭坛下方，“真正的主宰在...“
剑鸣声打断了话语。太阿剑主不知何时挣脱束缚，断剑刺入祭坛核心。她的身体逐渐琉璃化，声音却前所未有的清晰：“王林，毁掉罗盘！“
整个地宫开始坍缩，时空乱流撕扯着王林的躯体。他捏碎罗盘的刹那，看见太阿剑主化作流光没入自己眉心。前所未有的剧痛在灵台炸开，无数剑诀如洪流冲刷神魂。
当王林在现世苏醒时，正躺在最初的青石台阶上。山风裹着松针掠过鼻尖，测灵台前张虎惊愕的脸尚未转过来。但这次他掌心攥着半截琉璃发簪——那是太阿剑主本体所化。
“轮回不止，那便斩断轮回。“他碾碎发簪，磅礴剑意冲霄而起。测灵玉镜尚未触及他指尖便化为齑粉，这一次，血色光柱中缠绕着鎏金色剑芒。
七十二峰响起前所未有的钟鸣，后山剑冢万剑齐出，在云端拼成四个大字：
弑天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