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郑大哥
“很惊讶？”
郑千帆向他看过来，笑了一下。
“……有点。”许汉诚实承认。
“账本在你那吧？”郑千帆又问。
许汉略一思索，没回答。
郑千帆也不说啥，只是道：“我知道，你可能有点疑惑，哪有账本？其实就是那本《归元吐纳法》，用特殊的药水写在了字迹空隙里，也要用特殊的药水才能显形。”
说着，郑千帆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
“你估计不敢接，不过也没事，这种药水不止我一个人有。你只要把账本交出去，总有人能让它显形。”
郑千帆把瓷瓶放在地上，随后取出一条手帕，擦拭着左手的血迹。
许汉心中充满了疑惑，也有一些猜想，当即问道：“人口贩卖、还有账本的事，跟你无关？”
郑千帆低头擦手，摇头，“不，跟我有关，全是我做的。我卖了不少人去后金给那些鞑子妖吃，一笔一笔，全在那个账本上记着。”
“我可赚了不少钱，这个百户，也是靠着贩卖人口的钱贿赂来的。”
许汉沉默。
所有的线索，时局，在他脑中交织，逐渐拼凑出了一个猜测：
郑千帆以身入局，贩卖人口给鞑子妖魔作口粮，可以说算明奸了，事件恶劣。如果事件爆发，人证物证俱在，就能成为某些人攻讦锦衣卫、东厂，甚至攻讦魏忠贤的一件武器。当然，具体效果如何，实在不好说。
想通这些，许汉也开口了：“你是东林党人？”
郑千帆眼中闪过一抹异彩，抬头，向他看过来。
“你很聪明。不过你还是猜错了，我不是东林党。我就是我，锦衣卫百户，郑千帆。和东林党，只是相互利用罢了。”
“他们需要我这个内应，我也需要他们把事情放大。”
许汉面色古怪：“你一个锦衣卫，想要攻讦锦衣卫？自己打自己？”
郑千帆自嘲一笑，“现在的锦衣卫，算什么东西？自从骆指挥使离职，锦衣卫就彻底沦为了魏忠贤的一条狗！”
许汉懂了。
看样子，锦衣卫内部也是分为两派的，一个是魏忠贤派，如今正当权。另一个，就是郑千帆这样的传统建制派，对于如今的锦衣卫形势很不满。
这些人，是想要借着斗锦衣卫、东厂，来斗魏忠贤。
不过许汉觉得，好像有点天真。
“贩卖人口……够分量吗？”
“光是我们这些人，自然是不够分量。不过放到某些大人手里，就很有分量了。”
郑千帆悠悠道：“有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说着，他还狡黠一笑。
“你如果看到账本内容，你就会发现，里面有一个女人，叫崔珠，卖了28两。她有个爹，叫崔呈秀，是魏忠贤心腹义子，升迁极快，也是魏忠贤在外廷的耳目喉舌。”
“自己女儿，被自己义父的爪牙拉去卖给鞑子妖魔，生生吃了。很有意思，不是吗？哈哈哈哈……”
郑千帆笑着笑着，声音渐小，直至无声，突然，眼神恍惚了一下：“我好像听到崔珠的声音了，她在叫我郑大哥。那天晚上，她也是这么叫我的。”
“她是我亲自送的货，也是我唯一一次自己去送货。”
“那个叫乌尔达的鞑子妖是个急性子，都等不及了，当场就撕下了她一条胳膊干嚼。她痛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在地上拼命挣扎，但是被乌尔达踩住了，挣脱不开，只能看着我，喊我的名字，让我救救她。”
“她还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她一路上都在这么问我……”
郑千帆好像有点神经质了。
许汉就只是默默看着，不说话。
突然，郑千帆看向左边，喃喃道：“我真听见她在喊我……她没死？！”
郑千帆的眼睛瞬间大亮，神情激动。
“她没死！她真的没死！珠儿！……”
郑千帆就要向左冲去，一把刀，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前方。
这次许汉有准备了，抢先出手，一刀拦住郑千帆，甚至没停，直接斩向郑千帆！
郑千帆恍若不觉，还向前冲，直到刀锋几乎及体，这才寒毛一竖，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就要举刀格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刀锋却也停了下来，倏忽收回。
“我应该也算是救了你一命。”许汉退后一小步，和郑千帆保持一定的距离，“一命还一命，我不欠你了。”
“……谢谢。”
郑千帆道了一声谢，又恢复了之前平静的模样，只是眼眶微微有些红。
一旁地上，半死不活的蒋天阳看到他这副模样，大笑起来，却发不出笑声，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
“整件事我算是清楚了，现在我只想知道，这邪祟是你们引来的？我们该怎么离开？”
许汉不想评价整件事，他现在只想找到苏妙、曹文诏他们，离开这里。
“确实是我们引来的，想要离开其实也很简单。”
郑千帆指了下脚边半死不活的蒋天阳，“只要三到五人同行，就算进入雾里，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事，然后出去就行了。”
难怪他没杀蒋天阳。
“不对！”
郑千帆突然神色一滞，“按理来说，我们这里有三个人，我是不会听到那些声音的。难道说崔珠真的没死！？”
“崔珠已经死了。”许汉语气平静，“你亲眼看着她在你眼前，被一个叫乌尔达的鞑子妖吃掉的。你还说那个鞑子妖先吃的是她的胳膊，也没烤一下，也不放调料。”
郑千帆无法保持从容之色了，脸色很难看，重重地盯着许汉。
“与其这样看着我，你还不如关心一下你自己说的那个问题。”许汉面色不变，“为什么我们这里三个人，你还是听到了那个声音。你确定三到五人同行就会没事？”
郑千帆沉默片刻，才道：“我们前后死了十几个人，才得出了这条规律。但是邪祟这种事，没有人敢打包票。”
许汉也不确定郑千帆说的这个方法到底有没有用，但是他们现在也别无选择了。
“也许是别的原因。带上他，我们走吧，我还要去救两个人……”
……
郑千帆说的方法应该是有效的。
许汉闯入了浓雾中，走了一会儿也没出事，郑千帆就拎着半死不活的蒋天阳紧跟在他身边。
只是……
“这座镇子，不是已经荒废了吗？”
许汉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们这一路摸过来，见到了镇子的部分地形。
那些残垣断壁，全变成了一个个完好的房屋，甚至他们刚刚就路过了一个酒楼，隐约可见酒楼大堂里桌椅板凳全是完好的，靠近门口的那一桌，甚至酒菜都是完备的！
只是再往内，就被雾气遮掩，看不清了。
而酒楼内，街道上，他们所经过之处，到处空无一人。
就像是一座镇子里的人正好好生活，突然之间集体消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