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绪论
一 选题缘起
造纸术与印刷术是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发明,对社会生活具有深远影响,推动了文明进程。英国学者李约瑟(Joseph Needham)即云,“在全部人类文明中,没有比造纸史和印刷史更加重要的了”[1]。
中国是发明造纸术与印刷术的国度,出版事业源远流长(谨按,本书所言“出版”,特指雕版、活字印刷。由于书籍传抄、石刻拓印亦能形成复本,因此也有学者将这些手段视为“出版”,但它们不在本书考察范围之内[2])。当约翰内斯·谷登堡以铅活字排印《谷登堡圣经》(Gutenberg Bible)时,中国已使用雕版印刷术近七个世纪,活字印刷术也已发明四百年。从唐咸通九年(868)雕造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到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七帝22年持续刻印的《九经》;从宋咸淳年间世彩堂刻本《昌黎先生集》《河东先生集》,到金皇统九年(1149)崔法珍募资刊刻的赵城藏;从元大德年间宁国、太平、信州等九路联合刻印的《十七史》,到明末毛晋编刻的《津逮秘书》,再到清雍正六年(1728)的武英殿铜活字本《古今图书集成》……出版对中国古代的信息传递、知识传播、思想解放等,皆产生了重要影响。[3]
出版对中国古代影响最深远的领域之一,就是文学。大量文学作品通过出版,从而在更广阔的时空范围内传播,为更多读者所阅读。其实,出版不仅为文学提供了物质载体与传播媒介,更深刻影响了文学作品的具体面貌,参与塑造文学史的进程。
出版会对文学作品的具体面貌产生影响,主要有以下几方面原因。首先,在作品创作阶段,一方面,出版使作者与读者的阅读量显著提高,进而改变了他们的知识结构和审美趣味;另一方面,出版使作者意识到,自己的作品有机会流传更久远、传播更广泛、为更多读者所阅读。这两方面因素深刻影响了“刻本时代”作者的创作姿态与写作方式,使其作品自创作之时,即呈现出与“抄本时代”文学不同的面貌。其次,在作品纳入出版者计划、即将付梓的阶段,包括中央地方机构、书坊、家庭等主体在内的出版者,又会出于各自目的,干预文学作品的面貌。最后,当作品进入出版阶段时,特定时期、特定地域的出版水平与风格,亦会对作品面貌产生影响。
出版不仅在微观上影响了“刻本时代”作品的具体面貌,还在宏观层面参与塑造了文学史的进程。大量濒临失传的前代作品通过出版重新被后代读者发现,一段段作家作品的接受史从而续写,这些作家作品的文学史地位亦因此而改变。对同一体裁作品的整理、编集、出版,则扩展了这一文体的传播范围,对文体发展与演进具有推动作用。特定时代、特定作家、特定体裁的文学作品结集出版,又扩大了相关文学流派、文学思潮对文坛的影响,甚至直接促成新的文学流派、文学思潮形成。
出版从多个层面予以文学深刻的影响,文学亦对出版业发展产生作用。整体言之,文学流派的兴盛、文学思潮的风行,以及特定题材的风靡、文体的流行,皆会促进相关作品编刊,形成书籍出版热点。具体而言,出版者亦会基于文坛风潮、根据读者阅读需求,对其书籍出版工艺加以调整。
出版与文学之间的这种互动关系,就是本书的研究主题。目前,学界对中国古代出版与文学之间关系的研究已取得丰硕成果。下面,笔者首先对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成果作一梳理,再在此基础上,考察学界关于这一问题的研究格局,最后分析这一格局的形成原因,并由此引出本书的研究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