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章 农家少女
厉灵踩着青石板路回到半山腰时,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正给歪脖子枣树镀上金边。
推开木门的刹那,他鼻尖微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艾草香,混着新晒的棉麻气息,显然有人刚清扫过院落。檐角蛛网被细心挑去,木桌上摆着半罐新摘的野菊,就连他练功时随手丢在墙角的碎瓷片也不见了踪影。
“怪了......“他正疑惑间,忽听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转头望去,只见隔壁篱笆处探出个扎着蓝布头巾的小脑袋。
“厉、厉灵哥哥回来了?“少女声音细若蚊呐,一张小脸晒得微黑,却透着健康的红晕。她手里还攥着块抹布,指节因常年劳作略显粗糙。
厉灵搜索记忆,想起这是隔壁陈老汉的闺女阿秀。原主痴迷武学前,两家常有来往。
厉灵挑眉望着她发间的枯叶,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赵府给赵无忌讲《齐民要术》时,曾随口提过“处暑前晒被,虫蚁不侵”。此刻屋内木架上,他那床原本发霉的棉褥正平整地铺开,显然被翻晒过不止一遍。
“阿秀妹子,“厉灵故意板起脸,“可是你偷偷来我家打扫?“
少女顿时慌了神,头巾下的耳朵尖都红了起来:“我、我就是看厉灵哥哥家落了灰......“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要把脸埋进衣领里。
厉灵玩心大起,突然一个箭步上前。阿秀吓得后退,却不料厉灵袖中赤炼真气微吐,她手中的抹布“嗖“地飞入他掌心。
“这抹布......“厉灵故作严肃地嗅了嗅,“用了桂花皂角?阿秀妹子倒是讲究。“
阿秀急得直跺脚:“还、还给我!“伸手要抢,却被厉灵举高了避开。她跳了两下没够着,羞得眼眶都红了。
厉灵见玩笑开过了,连忙将抹布叠好还她:“多谢阿秀妹子照料寒舍。“
“厉灵哥哥就会笑话人!”阿秀跺了跺脚,却忍不住抿唇笑。她从袖中掏出个粗布包,里面整齐码着晒干的艾草:“前日见你窗缝漏风,特意熏了驱虫。还有……”她声音突然放轻,“你爹娘碑前的野果,我换了新的。”
厉灵的指尖在艾草上顿了顿。原主记忆里,阿秀的娘亲早逝,她跟着瘸腿的父亲长大,每日天不亮便要下田割稻,却仍记得替他照料父母的坟茔。他忽然想起灶台上那罐野菊——正是原主母亲生前最爱的品种。
“多谢。”他难得正经地拱手,却在阿秀慌乱回礼时突然指着她裙摆上的水迹:“莫不是把我屋里的水缸都扫空了?”
“才没有!”阿秀梗着脖子反驳,“是你那口老井的水太凉,泼在地上都冒白气。”话未说完,她忽然瞥见厉灵掌心隐约的暗红纹路,眼神骤然大惊:“你、你手怎么了?是不是又练那劳什子毒砂——”
“嘘!”厉灵突然凑近,指尖几乎要贴上她颤动的睫毛。阿秀的呼吸猛地停滞,却见他忽然从袖中摸出颗裹着糖纸的蜜饯和几两银子,塞进她攥紧的手心:“再喊,全山的野猪都要知道我在练邪功了。”
此刻暮色渐浓,山风送来远处村落的炊烟。阿秀攥着蜜饯和银子往后退了半步,布鞋底碾过青石板上的野菊:“我、我该回去了,爹爹还等着喂牛呢。”
“且慢。”厉灵忽然想起什么,从腰间解下串铜铃——那是赵无忌硬塞给他的“辟邪之物”,此刻在掌心叮当作响,“明日去镇上,帮我带包糯米。”他晃了晃铜铃,“若忘了,便把这铃铛挂你牛棚里,省得夜猫子偷食。”
阿秀气鼓鼓地抢过铜铃,却在转身时被自己的裙角绊了个趔趄。厉灵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触感柔软得像新收的棉桃。少女惊呼一声,猛地挣脱,发辫上的木簪“当啷”落地。
“厉灵哥哥!”她弯腰捡簪子,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嗔怒,却在抬头时撞见他促狭的笑。山月不知何时爬上枣树,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阿秀的影子正攥着那串铜铃,而厉灵的影子指尖还沾着片野菊的花瓣。
“快走吧,再晚牛该饿了。”厉灵背过身,指尖摩挲着掌心未全褪的纹路。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忽然又顿住——阿秀从怀里掏出个竹筒,里面装着新晒的桂花:“放在床头,夜里睡得香。”说完便跑,布鞋踩过青石板的声音像串急促的鼓点。
厉灵望着她消失在山道拐角,忽然听见竹筒里传来“咔嚓”轻响。抽出木塞,竟见桂花底下藏着颗完整的枣核——原主爹娘坟前那棵枣树结的枣,核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安”字。
山风裹着艾草香掠过鼻尖,远处传来阿秀唤牛的声音。厉灵忽然笑了,指尖抚过枣核上的刻痕。这具曾被毒砂侵蚀的躯体里,赤炼异种真气正沿着经脉缓缓自动游走,而掌心残留的少女体温,却比任何真气都要温暖。
他将竹筒搁在窗台,任月光漫过屋内整齐的摆设。灶台上,阿秀新换的清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倒映着梁上那串被山风吹得轻响的铜铃。原来这世间最难得的,从来不是化毒为火的奇功,而是有人记得替他扫去碑前的落叶,在他练功时默默添上一灶新火。
院外传来窸窣响动,推开窗,只见阿秀的身影正蹲在枣树下,手里握着把小扫帚,认真地清扫着他方才踩落的野菊,月光给她微黑的发梢镀上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