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5章 辽人狡诈,不可轻敌。
易州衙署。
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洒在易州城头时,郭药师正用绣着金线的袖口擦拭佩刀。
刀刃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不久前在城头射杀宋军斥候的快意,此刻已化作掌心沁出的冷汗。
“节度使大人到!“亲兵的通报声惊醒了沉思中的郭药师,与思绪纷飞的史成。
不管二人此前如何各有算计,如今在耶律大石的支援下,成功守住易州,并且击退宋国西路五万大军,这都是大功一件。
而这仅仅是开始,其隐隐听到的消息,更是让他们恨不得弹冠相庆。
东路军败了!
要知道那可是十万大军。
“多谢节度使大人及时赶来,不然我等真的要殉国了。”史成看向样貌粗犷,髡发,身穿络缝乌靴,体型魁梧,腰间束带,佩戴刀砺的青年男子。
此人正是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
“史将军客气了!”耶律大石微微颔首。
史成站起身来,退至一旁,在这位面前,纵然史家在易州是豪强,他亦不敢托大。
他抬头看见耶律大石披着沾满血污的铁鳞甲,腰间悬挂的鎏金错银刀鞘在暮色中泛着幽光。这位契丹青年的鬓角还沾着战场的尘土,左颊一道新添的刀伤从颧骨延伸至下颌,却让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愈发锐利。
耶律大石解下头盔放在案几上,髡发间隐约可见未及包扎的箭创。
他看向一旁的郭药师,沉声道:“郭将军辛苦了。”
郭药师注意到他束带上的玉鞢躞已被削断,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血迹,络缝乌靴踩过满地碎瓷片,带起一阵血腥气。
“若非大人率大军星夜驰援,易州此刻恐已易主。“郭药师强作镇定,发自肺腑开口,此前密密麻麻数万宋军让他心有余悸。
耶律大石的目光扫过衙署内横七竖八的尸体,落在堂前那幅被流矢射穿的《番骑图》上。
“郭将军、史将军可知,我为何要来此?“耶律大石突然开口,声音像刮过燕山的北风般冷冽。
他伸手拔下插在门框上的宋军箭矢,三棱箭头在烛火下泛着青芒:“天祚帝被金兵追得如丧家之犬,南朝又背盟攻我大辽,你认为这易州城能守几日?“
“常胜军被陛下寄予厚望!”耶律大石沉声道。
郭药师感到喉头发紧,他想起三天前宋军攻城时,城头守军只剩不足两千老弱。
若非耶律大石率五千精锐从涿州疾驰而至,此刻他的头颅恐怕已被悬挂在汴梁宣德门上。
“我大辽男儿的血,不该洒在无意义的防守上。”
“陛下与百官商议联宋抗金,如今宋国背弃百年盟约,又被我大辽勇士击溃,真如张令徽所言,宋军如牛羊。”
“如今我大辽击溃宋国北上的希望,联宋抗金已断无可能。”
耶律大石将拔下箭矢折成两段掷在地上,断箭撞击青砖的脆响惊飞了梁上宿鸦。
他转身走向门外,战袍上绣着的海东青图案在风中猎猎作响:“为防止宋军狗急跳墙,明日我将率军南下,望郭将军、史将军守好易州。“
“诺!”郭药师躬身领命。
他攥紧手中的银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望着耶律大石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他突然注意到对方腰间悬挂的皮囊上绣着几个契丹小字。
借着最后的天光辨认,竟是“青牛白马“的古老图腾——那是契丹八部联盟的象征。
直到耶律大石离去史成这才挺起胸膛,他眯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衙署外传来巡城士兵的梆子声,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空旷。
另一边。
种师闵见到萧干率领数百骑兵冲杀十万宋军,而和诜不让抵抗,为的便是遵照童贯意志,不能伤害辽军一兵一骑。
他自然看不下去,虽然大哥种师道让士兵以棍代刀抵抗,但是在他看来,士兵拿着棍棒对抗辽军骑兵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虽然种师道临行前提醒“辽人狡诈,不可轻敌“,但是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同胞被辽军虐杀?
他当即不顾阻拦,亲率麾下五千骑兵疾驰,追击萧干数百骑。
意图将其斩杀至兰沟甸。
马蹄声惊起寒鸦掠过结冰的河面。
这位宋国的前军统制身着玄铁鳞甲,腰间悬挂的西夏犀角弓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面对种师闵麾下数千骑兵,收到张令徽讯息的萧干佯装撤退。
双方你来我往,很快种师闵率领骑兵便深入辽境。
“大帅,前方斥候回报,辽军在三十里外出现。“副将策马而来,鞍鞯上的青铜狼首饰件结着冰碴。
种师闵眯起眼望向河谷深处,晨雾中隐约可见炊烟袅袅。
“传令全军加速,午时前要踏平辽营!“他的马鞭抽在青骹马上,惊起一阵雪雾。
午时三刻,宋军前锋踏入辽军大营,发现辽军大营竟是空的。
种师闵的坐骑突然发出惊恐的嘶鸣,前蹄陷入虚掩的陷阱。
他在亲兵的拖拽下狼狈起身,却见河谷两侧的山梁上突然竖起密密麻麻的辽军旌旗。
张令徽端坐在河曲马上,银盔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他策马站在高处冷笑:“南朝儿郎,可识得诱敌深入之计?“
刹那间,河谷两侧的辽军万弩齐发。
种师闵的玄铁鳞甲被箭矢敲打得火星四溅,他看见身旁部将的战马在身旁轰然倒地,一支三棱透甲箭贯穿了副将的咽喉。
“结圆阵!“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却发现五千骑兵已被分割成数段。契丹轻骑兵的弯刀在雪地上划出猩红的弧线,宋军的盾牌阵在马蹄践踏下土崩瓦解。
暮色四合时,种师闵带着仅存的百骑退守河谷隘口。
他的右肩中了一箭,箭头的倒刺勾着锁子甲,鲜血浸透了半边战袍。
回望战场,月光下的兰甸沟到处泛着暗红,断箭、残旗、冻僵的尸体铺陈在大地上,宛如一幅血色织锦。
此时宋军方面,枢密院事童贯姗姗来迟。
然而,此时的东路大军如同一盘散沙,被辽军冲击的七零八落。
不远处兰甸沟传来喊杀声。
正是深入辽境的种师闵败退而回。
杨世可得知童贯从雄州前来,立刻策马上前,然而人还未见到,便被告知枢密院事已经返回。
无奈之下,他只好让亲兵传达想要救援种师闵麾下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