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一台计算机(1983)
12岁的埃隆的指尖在橱窗玻璃上划出雾痕，康懋达VIC-20的显示屏正在循环演示《小蜜蜂》，这是最早出现的个⼈计算机——彩色像素组成的外星舰队从屏幕顶端缓缓降落，霓虹炮弹在模拟星空里炸开光斑，倒影在他浅灰色的瞳孔里燃烧。
“让开点，小土包子。“西装革履的男人撞开他的肩膀。埃隆踉跄着扶住立柱，帆布鞋在抛光地砖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校服领带往皱巴巴的衬衫里塞了塞，目光始终焊死在那台米白色机器上。
“我要这个。“晚餐时埃隆将计算机杂志拍在餐桌上，咖喱汁溅在IBM新机型的广告页上。
父亲埃罗尔抖开报纸，铅字标题“南非经济持续低迷“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游戏机？“他的鼻翼抽动两下，“你会在数学考试里用太空船击落微积分吗？“
洗碗池传来碗碟碰撞的脆响。母亲梅耶擦着手走过来，看见儿子攥着叉子的指节发白：“亲爱的，或许我们可以——“
“不。“报纸折成锋利的直角，“真正的工程师靠计算尺和图纸，不是这种美国垃圾。“
三个月后，当埃隆把沾着汽油味的零钱倒在电器行柜台时，收银员对着满桌硬币直皱眉。“小鬼，这些钱够买三箱可乐了。“他戳了戳贴在收银机旁的《阿尔法导火线》海报，“不过你确定不要留着买棒球卡？“
荧光灯管在主机外壳投下冷色调的阴影。埃隆把脸贴在包装箱的塑封膜上，BASIC编程手册的气味像电流般窜入鼻腔。
他记得过去的几个月，自己是如何在修车厂擦洗火花塞，在加油站核对油表，在二手书店整理百科全书——现在这些记忆都化作了掌心的划痕，正在被计算机棱角分明的轮廓重新丈量。
“需要送货服务吗？“收银员转动着钥匙圈。
“不用。“12岁的男孩抱起几乎与他等高的纸箱，摇摇晃晃走向公交站。暮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倔强的数据流，正在穿透约翰内斯堡的钢筋森林。
最终埃隆靠着整个暑假打零工的钱，买了⼀台康懋达VIC-20。
三天后的某个凌晨，梅耶发现儿子蜷缩在电脑前睡着了。显示屏上跳动着自制的星空动画，未喝完的牛奶在键盘旁凝结成乳白色薄痂。她轻轻抽出被压住的编程手册，内页密密麻麻的批注像蚁群般啃噬着空白处。
“妈？“埃隆突然惊醒，眼白布满血丝，“我在写保护地球的程序。“这台计算机附带了⼀个如何⽤BASIC语⾔编程的课程，课时60⼩时。而埃隆学完这些只用了三天。
......
广告纸在埃隆裤袋里蜷成发烫的茧。约翰内斯堡的烈日把公交站台的铁皮晒得滋滋作响，汗水顺着男孩脊梁滑进帆布腰带，他盯着电线杆上那张被晒褪色的告示——“第六届个人计算机发展研讨会“。
“四百兰特？“父亲把牛排刀插进餐盘，油脂在瓷盘上溅出星状裂纹，“够买半吨钢筋了。“
埃隆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能闻到告示上油墨的松香味，那是三天前从大学布告栏撕下来时沾上的。
“他们要讲8086处理器架构，“他把豌豆一粒粒摆成二进制代码，“还有图形界面开发——“
“听着。“埃罗尔用报纸边缘敲打桌面，“上周你往可乐贩卖机里灌自来水，就为了听退币铃响的脉冲信号。现在又想玩什么新把戏？“
“不是游戏！“餐叉在桌布上划出裂帛声。梅耶按住丈夫青筋暴起的手背，埃隆已经举着告示贴到父亲眼前，纸角扫过威士忌杯沿，晕开一圈水渍：“看这个议程表，下午两点是麻省理工客座教授的演讲——“
“下午两点你要上拉丁语课。“玻璃杯底砸在橡木桌上的闷响截断少年的话尾。埃隆感觉裤袋里的广告纸正在燃烧，烫得他大腿肌肉抽搐。
第二天清晨，父亲在咖啡杯底发现叠成方块的告示。第三天，它出现在车钥匙旁。第四天，当埃罗尔掀开马桶盖，那张顽固的纸片正漂在水面，墨迹像受伤的乌贼在漩涡里吐着触须。
“见鬼的计算机！“第五天早餐时，埃罗尔把叉子扎进告示，将纸片钉在火腿片上，“就算给你打五折，两百兰特也够雇个程序员教你半年！“
“七折。“埃隆把牛奶杯推过去，杯底压着从《电子世界》杂志剪下的优惠券，“我给组委会打过电话，未成年人只要280。“
埃罗尔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注意到儿子衬衫第二颗纽扣不见了——那是上周典当游戏卡带时被当铺老板扯掉的。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餐桌中央切出明暗交界的断层线。
......
当埃隆跟着父亲走进大学礼堂时，空调冷风掀动他过长的裤脚。保安对着报名表直皱眉：“12岁？后排站着去，不要发出声音，更不能提问！“
演讲厅穹顶洒下淡蓝色光晕，投影仪在埃隆脸上投下跳动的十六进制代码。
他踮脚趴在最后排椅背，圆珠笔在掌心飞快游走，把“内存寻址方式“记在从厕所扯来的卫生纸上。前排棕发女生转头瞪他时，少年正用鞋尖在地上演算中断向量表。
茶歇时分，埃隆溜进控制室。当他踮着脚调试示波器时，身后传来带着剑桥腔的惊叹：“孩子，你是在用BASIC模拟曼德勃罗集？“
三位教授围成的阴影笼罩住少年。埃隆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像突然接通了高压电：“其实应该用汇编优化迭代算法......“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痉挛般跳动，屏幕上的分形图案开始以三倍速生长。
埃罗尔推开礼堂大门时，正看见儿子站在人圈中心。白发教授举着他的演算纸，那些鬼画符般的公式正被投影在十米宽的幕布上。“你知道你的儿子干了什么吗？他竟然改进了我的并行运算模型。“
客座教授把眼镜推到额头上，“他是个天才，真的，他需要台能跑UNIX系统的大型机。“
暮色中的停车场，父亲沉默着发动汽车。仪表盘红光映出埃隆膝盖上的研讨会纪念品——一张被攥得发烫的软盘，上面贴着“赠予年轻的图灵“便签纸。
“下个月开工资......“埃罗尔突然开口，方向盘在他掌心发出皮革摩擦声，“或许可以看看IBM的新机型。“
后视镜里，埃隆正把脸贴在车窗上。城市霓虹流过他雀跃的瞳孔，像亿万行代码正在夜空中编译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