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云玖

初秋的天，微凉夜幕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一阵风拂过湿润的雾气裹挟着水珠吹在脸上，凉意唤回了几分清醒。

没有人注意到墙根坐着一个小姑娘，约莫八九岁的样子，她双臂抱着屈膝的腿，就这么任雨打湿衣衫。

骑着马的少年从巷子疾驰而过，片刻又返回，在姑娘面前驻足，“你是谁家的小孩？下雨了，还不回家吗？”少年掏出一个馒头递过去。

家？她还有家吗？

“呐，吃吧。”少年将馒头又往前递了递。

小姑娘接过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少年看她着样子，恐是与家人起了争执，一气之下跑了出来，“你是与家里置气吧？”他叹了一口气，“事不三思终有悔，人能百忍自无忧。莫置气，你家人一定也是担心你的，这雨要下大了，你吃完早点回去吧。”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少年又离去了。

小姑娘抬起头只看见一个背影，挺拔清瘦的身子，着一身玄色窄袖长袍，端坐于马背上，一手牵着缰绳，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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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姑娘探进去一颗脑袋，见四下没人就蹑手蹑脚的往里跑。

这小姑娘正是刚才墙根下淋雨的那位，云家最不受宠的九小姐，云玖。

“九姑娘，你回来了？”阴测测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云玖被迫停下脚步。

云嬷嬷是府上的婆子，伺候老夫人的，她约莫五十多岁，却并没有老年人的和蔼，云玖反而觉得她一脸的狡猾之相，看起来有些害怕。

“老夫人在等你，随我来吧。”云嬷嬷说完自顾自地在前面带路。

黑白分明的大宅院，青石板、朱红柱，雕花栏杆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云玖跟着云嬷嬷穿过花园，又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祥云院，这便是老夫人住的院子。

此时的老夫人正端坐于高堂之上，一脸严肃的看着来人，她已是古稀之年，穿着身暗红色的褂子，满头银发盘城一个祥云髻，上面坠满了珍珠玉石。

无疑老夫人是爱美的，除了身上佩戴的首饰过多，她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端庄的。

毕竟老夫人年轻时可是知府家的小姐，端庄大方是必备的。

可就是这么知书达理的一个人，到了晚年却在对待孙女儿时严词厉色。

“老夫人，人带到了。”云嬷嬷站到了一边去。

云玖战战兢兢道：“祖母。”

被唤作祖母的人一拍桌子，怒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祖母？一个下人，死便死了，你还与我置气，我真当你有骨气，不会回来了呢！”

句句都是质问，云玖连忙跪下：“是孙女儿顶撞了祖母，孙女儿跟祖母道歉，吴妈妈的事全凭祖母做主，孙女绝无二话。”她道歉道的诚恳，承认错误也及时，老夫人最终扬扬手：“罢了，既已知错，就罚你去祠堂跪三个时辰，今日不许用饭。”

“是。”云玖应道。

她今日想了许久，觉得那个少年说的对，她现在还没有能对抗的资本，她只能忍。

云家祠堂不小，里面全是列祖列宗的灵牌，云玖一个小姑娘独自跪在这里，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与吴妈妈比起来，这都是小事。

吴妈妈是云玖的奶妈，自小就照顾她的人，感情自是不必说的。

当初护送她一路到这上京来，却不想将将一年，却长眠在这里了。

“吴妈妈，你就安心的去吧，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云玖一边流泪，一边烧纸钱，纸钱也是她先前偷跑出去时买的。

她在心里默念：我一定会手刃害死你的凶手！

云府是个子嗣较多的大户人家，老太爷当初也是在朝廷做事的，但是身子骨却不好，走的早，留下老太太；膝下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女儿出嫁，许的是世家子弟，也在上京。

如今府里三个儿子同住，三个儿子也分别娶妻的娶妻，纳妾的纳妾；唯独云玖的父亲比较特殊。

云玖的父亲云遂是云家唯一一个经商的，云家老大云平前段时间才刚升任，是翰林院学士，老二老三也分别任监察御史和知县。

云遂先前是进士，本来按老夫人的意思也是要做官的，可一切都在娶妻后改变了。

云遂的妻子是自己选的，他非要娶自己看中的人，老夫人宠爱小儿子，拗不过他，便同意了，但是娶进门后，她一直未给儿媳妇陈氏好脸色，再加上两三年了，陈氏也未生下个一男半女，老夫人提出纳妾，云遂也拒绝了，老夫人就更看不惯陈氏了，所以一直以来也与陈氏多有嫌隙，好在云遂是个好丈夫，他做儿子时十分孝顺，不愿忤逆母亲，做丈夫时也不远自己的妻子受母亲的磋磨，于是决定携带妻子南下从商。

可是这一决定遭到老夫人乃至全家的反对，在古代，从商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任你赚的盆满钵满，也不如在朝廷某个一官半职。

云遂去意已决，不顾阻拦带着妻子走了。

自此，老太太就不仅仅是看不上陈氏了，她恨上了陈氏，她觉得是陈氏狐媚惑人，教唆儿子远离她。

云遂也只在每年过年时回来看望一下老夫人，平时偶有写信，即使后来他的生意做的不错，也未得老夫人喜欢。

过了几年，陈氏先后为云遂生下了两儿一女，得知消息的老夫人这才稍稍高兴了点；因为她的前三个儿子生了五六个孩子，全都是女孩，只有一个男孩，却还不幸夭折了，陈氏生了两个男孩，确实值得高兴。

然后在过年回家时，老夫人的脸上总算给陈氏一点好眼色瞧了。

日子总算过的好一点了，可是好景不长，云遂的生意出了问题，被人追着要债，甚至追杀。

陈氏怕出事，便让信得过的吴妈妈和春花秋月两个婢女带着三个孩子回上京云家老宅躲避。

即使已经做好了安排，可是还未出城，云玖的二哥就被人残害了。

吴妈妈和春花秋月一路护送云玖和她的大哥云祈，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到了上京云家。

可是听说了这件事的老夫人大发雷霆，大骂陈氏是狐狸精，是扫把星，害了她的儿子，连带的对云玖也讨厌，要不是因为云祈是男孩，她估计都不会让她们进门。

老夫人说：“云祈留下，云玖你带走。”这话是冲吴妈妈说的，“我们府里可没那么多银子平白养着两张嘴。”

三个儿子也都是不愿的，花销还不是他们出，心里自然不舒服。

吴妈妈连忙下跪，“求老妇人大发慈悲，就收留小姐吧，她现在已经无家可归，您让她去哪里？”

老夫人横她一眼，“去哪里我管不着，当初我就不让出去，不听，现在好了，又跑回来干什么？”

此时仅仅十二岁的云祈说：“请祖母开恩，我与妹妹一同来此，妹妹在哪我就在哪。”

一番话险些把老夫人气到，最后无奈，“罢了，都留下吧。”好歹身上留的都是她云家的血。

老夫人都发话了，儿子儿媳自然不敢有怨言。

云祈将身上唯一的银票给了老夫人，希望老夫人看在这银票的面上，不会让他们太难过。

这银票是陈氏当时最后一点家当，全都给了他。

但是二房三房还是窃窃私语：“这点钱够花多久，他们在这一住就是许多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嫌钱少了。

就这样老夫人大发慈悲的留下了兄妹两，但是只给云玖拨了两间偏房，一间她住，一间吴妈妈及两个丫鬟住，而云祈则被留在了她宽敞的祥云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