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奥莫尔2
军营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厚重的木栓落入槽中发出沉闷回响。
太阳已经爬上穹顶，洒落在雪地之上，折射出耀眼的白光，整座奥莫尔城都被一层温暖的光辉笼罩。
雷恩站在石阶下，眯起眼望了望天。
“不知不觉，已经中午了。”
他回头看向众人——萨日娜抱臂站立；阿提斯手扶着刀柄站在雷恩身后，观察着四周；赞亚踮脚打量着街对面路口的酒馆。
“吃午饭？”罗瓦尔走近，拎着刚刚换下的半截手臂护甲，护甲还散发着练兵时的热气。
雷恩摇头：“先去拜访城里的势力。”
“准备好了吗？”雷恩敲了赞亚的脑袋一下，让她把注意力从酒馆散发的香味中收了回来。
“早就备好了。”赞亚打了个哈欠，把干草吐到一边，然后神色认真起来，“这座城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她从怀中抽出一张羊皮绘制的粗略草图与名单，边指边说：
“商业公会，会长叫利卡特，人送外号‘织布工’。当年靠染料、亚麻与地毯起家，现在控制着城内六成商队的通行和市集分成，人精一个，脑子转得比雪狐都快。”
“工匠会会长叫维奥申，人称‘杂货商’。本来是皮革匠，后来收拢了金工、木匠、武器匠、以及泥瓦工。他的本事不是做活，是能把各种工坊老板凑成一桌，谈出城里最难缠的合约。”
雷恩点头：“看起来都不算麻烦。”
“前两个是城里正面人，但下面这三个就得小心。”
赞亚抬起三根手指：
“老鼠·朗纳尔，控制着城中的贫民窟与码头。喜欢情报、走私、人口买卖，据说在黑市上能买到半个大陆的机密。”
“白熊·蒂尔，老斯瓦吉亚人，城东屠宰场出身，有一帮子旧部和打手。他手下人多，脾气暴，经常在城中聚众斗殴，脾气坏得要命。”
“最后一个是女人，叫酸酒·阿齐塔，是个混血的前舞者，据说和旧斯瓦吉亚军官有几腿，现在自己搞起妓院和地下赌坊。她的嘴很甜，下手却很黑。”
雷恩将这些名字一一记下，沉声道：“我们得拜访所有人，一个都不能漏。”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墙边的两个半大小子。
米洛正帮诺尔系着靴带，弟弟穿得太厚，手不够灵活，手足无措的看着哥哥。
“米洛、诺尔。”雷恩招了招手。
两人立刻跑了过来，米洛低声说到：“大人。”
雷恩望着他们的脸——他们已经跟了他快一年了，从密林间的那场山贼伏击，到泽斯特亚，再到北境。
他记得他们那晚站在火光下发抖的样子，也记得弟弟瘦得快撑不起衣服，哥哥却始终护在他前面。
“今天你们俩跟着赞亚，去给各大势力通报——雷恩·卡尔维恩将亲自登门拜访。”他顿了顿，“多听多看，别乱说话。”
诺尔吞了口口水，小声答：“是。”
米洛没有说话，行了个像模像样的军礼。他的眼里已经少了许多以前的慌乱，多了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稳重。
“赞亚，他们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我又不是头一次带小孩。”赞亚一挑眉，“不过这两只，要是自己乱跑，丢胳膊少腿我可就不管了。”
雷恩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城中的正午并不喧闹。
奥莫尔从未是那种人声鼎沸、车马如潮的城镇。
它的冷，是从骨头里生出来的，哪怕有阳光，也像是雪地上洒下的刀光：亮，却没有暖意。
街上偶有几队巡逻队踏雪而过，盔甲与长矛反射着沉冷光泽。
商贩多半缩在布帘后，小心地观察着来往的士兵和新上任的领主。
雷恩和众人穿过主街，踏入旧日斯瓦吉亚留下的城市中。
军靴踏在木板铺就的下城街道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米洛和诺尔并肩小跑在前，跟着赞亚在各势力门口投递拜帖。
利卡特是第一个见雷恩的。
织布工在城西的一座染坊旧宅中接见了雷恩等人。他身材清瘦，穿着一袭考究的亚麻长袍，眼中却精光如刃。
他态度和气，对雷恩的登门表示欢迎，还谈了几句税收与通商的模糊建议。
“只要不乱收关税，我们自然支持城主大人。”利卡特微笑着，“生意是要靠秩序来支撑的，乱了，大家都吃不了饭。”
第二处是工匠协会，位于市中心偏北的铁匠巷中。
这是一片热气与金属交织的地段。哪怕在冰天雪地的正午，空气里也带着铁锈和火星的味道。敲击声此起彼伏，像是一群沉默巨人在雪下铸造兵器。
维奥申是个胖子，手上戴满了老茧和戒指。他手里捧着一杯热麦酒，头发贴着汗水，像刚从熔炉边转出来。
“我这人说话直。”他开门见山，“你要是征兵、要兵器，要铠甲，也行。别乱收我们的税。我们靠手吃饭，不靠吆喝。”
雷恩笑了一下：“帝国法度，你我都清楚。城墙是你们修的，该有的豁免，我会争取。”
维奥申盯着他半晌，咧嘴一笑：“我看你这人顺眼，有别的事需要帮忙就告诉我。”
老屠宰场位于城东的贫民窟，靠近山坡下最早建立的石基街。这里曾是斯瓦吉亚城防补给的军肉储备地，如今已经成了“白熊”蒂尔的地盘。
他没有把它改成堂皇的宅邸，而是保持着原始的粗粝与血腥气，像一头未被驯服的野兽在城墙脚下蛰伏。
雷恩踏入时，空气里充满了腥肉味与松木焦油混合的刺鼻气息。
破旧的木柱上还挂着几段晾干的牛骨和褪色的斯瓦吉亚熊皮。地面泥雪混着黑血，像是刚有人在此战斗过。
“真的是恶心到吐。”赞亚低声说。
“或许他不想让人忘记这里原本属于谁。”萨日娜环视着周围答道。
大厅中，蒂尔独坐兽皮椅上。他身材魁梧，胸膛如岩壁般宽阔，灰白胡须像乱草垂下，肩上披着一整张未完整鞣制的熊皮，獠牙和熊爪还挂在上面。
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半睁半闭，像头正嗅着陌生气味的猎兽。
“你就是现在的领主。”他没有起身行礼，只是缓缓地说了一句，仿佛在确认猎物的气息。
雷恩并未理会无礼，缓步上前，在他三步外站定：“雷恩·卡尔维恩。奥莫尔现在由我统治。”
蒂尔低哼了一声，像是鼻腔里憋了一股怒气：“你们帝国人总喜欢带着名字过来，把这当做战利品上的烙印。”
他放下骨杯，眼神锐利起来：“你要来统这座城，我不会反对。但别派人来我地盘上敲门，送什么拜帖。我们斯瓦吉亚人不吃那一套。”
“我是来见你，不是来通报你。”雷恩语气平稳。
“呵。”蒂尔嘴角微抽，像是听到什么嘲弄人的旧词，“你跟以前那批不一样，穿得干净，说得好听，还懂得先敲门，但身上都是同样腥臭的贵族味道。”
他忽然坐直了身子，整张熊皮翻了起来，仿佛巨兽骤然张牙。
“你们以为占了这座城，就能统得了它？这地方不是帝国的领土，是我们斯瓦吉亚人尸骨堆出来的城堡。我这一块地，是我从死人堆里抢下来的，不是靠什么诏令册封。”
萨日娜手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已经抚上了剑柄。阿提斯的眼神暗了下来。
“我不管你是帝国人还是斯瓦吉亚人，我不吃领主这一套。”
而雷恩却依旧不动。他的声音也没有提高：
“我没要求你臣服。我来是告诉你——这座城由我统治，你可以不尊敬我，但你若扰乱秩序，伤害平民，你的下场和这头熊一样。”
空气骤然沉默。
几秒后，蒂尔低低笑了一声。
“不错，你有点骨头。不是以前那些来讨份子的贵族小子。”
他重新瘫坐回椅子里，“那就照你说的——你不来惹我，我不来惹你。城墙内外，我守我自己那一块。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让这城在你手里不出乱子。”
雷恩点了点头，“这样最好。”他转身离开时，蒂尔又补了一句：
“还有，别再派孩子来我这儿敲门。他们嫩的像羊羔，我不吃人，但不代表这里没有别人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