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糖霜牢笼
林夏在实验楼顶楼种满黄桃罐头玻璃瓶时,江野正用辐射检测仪改装成星空投影灯。那些曾携带鼠疫杆菌的玻璃碎片,如今盛放着两人从海边捡来的荧光藻,在生物实验室的恒温箱里绽放成微型星云。
苏晴的短信总在周三傍晚七点十九分抵达。这个精确到分钟的时间点,是林夏当年被锁在女厕的时长。她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摩斯码广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结痂的蔷薇形疤痕——那是陈墨第一次讨债时用烟头烫的印记。
林夏六岁那年,陈墨母亲的裁缝铺是她第二个家。樟脑味的碎布堆里,两个孩童裹着茜色绸缎玩拜堂游戏,陈母用顶针敲他们脑门:“小夏长大真要娶这皮猴儿?“林夏父亲的笑声震得缝纫机发颤:“老陈要舍得,我拿酒厂十年陈酿当聘礼。“
命运在冬至夜淬出毒刃。林父酒驾撞断梧桐树的瞬间,副驾上给陈母捎的羊绒围巾正渗着威士忌香。监控录像里,那卷酒红色毛线滚过陈母抽搐的手指,像极了他们昨日共绣的鸳鸯戏水图被血泊浸透。
灵堂里冰棺泛着冷光,陈墨攥着从轮胎缝抠出的碎玻璃,上面沾着林父西装残留的杜松子酒渍。十二岁的林夏捧着热姜茶过来,被他泼在遗像前的长明灯上。火焰轰地窜起,映得林夏孝衣下露出的红绳脚链宛如血枷——那是陈母去年端午给他们系的长命缕。
“你爸给我妈偿命那天,这绳子才会断。“陈墨用美工刀抵着她脚踝,割破的却是自己手掌。血珠坠在楠木棺盖的瞬间,林夏看见他眼里的星光碎成了玻璃渣。
十五岁雨季,陈墨在酒厂围墙外种满毒芹。林夏每日翻墙送来的饭盒,总被他倒进长满菌斑的蓄水池。某个暴雨夜,他撬开林家地窖,将父亲珍藏的二十年原浆混入工业酒精,却在醉倒时被林夏拖出洪水汹涌的排水沟。
“让我死!“陈墨踹在她心口的力道,足够震碎三根肋骨。林夏却死死箍住他的腰,仿佛回到六岁时他教她凫水的夏河。浑浊的水流中,陈母留下的玉观音从她领口荡出,坠子尖头正好刺进他肩胛旧伤——那是车祸时护住林夏留下的玻璃贯穿伤。
高考前夕,陈墨将林父的受贿证据刻录成光盘。当他在校长室按下播放键,屏幕里却是林夏跪在陈母墓前剜肉还债的视频——少女削下左臂胎记处的皮肉,埋在坟前种出株山茶。暗红花瓣落在证据袋上,正覆盖着父亲签字盖章的贿赂金额。
“你以为这样就能抵命?“陈墨碾碎山茶花,汁液染红了林夏连夜绣的录取通知书锦囊。他撕开锦囊倒出碎玉,发现每片都刻着陈母生前教他们的苏绣针法。月光下碎玉拼出的“对不起“,被他用缝纫机针头戳成了蜂窝状。
多年后在法庭重逢,林夏作为酒厂污染案原告律师,亲手将父亲送进监狱。休庭间隙,陈墨发现她公文包内侧缝着酒红色毛线——正是当年染血的围巾残线。旁听席上他捏紧的拳头里,藏着从林夏旧公寓偷来的长命缕,红线经年未褪色,却浸透了彼此半生难解的怨与憾。
执行死刑那日,林夏在父亲衣襟别上山茶花。陈墨突然冲进刑场,将母亲遗留的顶针塞进死囚掌心。金属坠地的清响中,两个中年人隔着防弹玻璃对望,终于看清对方眼底深藏的、童年樟脑香里的未竟誓言。
陈墨染上赌瘾的那个雨夜,解剖室的福尔马林正蒸腾成迷幻的雾。苏晴把掺着放射性菌丝粉末的香烟递给他时,天花板的排气扇恰好将烟雾塑造成林夏的轮廓。“你甘心吗?“她指尖敲击着赌桌边缘,节奏是江野摩托车的引擎频率。
当骰盅第六次开出三个血红的一点,陈墨在眩晕中看见林夏奖学金证书的金额变成债务数字。苏晴的鳄鱼皮靴碾过他颤抖的手指,“听说她男朋友改装机车的钱,够买你三根手指。“
林夏在图书馆收到第一封恐吓信时,江野正用菌丝培养液修复她的旧素描本。信纸浸着陈墨的汗酸味,夹着张她大一时做心理治疗的偷拍照。照片背面用赌场筹码的荧光涂料写着:“今晚十点,实验楼B座负三层。“
负三层的冷库还堆着抗疫时期的放射性样本。陈墨的匕首抵住她后腰时,林夏闻到他身上鼠尾草香水掩盖的腐烂气息——那是苏晴特调的蛊惑配方。“江野知道他的小蔷薇,连花瓣都是脏的吗?“陈墨的虎口有新鲜针孔,正对着她锁骨下的旧伤疤。
江野发现异常是因为林夏突然戒掉了薄荷糖。当她第三次推开他喂到唇边的糖果,少年在月光下看清她齿间的血丝——那是咬碎陈墨安装的微型窃听器的代价。他们相拥的体温激活了藏在林夏发绳里的放射性示踪剂,在江野的盖革计数器上绽放成心形辐射云。
“要我解决他吗?“江野的吻落在她耳后植入的监听芯片上,那是陈墨用兽医麻醉枪强行植入的。林夏颤抖着解开他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心脏位置新纹的蒲公英图样——每颗种子都是微型定位器,对应着陈墨常去的三个地下赌场坐标。
当陈墨举着林夏的病例档案冲进实验室,江野正用离心机分离最后一管抗辐射血清。苏晴的狂笑声突然从通风管道传来,她在三个月前就把林夏的隐私文件刻录在菌丝培养皿里。
“你猜这些孢子飘出去,多少人会看到你抽搐着被扒光的模样?“陈墨的刀尖挑开恒温箱,变异菌株在氧气中瞬间膨胀。林夏突然扯断发绳,放射性同位素在空气中划出荧光线——正是江野教过她的求生摩斯密码。
爆炸发生在凌晨三点十七分。江野用身体护住林夏时,陈墨正被自己携带的赌场炸药反噬。苏晴在三百米外的监控车上尖叫,看着所有证据随着菌株灰飞烟灭。而林夏从废墟中拾起的半张照片上,江野用血画出的蔷薇正与辐射尘埃共舞。
晨光穿透防护罩时,林夏在隔离舱为江野注射最后的血清。少年锁骨下的蒲公英纹身开始渗血,每滴都含有足以摧毁十个赌场的纳米抗体。当苏晴的保时捷冲进人工湖,后备箱里未销毁的菌种培养箱正在湖底发光,像她永远无法熄灭的恶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