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熊拿铁

盛夏的落叶在落地窗外打着旋儿，陆昭馨推开玻璃门时，黑茶色长发如瀑垂落肩后，发梢被空调风掀起绸缎般的涟漪。月光石耳坠轻晃，风铃撞碎一室咖啡香，她望着手写招牌怔忡时，后颈碎发黏着薄汗，像宣纸上晕开的水墨笔触。她望着墙上手写的「十点半咖啡」招牌，忽然想起江芸说弟弟开店时，自己还当是玩笑话。

“欢迎光临。“熟悉的声音从吧台传来，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的年轻人正专注地给咖啡拉花。晨光在他睫毛上折出细碎金芒，手腕转动间，奶泡渐渐显出一只圆耳朵小熊。

陆昭馨怔在原地。记忆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十七岁的盛夏午后，扎着马尾的少女蹲在画板前。这时，少女身后一个小男孩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看着少女的脸笑着说：

“昭馨姐姐，你能教我画小熊吗？“

“昭馨姐，你的拿铁。“

清冽的雪松香漫过来，一杯咖啡推到她面前。昭馨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坐在了靠窗的老位置。她拿起眼前的咖啡。浅蓝衬衫袖口滑落，露出腕骨淡青脉络，几缕碎发垂在晒斑点缀的鼻翼。浅褐色液体表面，杯中的那只小熊正冲她憨笑。

暴雨突至时她蜷在沙发座，长发如帷幕垂落椅背，发尾在真丝椅套上蜿蜒成藤蔓。肩头落毯的瞬间，天鹅颈绷出弧线，几缕发丝在菱形光斑里如流星曳尾。

江和将托盘上的柠檬水送到陆昭馨桌前。

“昨晚又加班了吗“

“还好。

“昭馨下意识缩了缩贴着膏药的手腕。面前人忽然俯身，她看见他领口的第二颗纽扣泛着贝壳光泽，是那年海边她随手捡给他的那颗。

“江和！机器又坏了“站在收银台边的付子昂无奈的说道。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静谧。角落里的智能点单屏闪烁红光，正在点单的客人被突然弹出的错误提示吓得后退半步。

“抱歉，这台机器刚送到，系统还在调试阶段。“

江和快步走去，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看着声旁被吓一跳的小孩，转身时却从柜台格子里摸出块棉花糖，

“抱歉了小朋友，这是本店新品，喏，送你啦。“

陆昭馨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安抚客人，给哭闹的孩童递上糖果，向周围被打扰的客人们道歉。

雨滴猝不及防砸在玻璃上，她望着窗外渐密的雨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身后传来衣料窸窣声，带着体温的薄毯忽然落在肩头。

“姐说过，你关节受过寒。“江和将热好的三明治端了过来，“雨伞在门边第三个挂钩，红色那把是新的。“

暴雨在屋檐串成珠帘，望着杯中晃动的涟漪。十六岁少年送她的那盒水彩颜料，好像还藏在工作室的樟木箱底。

暴雨在玻璃窗上淌成蜿蜒的小溪。水痕将「十点半咖啡」的霓虹招牌折射成晃动的星河。店内在江和的照料下已经安静如初。比起窗外的暴雨，店内在此刻倒的格外温馨。

“当初那个还需要照顾的小家伙，好像已经能应付一切了。“

陆昭馨欣慰的看着眼前正在忙碌的江和，拿起了桌前的拿铁。她抿了口拿铁，奶泡上的小熊被空调风掀起涟漪，与少年十二岁那张泛黄涂鸦在记忆里重叠。小熊的圆眼睛用可可粉点了双瞳，遇热后晕开淡淡眼圈，像在雨夜里守了整宿。

“不过这小熊倒是没啥变化”

雨丝转细时，昭馨发现绿萝挪了窝。那些总被太阳晒蔫的叶子蜷在纱帘后，叶尖水珠滚下来，在木台面上砸出小酒窝。江和擦着磨豆机的铜斗——三年前台风天，他和付子昂用这铜斗舀过漫进店里的雨水。

“这熊画的还挺不赖的嘛”

昭馨拿着手中的热乎乎的三明治说到。

江和走了过来：

“那还得是师傅教的好。这是今天的新品，你是第一个喝的人。”

“少贫嘴啦，三明治不错你做的？”

“厨艺也有进步吧！”

“还不赖“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怎么了江芸？她们的方案下来了是吗？好的，那我现在就回来。“

“工作室出什么事情了吗？这么着急回去“

江和将剩下一个没吃完的三明治打包进了盒子里，递给了陆昭馨。

“没什么，就是她们方案下来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有什么要改的得早点改了。”

看着眼前还没喝的拿铁，陆昭馨说到。

“我先回去啦，这次也麻烦你帮我拿上楼吧”

“好，这次还可以顺便把前几天的咖啡杯一起拿回来。”

“好嘟。”

说完，陆昭馨便风风火火的拿着盒三明治跑上楼了。

“怎么？又要当上外卖小哥了吗？”

暴雨在玻璃窗上淌成蜿蜒的小溪。付子昂正弓着背擦桌子，灰蓝色短发被中央空调吹得蓬松微卷，后脑勺翘起两绺不服帖的发梢。看着拿着咖啡回到吧台的江和，付子昂笑着说到。

“都是为了工作嘛。你快去把那张桌子擦了，然后待会把这个月的营业额发给我”

江和将没喝完的拿铁倒入杯子中，然后又从甜品柜上拿出几个杯子蛋糕放在打包盒里。

“谁家店长不自己管钱的，就不怕我贪污啊。”

“脑子笨算不明白，你算就好了。”

“行，当你的外卖员去吧。“

江和笑着提着袋子走出了店门，朝着陆昭馨的美术工作室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