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隧道
玉子在门外继续听着谈话，这些人大谈着立柱、玻璃什么的，而父亲则一路说着什么“神明保佑”之类的话。
在这个大正的时代里，连菊亭家这样的千年华族，都在拥抱着新潮，当然神社天然地要保持传统就是了。
接着就是参拜了，菊亭家取出在意备好的玉串整齐地放在朱漆托盘上。初穗料也用上等的绢布包裹着放在托盘里。
父亲身着华服手持神乐铃，上前低声吟诵祝词，众人静静听着。
之后又再回到拜所继续谈话，玉子这才没有再跟着了。
直到黄昏的钟声响起，如血般的夕阳穿过镇守之森的树木照耀着整座神社，菊亭家的人们这才起身。
父亲赠予他们御守，然后将他们送至鸟居外，菊亭家的众人再次行礼后便离去了。
玉子刚回到寝室内，便看见采买归来的管家和侍女们抱着布包裹匆匆穿过紫阳花丛。
她的贴身侍女则一个闪身进来了她的房间。
一个油纸包塞进了玉子袖中。隔着布料，她能摸到书本坚硬的棱角。“小姐……”
玉子看着她递过来的书，她背过身去，颤抖着解开油纸，确实是她想看的书籍，《包法利夫人》《娜娜》《卢贡-马卡尔家族》等名字映入眼帘。
自此之后，玉子每在夜晚就看着这些小说，很是新奇。
大约过了一段光景，一个夜晚，月光如盘。
玉子蜷在矮几前正就着灯光沉浸在《包法利夫人》中，那些巴黎的街道，环境让她心跳加速。
突然，纸门外传来脚步声，听这个节奏似乎是母亲。
“糟了！”
完了，来不及收拾了，随便拿本什么书遮挡一下好了。
玉子慌忙将一本万叶集摊开盖在上面，可还是有些明显，玉子正想继续做些什么补救，但已经来不及了。
母亲推门而入。
“这么晚还在看书，快休息吧玉子，明日还要早起主持神事。”母亲看着女儿说。
可玉子只感觉
母亲疑惑地看着桌面，然后试图轻轻拿起书本。
玉子则赶紧压住了书籍。
“做什么？”
“我还没看完！”玉子说道，可只是让她变得更加可疑。
可母亲还是将书拿了起来。
“唉……”母亲叹息道，“这些书……你父亲若是知道……明明这些书也没什么的，其实你父亲也看过，只是因为神社，所以他在固执地坚守传统罢了。”
“这本书我就没收了……”说罢，母亲便转身离开了。
还好没被发现其他书就是了，母亲离开后，玉子依着门框，望着洁白的明月。
“出去走走吧。”
她轻声自语，转身熄灭了房内的灯火。在手中提着白木屐，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玉白的脚趾微微一缩。不过也没怎么冰凉就是了，反正是在夏天。
在门口守夜的巫女正在打盹，头一点一点的。
玉子蹑手蹑脚地绕过巫女们离开了神社。这条路她早已轻车熟路，已是这条路线的惯犯了，小时候就偷跑出来看萤火虫什么的。
来到了镇守之森，骤然安静。已经不会有人能看到她了，于是轻巧地放下木屐重新穿上。
树林茂密宁静，在这里月光仿佛都被染成了蓝绿色。
在踏出神社的鸟居时，玉子回头望了一眼，月光下藤白神社的轮廓和鸟居似乎显得有些模糊。
然后回过头继续往沿着石阶往下走着，山间的夜风比神社里要凉爽得多，心中的烦闷也散了些。
到了半山腰的凉亭，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东京。远处的灯火璀璨，她还从未在夜晚去过东京的城中，那一切都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夜风突然变得大了些，树叶哗哗哗响着，然后吹散了她束发的丝带，乌黑的长发顿时如瀑般披散下来。
知了知了——
夏蝉依旧不知疲倦，蝉鸣声突然变得很近，近得像是贴在她耳畔嘶喊。
还是回去吧，玉子在心中默想，如果离开的时间长了绝对是会被发现的。
于是又向上走去。
嗯，这里好像能快一些吧。玉子看着一条石板小路，这是她常常抄近路所走的地方，然后提起衣服的下摆走了上去。
这条小径比大路陡峭许多，她小心地避开突出的树根和碎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越走越长，总感觉与平常不太一样。
这条路不该有这么长，按理说早该看到神社的鸟居了。
“奇怪……”玉子自言自语道。
远不远处似乎有些灯火，那应该就是神社了，看来我还是没有记错吧，毕竟也是走了多年的道路了。
顿时感觉安心了不少。
月光如雪，洒在青石板路上。远处的灯火吸引着玉子一直前行，两侧的树木却变得越发高大。
玉子现在确信，这绝不是通往神社的道路。神社外并没有如此高大陌生的树木。
藤白玉子又走了几步，看清楚了，前方似乎有一盏瓦斯灯。
她稍稍加快了脚步，确实是有些心慌，毕竟这是她没有来过的地方，但人类的本能还是驱使她走向光源。
终于，行至到了灯光处，期待中的房屋或什么建筑都没有出现。
但这里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个隧道。
里面似乎也是灯火通明着，这是什么行商的据点吗，还是什么工程？
如果有如此浩大的工程，她应该是听说过的，毕竟这里距离神社是这么近，可她却从未听说。
玉子深吸一口气，终究抵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这种西洋工业化的东西对她吸引也是很大，而且看起来也是很明亮，没什么危险的样子。
可进去了已经几十步，但隧道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两侧墙壁上每隔几步就嵌着一盏同样的瓦斯灯。
只是地上多出来铁轨与枕木，间中还长出了野草。
这里难道是传说中的火车隧道？玉子曾在报纸上见过类似的东西，听说西洋的某个岛国早年间就已经将火车开进地下。
脚步声在密闭空间里回响。
两侧的瓦斯灯一盏接一盏地向深处延伸，无穷无尽。走了百多步，隧道依然看不到尽头，只有一成不变的灯光与墙壁。
玉子忽然注意到墙上用油漆写着“昭和XX年”的字样，已经有些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