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医记

陈玉璂（椒峰）①

刘云山②，万历间医也，然当时其术未行③，身死三十七年，而名始著。陈子闻之曰：“异哉！理可信哉？”客曰：“杭州巨室某者，子患恶疾④，垂毙，其家已环而哭之。有一医突至，曰：‘我刘云山也。’视毕而病者愈。赠以金，不受去，曰：‘他日晤我于毗陵城之司徒庙巷⑤。’逾月，巨室子果至，觅云山。巷之老人曰：‘子谬矣！云山死且三十七年矣。然云山生时信鬼神，曾梦授斯庙之神，募钱尚书地以广其祠宇⑥，因自为像于神旁，其形容尚可识也⑦。’巨室子跃入，惊顾骇愕，抱其像哭泣而去。由是吾郡之人，观者，拜者，祭祷者，奔走无虚日⑧，亦复有验。”

【注释】

①陈玉璂：参见卷十一《钱塘于生三世事记》注释。本篇目录注出陈玉璂诗文集《学文堂集》，未见清康熙刻本传载。

②刘云山：刘朝宇，字济宇，号云山，湖广江陵（今湖北江陵）人，明万历间流寓常州武进县。其事见陆继辂《刘云山画象记》（《崇百药斋集》卷十五）、钱维乔《书刘先生事》（《竹初文钞》卷四）、赵怀玉《重装刘云山画像记》（《亦有生斋集》文卷六）。王士禛《池北偶谈》卷二十“刘云山”记刘云山治杭州子事在康熙五年（1666）。

③未行：未能流行于世。

④恶疾：难以医治的疾病。

⑤毗陵城之司徒庙巷：常州府城的司徒庙巷。毗陵城，指常州府城，可参见卷三《冒姬董小宛传》注释。司徒庙巷，据《（万历）常州府志》卷二记常州府城正素坊南有石皮巷，俗名总司徒庙巷。

⑥钱尚书：指武进人钱春，字若木，明崇祯时曾任户部尚书。事见《（乾隆）江南通志》卷一四二、《（光绪）武进阳湖县志》卷二一。钱维乔《书刘先生事》记“所谓钱尚书，即予五世祖讳春者也”。（《竹初文钞》卷四）

⑦形容：外貌，模样。

⑧虚日：空闲的日子，间断的日子。

【译文】

刘云山，是明万历时的医生，但是他活着时医术并没有流行于世，辞世三十七年后，他的声名才传扬开来。陈玉璂听说后说：“奇怪啊！按道理来讲这能让人相信吗？”有客人讲：“杭州有家豪门大户，这家的儿子身患重病，奄奄一息，他家人已经围在他身边嚎啕大哭了。有一个医生忽然登门，说：‘我是刘云山。’诊病之后，病人就被治好了。这家用钱财酬谢他，刘云山没有接受便离开了，临走时还对病人说：‘改日到常州府城的司徒庙巷来见我。’过了一个月，大户家的儿子果然到了司徒庙巷，寻访刘云山。巷中的老人说：‘你弄错了！刘云山已辞世三十七年了。但是刘云山活着时信奉鬼神，曾梦到司徒庙中的神灵授予他医术，他便募求钱尚书的土地而拓宽了司徒庙，还在司徒庙神像旁造了自己的塑像，他的容貌至今还可以借塑像辨识。’大户家的儿子忙进入司徒庙，惊慌地张望到塑像后惶惧错愕，抱着刘云山的塑像哭泣不止，然后离去。自此，我们常州前往游观的、拜神的、祭祀祷告的人，往来行走于司徒庙从未间断，而且还很灵验。”

陈子闻之曰：异哉！理可信哉！虽然，使云山之术，得展于生时，吾固知云山之志可毕也。乃负其术而不遇其时，此云山之所以至死而犹不肯泯没者乎①？虽其事近于荒唐怪异，君子亦当悯其志而姑信之也。康熙四年三月某日记。

【注释】

①泯没：淹没，掩盖。

【译文】

陈玉璂听闻后说：奇怪啊！按理来说这是能相信的呀！虽然如此，假如刘云山的医术在他活着时便得以施展，我想刘云山的志向肯定能实现了。刘云山身怀医术却不被时人赏识，这就是刘云山纵使辞世也不愿意就此埋没的原因吧？尽管这事情接近于荒诞不经，奇异怪僻，士人们也应当怜悯刘云山的志向而姑且相信。清康熙四年三月某日记。

张山来曰：艺术果精①，其为神也固宜。

【注释】

①艺术：技艺，指医术。

【译文】

张潮说：技艺果真高超精妙，他成为神灵也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