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烬:逆世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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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血色大婚

三更时分,清冷的梆子声如鬼魅般穿透那层朱红窗纱,在这阴森的喜房里回荡。沈云卿只觉喉间一阵翻涌,铁锈般的腥甜味道迅速蔓延开来。龙凤喜烛在一旁摇曳,突然爆出一朵硕大的灯花,“噼啪”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那鎏金烛台上,凝结的蜡泪蜿蜒而下,宛如一条条扭曲的细线,像极了母亲临死前眼角缓缓滑落的那滴血泪,透着无尽的凄楚与不甘。

她强撑着身子,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扶住那象征着子孙满堂的百子千孙帐,借此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然而,指尖那精心染就的丹蔻此时正簌簌剥落,如同凋零的花瓣,露出底下青灰的颜色,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气。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绸缎摩擦的窸窣声。沈月柔迈着莲步,绣着并蒂莲的缎鞋优雅地碾过满地散落的红枣花生,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手腕上的翡翠玉镯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撞在鎏金烛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嫡姐这嫁衣,用的可是江南十八道晕染的云锦吧?”沈月柔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中却满是嘲讽,“可惜呀,如今被血浸透了,倒像是从炼狱里爬出来的罗刹女,真是可惜了这一身好料子。”

沈云卿被这尖酸的话语刺痛,身体晃了晃,踉跄着跌坐在描金拔步床边。那嫁衣上金线绣就的百鸟朝凤图,此刻已被血渍晕染得面目全非,仿佛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鬼爪,诉说着无尽的冤屈与痛苦。她死死地盯着沈月柔腕间那只碧绿的玉镯,那熟悉的色泽,那温润的质地,正是母亲咽气前褪下的传家宝,本应戴在她这个嫡女手上,如今却成了庶妹炫耀的资本。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倒灌,三年前那个雨夜,仿佛就在眼前。母亲枯槁的手轻轻抚过玉镯内壁“秦氏婉容”的刻字,每一下都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突然,一口血沫从母亲喉间喷出,溅落在那碧绿的翡翠上,洇出一片刺目的红。母亲的声音微弱却坚定:“护好……弟弟……”那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可母亲却早已香消玉殒。

“叮——”一声脆响,如同一把利刃,刺破了沈云卿的回忆。原来是沈月柔故意晃动着手腕,那翡翠玉镯重重地撞上了一旁的青瓷药碗。沈月柔嘴角挂着恶毒的笑,用护甲轻轻勾起沈云卿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沈月柔朱唇轻启,吐出的话语比砒霜还要毒上几分:“嫡姐可知,你亲手端给母亲的三百零九碗燕窝里,每一碗都掺了三钱砒霜?”

窗外,惊雷猛地炸响,仿佛是上天也在为这桩惨案而震怒。沈云卿如遭雷击,猛地攥住床柱,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指甲在朱漆上刮出深深的血痕,可她却浑然不觉。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些被春杏倒在后巷的药渣,原来,一直以来都不是母亲体虚需要大补,而是有人在日复一日地精心毒杀!

“你以为林姨娘为何总劝你亲自侍药?”沈月柔的指尖缓缓划过沈云卿颈间暴起的青筋,那触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嫡女的一片孝心,自然无人会疑心那药罐子里藏着的竟是致命的毒药。”说着,她的眼神突然一狠,镶着东珠的绣鞋猛地狠碾在沈云卿的脚背上,尖锐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就像半年前,你亲手给麟哥儿系上的松香脂香囊——”

“闭嘴!”沈云卿再也听不下去,声嘶力竭地嘶吼着,猛地扑过去,想要堵住沈月柔那吐出恶毒话语的嘴。然而,那华丽却沉重的嫁衣下摆却成了她的阻碍,金丝银线缠住了她的脚踝,她如同一只被束缚住翅膀的凤鸟,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砖上。额角撞翻了一旁的合卺酒,酒液汩汩地漫过眼前,在那浑浊的酒液里,竟浮出弟弟溺亡那日的画面:麟哥儿腰间的松香脂香囊在水面上起起伏伏,他那青白的小手还紧紧攥着那只原本要送给她的蝴蝶纸鸢,仿佛想要抓住最后的生机。

沈月柔的笑声尖锐而刺耳,如同淬了毒的银针,直直地刺进沈云卿的心里:“湖底铺的鹅卵石都用松香脂泡了三天三夜,你猜那小畜生在水里拼命扑腾的时候……啊!”

沈云卿突然暴起,染血的护甲如鹰爪般掐住沈月柔的咽喉,拼尽全身力气将她拖到妆台的铜镜前。菱花镜里,映出两张极为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面容:一个七窍渗血,面色狰狞如恶鬼;一个珠翠生辉,却藏着蛇蝎般的心肠,此时正微微喘息,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瞧瞧,这就是沈家嫡女。”沈月柔强忍着喉间的刺痛,扯出一抹扭曲的笑,伸手扯开沈云卿凌乱的发髻,那玛瑙凤冠“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迸裂成无数血珠般的碎片。“你及笄那日父亲赠的东海明珠呢?哦,被我镶在绣鞋上了。”她得意地抬起裙摆,鞋尖的明珠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却又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意,恰如灵堂里那引魂的明灯。

沈云卿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重锤击中。那夜在母亲的棺椁前,她确实看见有道黑影偷偷撬开棺木……原来,连母亲死后都不得安宁!喉间涌出的黑血迅速浸透了前襟,她心中的恨意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突然发狠,一口咬住沈月柔的手腕,在对方的尖叫声中撕下一块皮肉。

“贱人!”沈月柔恼羞成怒,甩手就是一耳光,那只翡翠玉镯磕在妆台上,瞬间裂开了一道细纹。她看着那裂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又很快被一抹诡笑取代。她从袖中掏出一方染血的帕子,在沈云卿面前晃了晃:“猜猜这是什么?这是你那年给麟哥儿绣的肚兜,我可是从他泡胀的尸体上亲手剥下来的……”

沈云卿死死盯着帕角那歪斜的“卿”字刺绣,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一针一线精心绣就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麟哥儿举着肚兜在院里疯跑,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嘴里喊着:“阿姐绣的小鸭子会游水!”可如今,眼前却只剩下这沾满血迹的肚兜,和弟弟那冰冷的尸体。

“为什么……”沈云卿每说一个字,就呕出一口黑血,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滴落在地上,洇出一朵朵诡异的花。“父亲明明答应过……立你为嫡……”

沈月柔弯腰捡起那只裂开的玉镯,用染血的帕子细细擦拭着,眼神中满是惋惜:“因为顾侯爷要娶的从来都是沈家嫡女啊。”她突然将玉镯的残片塞进沈云卿的伤口,尖锐的疼痛让沈云卿浑身一颤。“你以为顾家为何突然求亲?他们要找的根本不是什么新娘,而是——”

“砰!”房门突然被撞开,一股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呼啸而入,瞬间扑灭了摇曳的喜烛。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沈云卿在这最后的光影里,看见顾家侍卫鱼贯而入,为首之人手中提着的那只鎏金箱子,分明就是装着她生辰礼的箱子!

“时辰到了。”沈月柔退后两步,脸上挂着一抹得意的笑,看着侍卫们按住垂死的沈云卿,“顾侯爷要用嫡女的心头血做药引,姐姐这具身子,倒是比母亲更合用呢。”

利刃破开胸膛的那一刻,沈云卿竟觉不出丝毫的疼痛。她涣散的瞳孔里,映出屋梁上悬挂的那只鎏金香炉,三年前母亲棺木入土时,她亲手点燃的往生香就是从这炉中袅袅升起。血腥味与记忆里那淡淡的檀香重叠在一起,她终于明白了父亲那滴鳄鱼泪背后的含义,那是对权力和利益的贪婪,是对亲情的漠视。

“娘……麟哥儿……”她沾血的手指在空中虚抓着,仿佛想要抓住三年前那个暴雨夜,想要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如果那时没有听信林姨娘的谗言,如果那日坚持陪弟弟放纸鸢……

意识渐渐消散前,她听见沈月柔对侍卫轻笑:“把玉镯碎片塞进她手里,就说是毒发自戕。”那染血的翡翠被强行按入她的掌心,锋利的边缘割开皮肉,鲜血汩汩流出。沈云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蜷缩起手指,任那碎玉嵌入骨缝,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仅存的一丝尊严和对亲人的思念。

五更梆子声悠悠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回荡。沈云卿的血缓缓浸透了床底的暗格,那里藏着她及笄时母亲偷偷塞给她的嫁妆单子,最末一行的小字渐渐被鲜血模糊:“淮州王赠和田玉镯一对,内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