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罗斯特文集(汉译世界文学名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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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作品

理性假面剧
1945

最纯的沙漠中一片美丽的绿洲。

一个男人背靠棕榈树席地而坐。

他妻子躺在他身旁凝视着天空。


男人:

你没睡着吧?

妻子:

没有,我能听见你说话。怎么啦?

男人:

我刚才说那棵香树又着火了。

妻子:

你是说燃烧的荆棘?1

男人:

我说圣诞树。

妻子:

我不会感到惊讶。

男人:

最奇怪的光!

妻子:

今天任何东西上都有种奇怪的光。

男人:

没药树发出的。闻到树脂焦味了吗?

希腊工匠们为阿历克塞皇帝2设计

制作的装饰品,那颗伯利恒之星,

那些石榴状饰物,还有各种鸟儿,

似乎全都和伊甸园一块儿在燃烧。

你听,镀金彩釉的夜莺正在歌唱。

没错,看呀,那棵树在剧烈晃动。

有个人被缠在它的树枝里面了。

妻子:

果然是有人被缠住。他出不来了!

男人:

他摆脱了!他出来了!

妻子:

他是上帝。

我是从布莱克的画中认识他的。3

这会儿他在干什么?

男人:

我想在搭宝座,

在我们的环礁旁。

妻子:

拜占庭式的宝座。

(宝座是事先制作的胶合板景片,

上帝轻轻地拉动铁链将景片竖起,

然后站在旁边支撑着它使其固定。)

也许是为了一场奥林匹克锦标赛,

或是为了爱情法庭4

男人:

更像是为了皇家法庭——

或普通法庭,今天是最后审判日5

我坚信今天就是。正是为此我才

放弃了自己为自己作的多种评价

而来到这里静候一种正式的裁定。

允许自己被人赞美吧,我亲爱的,

就像沃勒说的那样。6

妻子:

或不被赞美。你快过去

跟他说话,趁其他人还没来之前。

告诉他你是约伯,他也许记得你。

上帝:

噢,我记得你,约伯,我的受难者。

你现在好吗?我相信你已经康复,

没感到我给你的苦难留下的遗痛。7

约伯:

真是给我的,我喜欢你坦言承认。

原来我真是个遭受了迫害的名人。

不过我现在很好,只是有些时候

还会隐隐约约地觉得风湿病疼痛。

疼痛停止让人无比快乐。你也许

愿告诉我们那是否就像天堂之乐,

是否逃脱人世生活这巨大的痛苦

将会给人一种放松的感觉,一种

打算要让人延续到永恒的感觉。

上帝:

会的,迟早会的。但先讲件大事。

一千年来我心头一直都牵挂着你,

总想有朝一日向你致谢,感谢你

曾帮我为所有人确立了那个原则:

在人该得和实际得到的祸福之间

不存在人类能推断出的任何联系。

美德可以失败,邪恶也可以获胜。

这是我俩提供的一个伟大的证明。

要是我早一点发现我需要的天道,

那我本应该早点说出。你本来也

可以想到,一开始就是肉身基督的

那一位应该有发号施令的权力。

我不得不等待像任何人子的圣子。

我早就应该向你表示这份歉意了,

为了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你所

遭受的显然毫无意义的痛苦不幸。

但那就是这场考验的最关键之处,

在当时的情况下你不该理解这点。

为了有意义它不得不显得没意义。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毫不怀疑

你已经意识到你当时扮演的角色

是要让《申命记》8的作者出出丑,

是要让宗教思想的思路有所改变。

我要感谢你,感谢你让我摆脱了

人类的道德准则对我的羁勒束缚。

起初唯一的自由意志是人的意志,

因为人能自由选择是行善或作恶。

但我没有选择,我只能依随他们,

给予他们所能理解的惩罚和奖赏——

除非我喜欢忍受失去他们的崇拜。

我过去只能扬清激浊,惩恶劝善。

你改变了这一切。你使我能自由

地统治。你是你的上帝的解放者,

我以上帝的身份擢升你为圣徒。

约伯:

你听,推雅推喇9,我是圣徒了。

照我们的情况拯救具有追溯效力。

我们得救了,不管它还有啥意思。

约妻:

啊,在这么多年以后!

约伯:

这是我妻子。

约妻:

如果你就是我心目中设想的上帝

(我是从布莱克的画中认识你的)。

上帝:

人们告诉我我一直占据最高位置。

约妻:

——那我倒要向你提出一项抗议。

我想要问问你,这是否合乎情理:

女预言家就应该被当作女巫烧死,

而男预言家们却往往会获得荣誉。

约伯:

除了在他们自己国家,推雅推喇。

上帝:

你是女巫吗?

约妻:

不是。

上帝:

当过女巫吗?

约伯:

有时她以为她当过,而且往往会

因此紧张。但她实际上从没当过——

据我所知,她不曾在真正意义上

预言过任何一件碰巧发生过的事。

约妻:

隐多珥的那个女巫10是我的朋友。

上帝:

你不能说她的情况就那么得糟糕。

我注意到当她呼唤撒母耳的时候,

那先知的灵魂也只得从冥界上来。

由此可见,女巫比先知还更厉害。

约妻:

但她因耍巫术被烧死了。

上帝:

这在我的

记事本上没有记载。

约妻:

唷,她真被烧死了。

而我偏偏想要知道烧死她的道理。

上帝:

你是在要我正好可以不给的东西,

我们刚才对这一点已经达成共识。11

(宝座倒地,但上帝将它扶起。

这次他将它锁定并离开了它。)

刚才的半个小时她都在什么地方?

她想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有不公正。

我就直话直说吧:天道就是如此,

而我不得不承认它就像是麦克白。

我们不妨追溯一下世界开始之时,

从西割之死的事中去寻找正义。12

约伯:

哦,主哟,让我们别去追溯什么。

上帝:

是因为你妻子的过去不堪回首吗?

夫人,在那关键时刻你做了什么?

你当时想怂恿你丈夫说些什么?13

约妻:

好,咱们把话说明白。我不在乎。

当时我陪着约伯,也许还指望过你。

约伯一边刮着脓疮一边努力回忆14

他曾为穷人做了什么或没做什么。

考验总是要看我们怎样对待穷人。

在某些方面,那时候国家对穷人

不像今天救济院对穷人这般苛刻。

这又是件该列入你工作事项的事。

约伯没干过坏事,可怜的无辜者。

我告诉他别刮了,那疮越刮越糟。

如果我说过一遍,那我会说千遍,

别刮了!这时,如同他体无完肤,

他的帐篷也全都被风撕成了碎片,

我每晚拾些碎片做一顶狗窝帐篷

为他蔽体但又避免碰着他伤着他。

我尽了妻子的责任。我应该操心!

可看上去你能做的,就是当渴望

公道的人要求公道时发一顿脾气。

当然,在高深莫测的个别事物中

压根儿就不存在什么普遍的公道。

只有一个男人曾认为有这种公道。

但你不会找到想当柏拉图的女人。

然而肯定还有许许多多零零星星

乱七八糟不成体系的天理公道,

你把它们施予守信者也对你无害。

你认为世人同意你可以不讲道理。

想按你的意愿行事。可我不曾

与任何人达成任何共识。

约伯:

好啦,好啦,

你睡你的觉吧。上帝肯定在等待

一些结果和消息。

约妻:

我是认真的。

上帝已有万岁,可会预言的女人

几乎还是全被烧死,男人却不会。

约伯:

上帝和你我一样也需要有时间来

解决问题。改革者没有看到这点。

她就快入睡,就快入睡。我发现

只有肢体运动才能使她保持清醒。

念念书给她听,她马上就会睡着。

上帝:

她真漂亮。

约伯:

是的,她刚才正在说

她觉得她比出生时年轻了一千岁。

上帝:

那几乎是对的。我也许已经说过。

当时间被发现是种能像任何空间

一样被翻来倒去的空间范围之时,

你们就开始越活越年轻,是吧?

约伯:

是的,我俩一下就注意到了这点。

但是,上帝,我也有个问题要问。

(我妻子往往爱抢在我前面发问)

关于公道这个问题我需要点帮助,

以免到该弄清楚时我还弄不清楚

我到底该同意放弃哪些天理公道。

我非常容易附和推雅推喇的观点。

上帝知道——准确地说是你知道

            (愿上帝饶恕我)

我已放弃了为我遭的罪讨个说法,

可即便是这样我也有个问题要问,

当然是悄悄问。这里除她没别人,

而她是个妇道人家,对什么概念、

理念、原则、原理统统不感兴趣。

上帝:

她对什么感兴趣呢,约伯?

约伯:

女巫们的权利。

在这点上就迁就她吧,不然她会

更加怀疑你不是男女平等主义者。

她总认为你对女人怀有刻骨仇恨。

吉卜林祈祷时称你为“主人之主”15

而她很想知道,要是有人祈祷时

称你为“女主人之主”你接不接受。

上帝:

我被她给迷住了。

约伯:

这我看得出来。

但说我的问题吧。你所说的我俩

确立的东西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就涉及我俩,你和我。

上帝:

要我让你明白?

你要是像哥伦布那样,没能看出

你的成就之价值,那可就太糟了。

约伯:

你说我的成就。

上帝:

我俩共同探索出来的。

我会为它显示出来的任何独创性

而称赞你。我的专长是思想体系,

或者说形而上学;长期以来世人

指责在一个不变的地方停滞不前,

然而科学不停地在自我新陈代谢。

看我们已把《创世记》中流行的

科学落下有多远。但其中的智慧

仍与我当初所说的完全一模一样。

新奇性无疑依然具有一种吸引力。

约伯:

这么说是谁先想到什么非常重要?

上帝:

我对创造者的名字历来一丝不苟。

我发现凭恰当的名字我就能思考。

约妻:

上帝,是谁创造了人间?

约伯:

唉,还没睡着?

上帝:

它显示出来的任何独创性都具有

魔鬼的性质。他创造了地狱,创造了

是所有独创性之源的错误前提,

还创造了沃尔西也许说过的那种

曾经使天使堕落的罪孽。16至于

人间嘛,是我俩一起捣鼓出来的,

就像你丈夫约伯和我一起发现了

人类最必不可少的行为准则就是

要学会规规矩矩地服从不讲道理;

而且为人类自身之故也为我之故,

人不应该觉得做到以下这点很难,

那就是居然接受傻瓜笨蛋的命令,

在和平或战争时期,尤其是战时。

约伯:

所以人应该觉得接受战争并不难。

上帝:

你算明白了。我能告诉你的不多。

约伯:

真是妙极了。我是既高兴又幸运

能够和你一道参与任何一件事情。

照你这么说,那真是个伟大证明。

不过顺便说一句,有时候我纳闷

为什么这证明非得要我付出代价。

上帝:

这种事总得有什么人付出代价。

世人不可能把事理想透想明白,

所以得靠演员为他们演示清楚,

靠勇于献身勇于牺牲的演员——

靠我能够找到的最出色的演员。

这是你要的回答吗?

约伯:

不,因为我还要

问我的问题。我们总忽视原因。

但原因始终是我们关心的东西。

有欲望如马达,有欲望似刹车,

而我总认为原因就是导向装置。

似刹车的欲望不可能长期阻止

马达。显而易见我们必须行进。

而不论我们以何种方式向前走,

我们都最好先说说要去往哪里;

正如我们不论以何种方式交谈,

我们都最好让交谈有一点意思。

现在让我们就这么做。别因为

我允许你可以不给我一个说法

就以为我认为你整我没有原因。

过去我知道你有,但不是你正

给我的这个。你说这是我们俩

探索出来的。但你若恕我不恭,

在我听来这原因是你想出来的,

而且费了一番心思。在我看来

这是你在事后很久才想出来的。

除了你事后为神学家们编造的

所有那些牵强附会的托词借口,

我至少会给出一个事先的原因。

主哟,我和你一道对公众维持着

这个对谁都不负责任的门面。

但我们让公众看了什么?如今

观众已回家睡觉。戏已经演完。

这么多年之后,你又来安慰我。

我有求知欲。而且我是成年人,

我不是一个你用另一个“因为”

就能随随便便敷衍打发的孩子。

也许你最不愿让我相信,你所

有的神迹都不过是幸运的错误。

那应该是不相信上帝的无神论。

我的艺术家气质大声疾呼构思。

那种像魔鬼一样折磨人的计谋

似乎并不像你所为,而我当时

也试图认为可能是别人的主意。

但天下事事都有你在背后支持。

我当时没问,但这么多年之后,

似乎你已经可以让我高兴一下。

你当初为何伤害我?我不得不

直率地讨个说法——直截了当。

上帝:

我应该告诉你,约伯——

约伯:

没关系,

不想说就别说。我并不想知道。

但保守这个秘密有什么意思呢?

我就弄不明白,冷眼嘲笑世人

在他们永远也猜不出的可能性中

笨头笨脑地摸索,一个上帝

能得到什么乐趣和什么满足呢?

当托词深奥得让世人百思不得

其解的时候,那它很可能就是

其中并无什么奥秘的一番谎言。

我已开始认为所谓的深刻寓意

并不值得探求。若要深究事理,

你会发现其深处并不比其表面

有更多的东西。若深处有东西,

那也早已经就被希腊人掠走了。

我们不知身在何处或我们是谁。

我们互相不了解,也不了解你。

我们不知现在何时。不知,是吗?

谁说我们不知?谁让我们疑虑?

哦,我们非常清楚该走哪条路。

我是说我们似乎知道如何行动。

关于生儿育女的看法历来都有

种疑惑——在已经有儿女之后,

于是我们对此不知所措,除了

提醒儿女他们也许不该有儿女。

你本来可解此惑,你只消出来

直截了当毫不含糊地说上一句

是否人真有某个部分可以永生。

然而你保持沉默。任凭白痴们

因为被人迷惑之故而迷惑自己。

我已厌倦了这整个人为的迷惑。

约妻:

你不可能从上帝得到任何答案。

上帝:

我的王国,简直是造反!

约妻:

约伯没错。

你的王国,是呀,你人间的王国。

请告诉我这是何意。这有意义吗?

也许有一天这地球会像个大鸡蛋

似的裂开,从里边孵出一个天国,

一个所有来自坟墓的死者的天国。

君王发布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声明

也许会终止这种异想天开的胡说,

而且能照料那个政党议事日程上

的二十四项自由中的二十项自由。

或只有四项?17我额外的二十项

均是免除提出问题之必要的自由。

(我希望你知道二十问这种游戏)18

比如说,天下有“进步”这种事吗?

约伯说没有这种事,人世不可能

进步成一个易于拯救灵魂的地方。

它只会变成难以拯救灵魂的场所。

一个实验场所,世人可以在那儿

检验并发现自己是否有一点良知,

这应该说毫无意义。它完全可以

一下子变成天国并且胜过于天国。

上帝:

两人这么高声嚷嚷容易把我吵昏。

请一个一个地说。我先回答约伯。

我要告诉约伯我当初为何折磨他,

请你们务必相信这不会加重折磨。

约伯,那只是为了做给魔鬼看看,

完全就像第一章和第二章19所说。

(约伯来回踱了几步)你介意吗?

(上帝不安地盯着他)

约伯:

不,不,绝不会。

你真有人情味儿。我原来期望的

超过了我所能理解的,而我现在

得到的几乎又少于我所能理解的。

但我并不介意。让我们由它去吧。

关键是这并不是我感兴趣的问题。

我坚持这点。但请说说混乱状态!

多么无序的一场混乱,推雅推喇?

但我认为我们觉得是混乱的东西

并不是混乱,而是形式中的形式,

大蛇的尾巴伸入其咽喉里,那是

无始无终的象征,也是万事万物

所行之道的象征,或者说是光线

如何回归其自我的象征,而这是

在引用那首西方世界最伟大的诗。20

不过我认为光线终将衰减为虚无,

由白变红至暗红,最后完全消失。

上帝:

约伯,你必须了解我激怒的原因。

魔鬼总来找我,我也会受到诱惑。

当时我几乎已没法容忍他竟嘲笑

人性之中我最最看重的那种东西。

他认为他很聪明,能够使我相信

我的信徒和他的追随者在本质上

没什么不同。都是为了追名逐利。

这世上压根儿就没有过忘我无私,

即便说有过,那也不是一种美德。

公平也不是。你听说过公平原则。

它正在日益普及。他没人可指望,

那是他担心的事。我可以指望你。

我当时想迫使他承认这样的事实。

我把你交给他,但附有保证条款。21

我是关照你的。我相信在你生前

我已说得很清楚,我站在你一边

反对你那三位安慰者的错误议论:22

说什么你受苦是因为作恶的报应。

那简直是勃朗宁和清教徒的论调。

约伯:

上帝,请别说了。我现在没心情

听更多的解释。

上帝:

我的意思是想说

你的安慰者们错了。

约伯:

噢,那个委员会!

上帝:

我看出你对委员会没有什么好感。

下次要是你被硬塞进一个委员会

去修订《祈祷书》,那请把这点

写进去,如果书里还没这点的话:

让我们摆脱委员会。这会提醒我。

我愿为你做任何合情合理的事情。

约伯:

是的,是的。

上帝:

你似乎不满意。

约伯:

我满意。

上帝:

你有心事。

约伯:

哦,我在想魔鬼撒旦。

你肯定记得他也参与了这件事情。

我们不能撇开他。

上帝:

对,我们没必要撇开他。

我们太幸运了。

约伯:

有朝一日我们三个

应该聚到一起好好地开个庆祝会。

上帝:

干吗不马上开?

约伯:

缺撒旦我们没法开。

上帝:

那魔鬼从来都不会远在天边。

他也是每时每刻在周围游转。

他必须出场。他该为我而来,

从荒芜天空一头栽下到人间。

你自己演会儿吧,我的孩子。

我想这会儿我应该回到宝座。

我发现有他在场的时候,

我最好是永远都保持我的尊严。

(魔鬼上场,像只拍着云母翅膀的黄蜂。他抬起一

只手拂去他脸上一丝轻蔑的微笑。约伯妻坐起。)

约妻:

啊,这下我们

全都到场了!包括我这个唯一要

扮演难缠的角色的剧中人物。

约伯:

我们把她弄醒了。

约妻:

我压根儿就没睡着。

我听见了你们说的——每一个字。

约伯:

我们说什么来着?

约妻:

你们说魔鬼要来。

约伯:

她一贯都爱声称她闭着眼没睡着。

我们还说了什么?

约妻:

这个嘛,你们

还说什么——(三男人哈哈大笑)

——什么魔鬼是上帝最好的灵感。

约伯:

好,很好。

约妻:

等着,我去拿柯达相机。

请你们二位稍稍靠拢一点儿好吗?

不——不,那不是微笑,是傻笑。

撒旦,你哪儿不舒服?你著名的

舌头呢?你这位昔日的雄辩大师?

你这会儿是在有教养的上流社会,

这儿善与恶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

耳朵能听见各种似是而非的谬论,

仿佛除我们的风度外啥都不重要。

你看上去似乎不是相信就是害怕

被证明犯有比本身更重的伤害罪。

迄今为止什么也没被证明,因为

对我来说并没有这种打算,约伯

自己也不想去找一种方法来操心。

撒旦:

就像弥尔顿找来糊弄自己的方法,

关于他那双瞎眼。23

约妻:

啊,他说话了!他能说话!

再加把劲儿!让我尽情地听个够!

真像异教徒的神庙倒塌那般悦耳!

他在捉弄我们。喂,顺便问一句,

你身边没碰巧带着一个小苹果吗?

我在圣诞节市场上看见有一大筐。

你要亲手送我一个我会非常珍惜。

上帝:

别说风凉话了。他真不幸。教会

的疏忽和比喻的运用早已经使他

完全沦落成了他自己的一个影子。

约妻:

那正好说明他为什么这般透明,

一眼就能看透。可他要去哪儿?

我还以为这里要举行一番庆祝

活动。我们本可以玩字谜游戏。

上帝:

他还有他非得去处理不可的事情。

刚才约伯提到他,于是我让他来,

只是为了公正地对待他的真实性。

约妻:

我看他非常真实而且将永远真实。

请别走。留下吧,留下吧,直到

日暮黄昏,等一块儿演完这出剧,

我们将和你一道走。要是你现在

就走,有人将不会对你感到厌腻。

看哟,看哟,他压根儿没动步子!

他并不是真正在走,但他在离去。

约伯:

(正站在一旁为一些新想法发呆)

他被卷入了那种像墨西哥湾流般

流过这儿的趋势,不过那趋势里

只有沙没有水。它有一种与周围

沙漠迥然不同的速度;就在今天

我还被它给绊了一下并被它绊倒。

约妻:

哦,是的,那种趋势!快离开它!

别让它把你给卷走。我讨厌趋势。

你一旦被卷入一种趋势,它似乎

马上就加速。这儿,抓住我的手。

(他抓住了她的手,飞快地

跨了三步,像跳离自动扶梯。

那趋势——教堂中央走道上

一条又长又宽的剑麻地毯——

被舞台深处看不见的手驱动。)

我要你和我们一起在这宝座旁边——

我必须有你。这才是正确的安排。

这下有人会来点燃那燃烧的荆棘,

把那些镀金彩釉的人造鸟儿照亮。

我会认出那些鸟儿。希腊的工匠

为阿历克塞皇帝设计制作的饰品。

它们不会被人注意,这太糟糕了。

我也不会被人注意,这可更糟糕。

如果你们三位现在已商定好什么,

那与其都哭丧着脸倒不如笑一笑。


(《约伯记》第43章到此结束。)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