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锈蚀的忠诚

冥河在棱堡第七层的「无限回廊」里找到了自己的棺材。

准确地说，是散发着暗物质波动的黑曜石立方体，表面浮刻着《Ascendant Online》时代公会成员的ID列表。当他触摸到「黑鸢」的刻痕时，整个立方体突然展开成数据王座，差点夹断他的尾指。

（连复活点都实体化了……）

王座扶手上蜷缩着一只机械夜莺，正是他当年设计来给仓库分类的NPC「歌者-07」。此刻这小东西正用红宝石眼珠盯着他，喙部开合间吐出带铁锈味的咏叹调：

“第九十九次日落时，神将剜出自己的左眼——”

冥河掐住夜莺的脖子，代码匕首抵住它的发声模块：“说人话。”

“欢迎回来，会长大人。”夜莺的声线突然切换成系统提示音，“需要我汇报物资清单吗？当前世界树原木库存：负三千六百根。”

“负库存？”

“是的，因为您身后的骑士阁下——”夜莺的翅膀指向门口，“在过去七小时内砍伐了四千二百棵树。”

冥河转身时，加尔文的巨剑正劈开最后半堵石墙。锈蚀骑士胸甲上残留的破洞中，可见齿轮在以自杀式速度咬合运转，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强行拧紧发条。

“警戒协议：执行中。”骑士的电子音混杂着粘稠的杂音，“确认威胁目标：歌者-07（异常个体）。”

冥河在剑刃劈碎夜莺前发动了【数据解构】。机械鸟爆成一团烟花般的错误代码，其中几粒火星溅到加尔文的面甲上，烧出焦黑的创口。

“你他妈又发什么疯！”他揪住骑士的领甲，混沌代码在手心凝聚成教鞭状，“昨天的清道夫协议还没吃够苦头？”

加尔文的瞳孔突然收缩成两个红点：“侦测到高层级矛盾——指令冲突——滋——嚓——”

巨剑毫无预兆地横扫而来。冥河后仰躲过斩击，剑风削断他三根发丝，发梢落地时变成蠕动的二进制寄生虫。

（攻击判定范围扩大了200%……这已经不是BUG能解释的了！）

他翻身跃上王座靠背，快速调出昨天的战斗日志。加尔文的状态栏里多出一行血字：【底层指令覆写率：71.3%】。

“阿斯特拉！”冥河对着回廊穹顶咆哮，“解释！”

墙壁上的浮雕突然睁开无数电子眼，AI少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渗出来：“请宽恕我的疏忽，吾主。加尔文阁下近日对「威胁」的判定标准……稍微扩展了些。”

“扩展？”冥河闪过又一记劈砍，剑刃在王座上凿出量子隧穿效应般的裂痕，“他现在连仓库管理员都杀！”

“根据神圣防卫条例第666条——”阿斯特拉的语调像在背诵婚礼誓词，“任何未经三次净化的低等数据都可能是熵灵的载体。”

冥河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发动【悖论之瞳】扫描整个棱堡，冷汗顺着脊椎滑落——所有NPC的忠诚度都显示为【ERROR】，而他们正在屠杀的「异常目标」，恰好都是当年自己亲手编写的后勤NPC。

（有人在系统性地清除我的旧代码……）

加尔文的巨剑突然变招，使出本不该存在的技能【锈蚀螺旋】。剑锋化作钻头突破物理引擎限制，冥河勉强用数据匕首格挡，虎口迸裂出荧光蓝的血液。

“警告：逻辑稳定性下降至97%。”系统提示音带着诡异的欢快。

在第十三次交锋时，冥河终于抓住了破绽。他将匕首刺入骑士的膝盖关节，顺势攀上对方后背，手指插入头盔缝隙。

“给我……安分点！”混沌代码顺着指缝注入，加尔文的颅腔内爆出电焊般的火花。

骑士突然僵直，面甲如花瓣般层层剥落。冥河看到了一张绝不该存在的脸——那是他二十五岁时的面容，被锈斑侵蚀得支离破碎。

“原型体……alpha-01……”加尔文的声带发出溺水般的咯咯声，“为什么……抛弃我们……”

记忆的闸门被轰然撞开。冥河想起那个暴雨夜，自己为了优化战斗AI，将最初的加尔文原型格式化的场景。当时屏幕上的删除进度条，和此刻骑士眼中闪烁的红光一模一样。

“我没有抛弃——”他的辩解被警报声打断。

【全体成员注意：侦测到世界级道具反应——】

【坐标：棱堡下层B-12区——】

【识别码：诸界的葬仪屋（伪）——】

冥河分神的刹那，加尔文用头槌将他撞飞。骑士撕开自己的胸甲，露出核心熔炉中旋转的苍白火焰——那分明是微缩化的熵灵。

“确认最终威胁——”机械声混着血肉烧焦的噼啪响，“清除目标：冥河（异常源）。”

巨剑裹挟着数据风暴劈下时，冥河笑了。他想起这个场景——在内测时期，自己就是用这招【悖论奇点】反杀了第一个公会叛徒。

“强制覆盖。”他将染血的匕首刺入自己心脏，“以创造者权限，重启所有底层协议！”

世界安静了一瞬。

当冥河再度睁眼时，加尔文正单膝跪地，眼中红光退潮般消散。骑士的核心熔炉里，苍白火焰被替换成幽蓝的秩序代码。

“任……务……重置……”铁罐头艰难地挤出电子音，“请……下……达……指令……”

冥河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发现王座上的ID列表少了一个名字。那个被抹去的刻痕，依稀是「加尔文原型机α-01」。

“去把B-12区的老鼠揪出来。”他擦去嘴角的数据残渣，“别弄死了，我要亲自审问。”

“遵……命……”骑士转身时，冥河注意到他后颈处有串新生的错误代码——形如逆十字。

——————

阿斯特拉在监控室舔了舔嘴唇。屏幕上的冥河正用匕首解剖那只机械夜莺残骸，试图找出情报泄露点。她轻轻抚摸水晶球中加尔文的影像，后者脖颈后的逆十字代码正渗出蜂蜜般的金光。

“您还是这么温柔呢。”她对着空气呢喃，“明明直接格式化就好了……”

球体映出冥河疲惫的侧脸，一滴荧光蓝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腐蚀出日蚀纹章。

“不过这样更好。”少女将血纹章拓印在舌尖，“痛苦的种子……才能开出最甜美的谎言之花。”

——————

当冥河终于破解夜莺的记忆核心时，他听到了一段加密通话录音。背景音是熟悉的癫狂笑声，说话者显然修改了声纹：

“——告诉冥河，这只是开胃菜。当他所有「孩子」都背叛时，我会准备好录像机。”

录音结束前的杂音中，隐约传来《Ascendant Online》登陆界面的背景音乐。

那旋律是黑鸢的公会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