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要你跳支舞
壮汉呆立当场,双手拘成碗状,颤抖着捧起令牌。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一直以来导致自己内外交困的最大难题。
就这样轻飘飘地被解决了。
周围人群嘈杂。
但此刻在壮汉耳中,一切声音都如潮水般渐渐退去。
脑海中唯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我爹有救了!”
“我爹有救了!”
壮汉的身体紧绷如弦,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汹涌情绪。
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从他眼睛位置的洞口滑落。
顺着头上层层缠绕的麻布绷带,缓缓流过脸颊。
震惊、庆幸、轻松、狂喜、感激……
种种情绪交织。
短短一个时辰内,他的人生如坐过山车般大起大落。
这些复杂的情感全都哽在喉咙,让他几近窒息。
终于,壮汉情难自抑,忍不住仰天大吼:
“我爹有救了!”
随后,他“扑通”一声对着孙尚香和李靖跪下,泣不成声道:
“孙大人!小郎君!二位就是我彭大山的再生父母!”
彭大山额头紧紧贴地。
他的头骨早已磕破,是真没法再磕头了。
只听他凄声哭嚎道:
“除了我爹,从未有人对小人这般好。孙大人,您定是紫薇星转世的青天大老爷啊!
呜呜呜,大人足智多谋,本可一眼洞悉真相,都怪小人脾气暴躁,行事莽撞,言语无状,惹怒了大人,影响了大人断案。”
孙尚香笑得眉眼弯弯,摆摆手道:
“不妨事,不妨事!你看你,多会说话啊!会说你就多说点。”
说着,孙尚香凭借深厚内力,轻轻松松就将彭大山一把扶起。
右手勾住他的脖子,大声叮嘱:
“以后要像本官一样,沉稳持重,也要像小郎君一样,知书达理。切不可再乱发脾气,被奸人所趁,寻衅滋事!”
彭大山如鹌鹑般弯着腰,缩着脖子,唯唯诺诺道:
“是!是!小人一定谨遵大人教诲!”
“哈哈哈哈,好!好!好啊!”
孙尚香喜不自胜,自己不过略微出手,便帮人解了一桩巨难,收获了这般赤诚的感恩。
少女只觉胸膛已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热意填满,沉浸在这满心的畅快之中。
她抬眸望向四周。
只见百姓们朝着自己投来的目光中亦是满满的敬仰与感激。
这些目光是如此纯粹。
没有权力的威慑。
没有地位的差距。
是源自老百姓发自内心真诚的认可与爱戴。
与自己平日缉盗时所收获的敬畏目光截然不同。
原来,这便是行善的感觉。
这种感觉……
爽!
孙尚香嘴角一歪,突然想跟李靖这位行善界的老人交流交流经验。
她唤来李靖,挠了挠头,道:
“本官尚有一事想请小郎君指教……”
李靖笑道:“大人但问无妨,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尚香摆出一副我很懂你的表情,故作高深道:
“小郎君,你多年来总为这些百姓出头,也是为了获得这份内心的安宁与满足吧?”
李靖的双眼炯炯有神,犹如煌煌大日一般正气凛然,毫不犹豫道:
“不,小人仅仅是为了这世间的公道。”
这不是玩笑,也不是托辞。
这是李靖两世为人坚持的原则。
他甚至为了这个原则,放弃了一世荣华,乃至献出生命。
总有些东西,高于其他。
“为了公道?”
孙尚香想起自己刚才大放厥词,说自己的话就是公道。
却被狠狠打脸。
一瞬间,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一样。
“是的,公道。”
李靖仰起头,目光坚定地直视孙尚香的眼睛道:
“没有私心就是公道,秉持正义就是公道,大人一心为公,纠察不法,亦是公道。小人曾立誓,要用生命守护像您这样的公道。”
孙尚香像断章取义的无良自媒体一样,自顾自地胡乱断句道:
“你他娘的要拿命守护我的公道……”
她眼神迷离,口中喃喃自语,脸上红晕更甚。
一颗芳心剧烈地跳动着,视线下意识地避开了李靖灼灼的目光。
这曾是她梦中无数次幻想的台词。
却没想到,第一次在现实中听到,竟是出自名冠江东的卖菜小郎君之口。
“愿大人能永远无愧此心。”
李靖坚定地念出自己前世基层历练时,刻在文具盒上激励自己的那句座右铭:
“为官吏不荣,失官吏不辱,勿说官吏无用,公道全靠官吏;
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你他娘的!”
孙尚香虎躯狂震,内心被这段话激发波澜。
沉默片刻,突然大喝道:“秣陵县各曹掾全体都有!”
“到!”
“收队!”
“是!”
孙尚香发完号令,操着水火棍,干脆转身,率队离去。
就像她来时那般风风火火。
转过街角之前,孙尚香深深地瞟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李靖。
脸上的表情仿佛龙王赘婿一般,嘴角深深一歪:
“哦咦,男人,你已经勾引起了我的兴趣!”
望着孙尚香众人远去的背影,彭大山仿若木雕泥塑伫立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转头一看,发现李靖还立在自己身前,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便深深一揖,道:
“小郎君仗义执言,智断奸邪,大恩大德,彭大山没齿难忘!”
李靖见状,连忙双手抱拳,拱手回礼,口中谦逊道:
“彭壮士言重了,李某愧不敢当。”
彭大山神色凝重,再度开口,情真意切道:
“今日若不是小郎君挺身而出,巧施援手,我彭大山父子,怕是就要冤死于此。
小郎君今后但凡有所差遣,即便赴汤蹈火,亦是万死不辞,如果我彭大山敢皱一下眉头,就是狗娘养的王八蛋!”
“哦?”李靖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终于好意思坦然道出心里话:
“我确实有事需彭壮士襄助,然而此事可能有些犯忌讳,不知当不当讲。”
“小郎君何出此言?莫不是在羞辱我彭大山?”
彭大山身子猛地一颤,情绪激动,大声说道:
“小郎君以义待我,替我彭家父子昭雪冤屈,待我将父亲的病治好,莫说相助,便是恩公要我性命,我亦绝无二话,又怕得了什么忌讳?”
话虽如此,李靖仍觉有些难以启齿,斟酌片刻,方才缓缓开口:
“既如此,那我便直言不讳,我想请你为我……”
“跳一支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