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坠陆家
青岚洲·陆家祖宅
陆苍离枕着双臂躺在屋顶上，青瓦缝隙间渗出的夜露浸透了他的粗布短衫。十七岁的少年眯眼看着天穹，七颗赤色星辰正在云层后缓缓连成一线。这是祖父临终前提过的「焚星贯月」之象，据说千年才会显现一次。
“苍离！又在偷懒？“庭院里传来三叔公的呵斥，竹扫帚敲打梧桐树的声响惊起几只夜枭，“明日祭祖大典的星檀香还没备齐........“
少年翻了个身，瓦片在腰间硌出红印。他冲着树下晃了晃手中的青铜罗盘：“我在观测星轨呢，您老不是说今夜有异........“
话音未落，天幕突然裂开一道猩红伤口。
无数流星拖着靛蓝色尾焰砸向大地，其中一道光弧正朝着陆家祖祠坠落。陆苍离猛地撑起身子，腰间玉佩撞在屋脊兽首上发出脆响。他看见那颗陨石在离地百丈时骤然减速，仿佛被无形之手托着轻轻放在祠堂飞檐上。
“这是........星髓？“少年瞳孔收缩。那些传说中蕴含天地法则的星辰碎片，此刻正在祖祠琉璃瓦上泛着幽光。
轰轰轰轰——
地面突然震颤起来。陆苍离抓住檐角垂下的铜铃才勉强站稳，却见庭院东墙轰然倒塌。烟尘中走出十余名黑袍人，他们抬着的鎏金轿辇上斜倚着位蒙面女子，纤长手指正把玩着一枚棱形水晶。
“天工坊特使苏映雪，前来拜会陆家主。“女子声音像淬了冰的银铃，轿帘无风自动，露出腰间悬挂的七窍玲珑塔。她指尖轻弹，水晶在空中化作三百六十面棱镜，将整座祖宅笼罩在迷离光晕中。
三叔公的扫帚“啪嗒“落地。陆苍离注意到那些棱镜在扫过祖祠时突然剧烈颤动，镜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
“特使远道而来，陆某有失远迎。“父亲的声音从回廊深处传来。陆苍离缩进阴影里，看着素来威严的父亲竟对轿辇躬身行礼，“只是祭祖在即，祖祠需闭门三日........“
“无妨。“苏映雪打断道，面纱下的红唇勾起弧度，“我们星夜兼程，正是想观摩贵府的祭星仪式。“
陆苍离指尖掐进掌心。这些人的目光根本不在父亲身上——所有黑袍侍从的视线都死死锁住祖祠飞檐，那里还静静躺着那颗诡异的陨石。
戌时三刻，当最后一批星檀香搬进祠堂，陆苍离终于摸到了飞檐下的阴影里。陨石碎片入手冰凉，表面流转的银纹竟与祖祠门环上的饕餮纹如出一辙。他鬼使神差地将碎片贴近眉心，耳畔突然炸开万千星辰崩裂的轰鸣。
“你在干什么？！“
父亲暴怒的呵斥吓得少年险些坠下屋檐。向来沉稳的陆家主此刻面色惨白，手中提着的祭星灯泼出半盏灯油，在地面燃起幽蓝色火苗。
“我.我.我只是........“
“即刻回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西院半步！“父亲五指如铁钳扣住他的手腕，陆苍离感觉腕骨几乎要被捏碎。在踉跄着被拖走前，他瞥见父亲后颈浮现出蛛网状的晶状纹路，就像有人把星辉熔进了血脉。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陆苍离正盯着窗棂外的双月发呆。掌心残留的陨石碎屑仍在发烫，在宣纸上灼出焦痕。他蘸着茶水描摹那些纹路，却发现这竟是一幅残缺的星图——北斗天枢的位置赫然对应着陆家祖祠。
“不对劲，怎么感觉........“少年猛然起身，打翻了案头的青瓷笔洗。父亲白天的异常、天工坊特使的窥探、还有那些黑袍侍从佩刀上的虫形浮雕，所有线索在脑海中交织成危险的网。
他抓起挂在床头的兽皮囊，将陨石碎片与祖父遗留的《观星札记》塞入怀中。当指尖触到暗格里的青铜钥匙时，祖祠地下那扇尘封二十年的铁门突然浮现在记忆里。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陆苍离贴着墙根阴影疾行，绕过三波巡夜守卫后终于摸到祖祠侧窗。正要翻入时，远处山峦突然传来凄厉的狼嚎，月光照耀的山林如同被泼了墨汁，翻涌的黑潮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少年后背渗出冷汗。他认出那是青岚洲谈之色变的「夜瘴」，但今夜的黑雾中隐约有金属光泽流动，更像是......某种活物在月光下舒展躯壳。
祠堂内突然迸发的星光打断了思绪。陆苍离咬牙撞开雕花木窗，却见供奉台上那柄布满铜锈的断剑正在疯狂震颤。历代家主都说这是块废铁，此刻它却将坠落的星辉凝成实质，在剑身上勾勒出山海经异兽的图腾。
“残宵........“他无意识地念出剑柄处的铭文。指尖触及剑身的刹那，星河倒卷的幻象轰然涌入脑海——
燃烧的巨舰洞穿天幕，身披星纱的皇族驾驭着山岳般的虫形生物，青铜面具下传出非人的嘶吼。当画面转到某个戴着九尾狐玉佩的女子时，祠堂外突然响起血肉爆裂的闷响。
陆苍离扑到窗前，看见终生难忘的景象：三叔公保持着挥舞扫帚的姿势僵立院中，苍老身躯正从内部开始结晶化。皮肤下涌动的黑雾凝结成六棱晶簇，在月光下折射出妖异的紫芒。
“快走！“父亲的嘶吼混着骨肉碎裂声从正厅传来。陆苍离刚要转身，后领突然被巨力提起。父亲布满晶纹的脸近在咫尺，将他狠狠抛向供奉台后的暗门。
“去祖祠密室！永远别让残宵剑落入........“
最后的尾音被黑雾吞噬。陆苍离重重摔在青石板上，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身躯被压缩成巴掌大的水晶立方体。暗门闭合的瞬间，他看见苏映雪从轿辇中冲天而起，七窍玲珑塔喷涌出的金光竟与黑雾同源。
黑暗中的断剑突然发出龙吟。陆苍离感觉右眼灼痛难忍，抬手摸到温热的血泪。当视线重新清晰时，他透过石壁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真相——那些翻涌的黑雾中，无数长着人脸的虫形生物正在啃食空间裂缝。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