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看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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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琴瑟结果

银辉正向此处款款走来,清乐只觉那身影太不真实,似在梦里一般。

待银辉及其面前站定,清乐便压下了自己的脸色,装作不在意地嘲道:“大婚在即,天家大公子竟然还有闲情,来冬州城游玩。”

“我有要务在身。”银辉郁郁答道。

近期,冬州城微有异常,神界要派人下凡查看。银辉以熟悉冬州城地形为由,极力向天帝争取,争到了此次下凡的机会。

他想再见一次清乐。无论是否能遇到她,他都想来试试。

他想,纵使遇不到,人间的萝州城,也满是她的影子。

“哦,那……我们还有事,不打扰你了。”清乐说完,牵起小岚就要走。

碰巧有卖酥饼的小贩经过,小岚大声喊:“姑丈,我要吃酥饼。”

小岚这一声姑丈,让银辉和清乐一时尴尬极了,慌慌忙忙看向地面,想赶紧找个地洞逃走。

“他不是姑丈,不要乱叫。”清乐训道。

“无妨。”银辉轻描淡写地说。

清乐内心:无妨?这事是你说无妨便无妨的吗?

小岚睁着天真烂漫的大眼睛,左看看姑姑,右看看姑丈。然后伸出三个小指头,对姑丈小声嘱咐:“买三个哦。”

酥饼买回来后,小岚从银辉手里拿去一个,“谢谢银辉叔叔,你给姑姑一个。她吃了香香甜甜的酥饼后,就不生你的气了。”

两人视线倏地撞到一起,清乐率先移开了,银辉的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清乐。

“我没生气,也不吃饼。那现在吃的东西拿到了,我们可以继续逛集市了吗?”清乐问。

“要不我……陪你们走走。”银辉请求道。

“你往南,我们往北,如何一起走?”一开始清乐还是果断拒绝的态度。但到了后面,她的声音却多出几分茫然。

她既是在说此刻的情形,又在说她与银辉当下所处之境。

正当银辉不知该如何作答时,一个人自人群中奔来,蓦然闯入了他们的视线中。

是姜玉,天帝唯恐银辉再去寻清乐,所以派了姜玉一同来监察。

“大公子,你为何走那么快,转眼间人就不见了。”姜玉说完,才注意到清乐在身旁,“清乐公…姑娘,你也来冬州城了啊,真巧。”

“很巧吗?我看未必。”清乐回道。

天帝派其来监察银辉,避免银辉与清乐再相见。

这下可好了,来冬州城的第一日,他就未看住。如今还要夹在他们中间,强笑言语。

这可真是缘分使然啊,他也没办法。

“我们要去看戏,时辰来不及了,先走一步。”清乐道别完,未等银辉开口,就拉着小岚一溜烟儿走了。

“姑姑,我们去看什么戏?”小岚一脸天真地问。

清乐找了个借口,说:“姑姑想看戏了,你带姑姑去,行不行啊?”

小岚思索片刻,答道:“今日没有戏台,我们去看皮影戏如何?”

路上,清乐对小岚说:“以后见到银辉了,叫叔叔,”细想后觉得教得不对,又接着说:“不,以后见了他,就装作不认识他。不然你祖父会不开心的,记住了吗?”

“我还未曾见过祖父几面,又怎会惹得他不开心呢。”小岚小嘴嘟嘟囔囔地回答。

银辉在后面直勾勾地望着清乐的背影,直到望不见了才罢休。

“大公子,别看了。别忘了我们此行的任务。”姜玉笑嘻嘻地提醒道。

银辉转过眼神去看着姜玉,那眼神里有责备,更有几分怅然。

“你快要大婚了,还在外面见别的女子。被有心人看见,恐于天家不利,而公子你对凤凰一族更是难以解释。”姜玉苦口地劝告道,“天家公子大婚,可是关乎世间的大部事物,容不得半点差错。”

“我知道,我只是想好好地跟她作个别。”银辉往日的那双冷眼里,此刻盛上了心痛,心痛于无法追随心爱之人的脚步。

晚饭后,衿墨的小院中传出了熙熙融融的笑声,是清乐与欢言正带着小岚,于小院中玩乐嬉戏。

衿墨则独坐于一旁,欣赏此番饭后乐景。

几年前,金家大人于都城位居高位。大人先是被奸人以重利引诱,拉入了一派谋逆集团。未曾想有一日于帝前议事时,金大人又出言不慎,露了不忠之心,触怒王上。金家继而被一举处以了谋逆罪名。

金家重罪加身,也许这一世都翻不得身,大人也后悔莫及。当日便有令传来,金家满门抄家。金家男流放四疆,女子被赶出家门,不许带一丝一帛,也不许行生利之事。

金家女子于各地四散,未集聚一处。一部分女子回娘家了,有些则去边疆找自家男子去了,余下的女子无处可去,只得另寻生路了。

衿墨便在这第三类女子之中。金大夫人受了刺激,罹患重病,因此身为金家嫡女的衿墨只能陪着母亲滞留都城。

她身无长物,落魄至极,母亲很快便无药可医。

绝望之下,所幸还有与金家交好之人发善心,暗中给了衿墨一点金钱,但这也是杯水车薪。

后来,衿墨决定以这些金钱,带着母亲一起去那路程近千里的冬州城寻医。冬州远离都城,可少些事端,也适宜居留与养病。

此时,明淮也在城中。他于城中行走之时,见一女子呆坐于墙边,衣着破败,神情寥落。

思及此女子与自己的妹妹年龄相仿,他立时生了恻隐之心。他伸手给了她些金钱,又在一旁的小摊上为她买了些吃食。

明淮的施与为衿墨带去了一小片光亮,她连连恳求明淮为母亲找一位医官治病。

明淮直言拒绝,他只是在路边随意善心,施舍于人,并不想与其产生瓜葛。

衿墨跪地泣道:“公子华服在身,气度不凡,定是个大富大贵之人。我满身不堪,去了医堂,人家把我赶出来。去寻生计,他们觉得我是个毫无力气的女子,也赶我走。实在别无他法,求公子帮帮我,找个医术精湛的医官,救救我母亲。”

明淮有些犹豫,衿墨又决然地说:“公子若有意,小女子愿以身报答,我打扮起来还是……”

“好了,今日就算我做了件好事吧,你母亲是何病症?”

寻到医官后,明淮便离开了。走前,他对衿墨说:“女子的贞洁很宝贵,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的母亲也不希望你为她这样做。”

金大夫人还是走了,病拖太久已无力回天。衿墨霎时失了主心骨,她的日子又重陷困境。

冬州有一处供公子哥们消遣玩乐的地方,名唤梦春院。那里的掌柜见衿墨姿色甚佳,便收留了她,让她在梦春院做起了卖艺的琴姬。

衿墨琴艺出众,长得也是秀美怡人,令不少男子垂涎不已。可她只卖艺,不卖身。

直到再度与明淮相遇,衿墨身上才又现出了些生机。明淮知晓她的难处,却也为她可惜。

后来,明淮为衿墨赎了身,找了一户相好且可靠的农家收留她。

再后来,明淮又要走了。

“不能带我走吗?我会跟在你身后,不会成为你的负累的。”

“不能。”明淮决绝地说。

“你不信我,你还是觉得我在梦春院卖了身。”衿墨有些激动地说。

“我信你,衿墨。但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我本就不该带你一起走。柳家很可靠,你在这里好好过日子,总比去外面飘摇来得好。”

“萍水相逢?这段时间,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会略有不同,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丝钟情于我吗?”

明淮确实喜欢上了衿墨,从他被梦春院的琴声吸引开始,从他们重逢那日起,至衿墨日日为他抚琴。

衿墨拨动琴弦奏出佳乐,同样也在拨动着明淮的心弦。她的言语深情至此,他却不能回应。

“你若是不信我,那你来验明正身可否?”衿墨口中说出如此露骨的话,令明淮为之一惊。

他留下一句“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便匆匆离去。

走了几步至房门口,他又停住。他深感羁绊渐深,须赶快说清。

明淮回到衿墨面前,坦白地说:“衿墨,我要去的地方非常之凶险,那是你所想象不到的。你去了,恐怕连活命都会成问题,所以我不能带你去,不能让你身陷那么危险的境地。”

“你为何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因为那里是我的家,明淮心中想着。

“那你会回来找我吗?”衿墨又问。

“会的。”那时明淮已决定不再来见她了,他想她应该会慢慢忘记。

小岚自从出生起,便与人间孩子有异。不但生长速度很缓,还会猝然长出狼耳。衿墨带着孩子躲躲藏藏,虽有柳家相助,但依然是不易生存。

凡间已经快容不下这个孩子了。

寒冬飘雪的一个夜里,衿墨抱着孩子靠在一处墙角。她冷得发抖,怀里的小岚更甚。小岚已经一岁多了,可他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

当初,明淮要走的前一晚,衿墨于梦春院为他送行。他喝着酒,她弹着琴,明淮于醉眼朦胧中看着眼前的美人儿,不知不觉便情难自已……

明淮不知孩子的存在,他觉得是一别两宽,山水无相逢了。可后来他听到小妖议论,冬州城有一女子生下了一个小狼孩。他觉出不对劲,连夜赶到了冬州城。

在那个寒冷的夜里,衿墨甚至想抱着小岚一起跳河自尽。

这时候,明淮出现了。

“怀明,你终于回来了。”此时此景,令衿墨胸中的困苦全都化为了眼泪,不一会儿便满面皆是。

“衿墨,让你受苦了,我对不住你。”明淮自责道。

“我没事,你回来就好,我们三个……”

衿墨话还未说完,便被明淮打断,“我这次来,是要把孩子带走。”

明淮把小岚带回了魔界。魔尊得知后,对明淮一通大发雷霆。盛怒之下,他竟狠心到让明淮抱着小岚去往雪顶台反思,以示惩戒。

可怜小岚刚远离了冬州的寒冷,小小的身体又要承受那雪山的刺骨。

这时候,清乐多年来第一次出了花宁山,上了雪顶台,不畏艰险,也不顾魔尊之令。她要把小岚带回花宁山。

“明哥,我来了。”

可回去时,在雪山山麓遭到了魔兵的阻拦。即便她是公主,也不得通过。

无奈之下,清乐放了一句狠话:“好,你们不许我过。若是他的后代子孙全在这雪山冻死。这个责任,我看你们担不担得起?”

魔卫们放行了,清乐将小岚带回花宁山,悉心照料。小岚的身体渐渐安稳,且成长见快。几年时间,便与人间的孩童一般无二了。

清乐还教了他一些术法,现下他已经能控制自己的狼耳了。

清乐抱回小岚后,魔尊不知怎的起了慈心,放了明淮,也没有责怪清乐。此事也便不了了之了。

小岚则一直在花宁山开心地成长着,他的爹爹还准许他去冬州城见他的娘亲。

小院里,清乐玩累了,便坐下同衿墨说话,“你们这个地方置办得真好,虽不大,但院子里处处可见绿树彩花,房间布置得也十分亮堂清雅。小岚在这儿住着,肯定开心得不得了。”

“是啊,这孩子每次来了,便不愿走了。当初我不想太招摇,便和柳三叔他们选了此地。”

清乐莞尔一笑,问道:“对了衿墨,这段时间冬州城可曾出现过何种异样?”

银辉即将成婚,天帝在这时候派他下界,应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异常。

衿墨细细想着,“听三叔说,近些年,海边会不时地起些雾障,海水似乎也浑浊了不少。”

“只是这些吗?”清乐皱眉道,“那以前出现过此种情形吗?会不会是因为季节变换,或是涨潮,带来了大量泥沙。”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为何如此关注冬州?”

“今日刚听说的,有些好奇罢了。”

衿墨想了想,说:“我在冬州城住的时间不长,明日你问问三叔,或许他会知晓。”

清乐点头,接着又问:“我还有一件事要劳烦你,你这里有无有关武学的书籍?还有冬州城是否有卖书的铺子?”

“我记得你武功挺厉害的,还要继续学?”衿墨问。

“我……想多学一点防身,融百家武道嘛,说不定我以后会有大成呢。”清乐俏笑着回答。

“我这里倒是有几本书,但都无关武学。明日你去东城集市上看一看,那里有几间书斋。”说完,衿墨被不远处的夜空吸引了去,“看,又起雾障了,我们回房休息吧。”

深夜,清乐独自去了海边。海风凛冽地呼啸着,雾障慢慢开始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