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奉遗旨刘病已入京 护遗孤邴少卿随行
话说刘病已听说自己谋划的抢粮一事被史大富发现了,心中并未感到害怕。刚才舅婆苟氏骂的话,让他心如死灰。难道自己真有那么不堪吗?想了想、算一算,自己刚出生不久,家里就遭灭门之祸,自己也在襁褓之中就蹲了大狱;待到稍长几年,又连累小狱吏身死;等到出狱找到曾祖父,曾祖父也在数日后离世;到了外曾祖母家,又遇到大旱,差点饿死,现在还可能给外祖母家带来灾祸。难道自己真的是灾星?总会给身边人带来灾祸吗?想到这里,刘病已平静的对史恭说:
“舅公,你们不用担心,我去县衙自首好了,就说这事是我一个人做的,与你们无关。我只是长安城中一小子,来此投亲无果,暂借住在你家的。”
史恭听了喝止道:“你又说什么糊话,难道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随即让人去找邴吉过来商量。
邴吉闻讯,很快就赶了过来。路上就已问明了情况,因此,见到刘病已后,安慰道:“病已别怕,有邴伯伯在,不会有事的。”
又对贞君和史恭说:“病已做的没错。在这大灾之中,所有人都当谨遵朝廷律法,不得囤粮居奇,以保灾民不致饿死。这个商人史大富,有粮不卖,以致很多灾民被活活饿死,他家的粮被灾民们抢了,也是活该。”
贞君忧虑道:“虽说他是活该被抢,但他要是告到县衙,病已这孩子该怎么办?”
邴吉说:“无妨!我明天去找县令裘德民,探探情况再做打算。实在不行,我带着病已再次云游天下就是了,正好可以和青峰道长做伴呢。”
第二天,县令裘德民刚坐到堂上,就有人前来告状。见堂下跪着的是史大富,接过状子一看,是状告史家村的少年刘病已,设谋让灾民抢劫史记粮行的粮食,请县太爷将犯人刘病已逮捕法办。云云。
裘德民见是状告的刘病已,想起两年前曾得这个孩童的提示,帮自己破了疑案。心中有心维护,停了片刻才问:
“你告刘病已这个孩童设谋让灾民抢夺你家粮食,可有人证、物证?”
史大富说:“回禀青天大老爷,我虽没有证据,但我是亲耳听人所说。”
于是,史大富将如何听人所说的情况详细告诉了县令裘德民:
在正月初八这天,史大富到城外一亲友家拜年,回城时走得累了,便靠在一破墙下歇息。正歇息间,忽听得破墙外有两灾民在说,好得史家村的那个叫刘病已的聪慧少年,设谋让他们年前在凉风坳抢到一袋粮,使得他们家不致饿死。史大富听后,即转过墙后问那俩人详情。那俩灾民也没想到隔墙有耳,说的话会被人偷听。知道这种事泄露出去,会直接掉脑袋的,就是最轻也会被判充军,吓得两人急忙矢口否认,说他们什么也没说。史大富见两人不认账,急上前就要抓他们去衙门。两人见不是事,急忙撒腿就跑。史大富肥胖,哪里追得上,这俩灾民很快就逃得没了踪影。
裘德民听了,厉声喝道:
“那这么说你是没有证据的了。既然没有证据,像这种道听途说、捕风捉影的事,又怎么当得了真呢!官府办案,讲究的是证据,是需要人证、物证的。此案年前已结,是灾民流窜作案。本老爷念你也是受害之人,就不治你诬告他人之罪了,你就快快下堂去吧。”
史大富见县令将状子给驳了回来,还想再说,两旁衙役喝起了堂威,吓得赶忙捡起地上的状子,灰溜溜地跑了。
裘德民退堂来到后衙,一衙役上前禀道:前廷尉监邴吉邴先生前来拜见。
裘德民听说邴吉来访,心中已然猜到他的来意。
将邴吉迎到书房,彻上香茶,问:
“少卿兄,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邴吉拱手道:“裘大人,我这次来是来给你拜个年,感谢你年前帮我买了两袋粮,让我们全家能安然渡过旱灾。”
说着,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说:“小小心意,还望裘大人勿嫌。”
裘德民推辞一番后,不得不将礼物收下。
邴吉说:“本来早该前来拜访,因裘大人事务繁忙,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时间。听说今天裘大人坐堂理事,才逮着这个空来。”
裘德民闻言谦让道:“哪里哪里。少卿兄太客气了。该我给少卿兄拜年才是,却因俗事缠身,未能成行,反倒让少卿兄来,这不是拐棍倒着杵了吗?实在是罪过。”
邴吉说:“大人为朝廷办事,事务定然很多,不比我这个闲散村夫,日日得闲。”
“刚才我在衙门外等候裘大人时,听说今天有人告状,说是找到了年前的粮食被抢的人,不知这事可真?”
裘德民见邴吉终于说到正点子上了,有心要卖邴吉一个大人情。
裘德民知道邴吉是从京中任上退下来的,不相信他正值壮年,会就此不再踏入仕途。要是哪天他突然复出了,那可就是自己难以仰望的存在。
因此,裘德民决定趁邴吉还未复出时,好好结交一番,为今后铺路。
也因如此,裘德民对邴吉的拜年礼,是真心推辞,绝非虚情假意。
见邴吉说到正事上,裘德民直言道:“哦是有这么回事。是粮行的掌柜史大富无意中听说,他家粮食被抢,是一个叫刘病已的少年设谋,找灾民干的。我听说是刘病已主谋,想起他与少卿你关系匪浅,并且我也不齿这史大富的为人,在大灾中囤粮居奇,使很多灾民活活饿死,我便以他以道听途说之言,捕风捉影,并无证据为由,将他的状子给驳了回去,维持原案的‘流民作案、无从揖拿’来结的。”
邴吉听了,心中对裘德民十分感激,认为裘德民虽政绩平平,但心中有杆秤,不失为一个好官。便起身施礼,衷心感谢道:
“裘大人真不愧是民之父母,少卿这里有礼了。”
裘德民急忙回道:“少卿兄言重了!不过据我估计,这个史大富必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去找他的合伙人来给我施压的。他的合伙人可是当朝辅政大将军的亲戚。”
邴吉说:“听说大将军可是当代周公、尹伊,贤声布于天下,不会做这种人神共愤之事吧?”
“大将军肯定不会,但他身边那么多人,难免有些人会假借大将军的名义,做些不干不净的事。”
邴吉担忧道:“那要是这人一定要迫你破案,你怎么办?”
裘德民说:“不要紧,要是那人来了,我有办法对付。”
邴吉听裘德民语气,不明白裘德民的底气是哪里来的,也不好说什么,便告辞回去了。
邴吉回去后,便做好了在事不可为之时、带刘病已避祸远逃,云游天下的准备。
果然,在数日后,鲁县县衙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郡守守丞曾松。
曾松带来了郡守的口头命令:限鲁县县令裘德民五日内破案。
曾松告诉裘德民说,是霍彪找到郡守,告了你一状,说你办案草率、拖沓,有了线索还推三阻四的拖着不办。霍彪搬出大将军的名头来压郡守,要郡守在五日内破案。郡守也是没法,让我来给你说一下,请务必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如期破案。
裘德民听了,心里苦笑不已,当初匆忙结案的是你,现在催着破案的也是你,好人让你当了,恶人就让我来做。但是没法呀,谁叫他是郡守我是县令呢?官高一级压死人啊。于是,裘德民拱手应道:
“好的曾大人,您请回去回复郡守大人,下官一定按大人所示,五日内破案。”
待曾松离开后,裘德民想了想,叫来常年服侍自己的仆人裘忠,附耳说了几句后,让他去邴家村走一趟,给邴吉带个信。
裘忠自小就跟在裘德民的身边,是裘德民的心腹亲信。听了主人说的话后,便从后门出来,找了一匹快马,一路疾驰,很快来到邴家村找到邴吉,说:
“先生,我家主人让我来告诉你,让你赶快带着那个小孩走!”
邴吉心里本有所准备,但听了裘忠带的口信,还是吃了一惊。邴吉认识裘忠,去了两次县衙,都看见裘忠跟随在裘德民的身边,知道这是裘德民的心腹随从,于是拿出百个大钱打赏,说:
“裘管家辛苦了!回去代我谢谢你家主人,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裘忠高兴的接过说:“多谢先生。小人这就回去回复我家主人,告辞了!”
邴吉待裘忠走后,也告别家人,带上任良和几个旧兄弟,准备赶往史家村,接上刘病已跑路。
邴夫人见邴吉回家呆了四五年,就又要离家远行,不知他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上次也是一去四年多,杳无音信。现在不知又是几年才得回,心中纵是几多酸楚又有谁知呢。但她知道夫君是干大事的人,只得依依不舍的将邴吉送到村口,望着他离自己渐渐远去。
邴吉赶到史家村时,天已傍晚,便向贞君和史恭说了情况,自己要带刘病已避祸远行、云游天下。贞君和史恭与刘病已相处数年,听说刘病已要离开自己去远行,心中不舍,留邴吉和刘病已再住一晚,明日一早再起行。
邴吉见天色已晚,怕刘病已年小,连夜赶路不方便,就同意再住一晚。
得知青峰道人就住在附近的道观,邴吉想到此人常年四方云游,有他同行会方便不少。于是叫任良去道观里找到青峰道人,说明情况,邀道人同游天下。
青峰道人知道刘病已所做之事后,很是赞赏。得知刘病已为官府权贵所迫,要避祸远行的打算后,叹了声“世道不公”后,便慨然答应,说自己明日一早就到史家村,与邴吉他们汇合。
刘病已得知自己天明就要离开,心中立时五味杂陈:一是隐隐有些高兴。在这四五年里,刘病已在史家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主要是舅婆苟氏,这些年来总是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态度阴晴不定,这才让刘病已不知不觉中产生的这种感觉。现在听说明天就能离开这里,今后就能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再也不用看他人脸色,心情自然放松不少;另一则是想到就此离开,心中生出了许多的惆怅和不舍,毕竟在外曾祖母家生活了四五年,除了有些不受舅婆苟氏的待见,加上表婶徐氏的不咸不淡,让刘病已在史家难以融入其中,其他人对刘病已还是挺不错的。首先,对他最好的当属外曾祖母了。这些年来,外曾祖母贞君将对女儿的爱,全部倾注到了刘病已身上,不舍得刘病已受半点委屈。舅公史恭也是兄妹情深,对妹妹的遗孤刘病已也是呵护备至、疼爱有加;就是三位表叔,他们对刘病已也是不错的。俗话说一辈亲二辈表,到了表亲这一辈,关系大多淡了,但刘病已的这仨表叔却待他有如亲人。大表叔史高年长,见祖母和父亲如此看顾刘病已,为讨长辈的欢心,加之刘病已在史家小心翼翼的,对每一个史家人都很好,史高自然也将刘病已视同家人了;二表叔史曾比刘病已年岁稍长,见父兄如此相待刘病已,自己心里虽然对刘病已不咋亲,但也从不给刘病已使脸色、说风凉话;至于小表叔史玄和表弟史丹叔侄,俩人与刘病已年岁相仿,平时就常在一起玩,早就视刘病已马首是瞻,就如苟氏所言,三人好得都可同穿一条裤子了,关系自是匪浅。
如今一旦离去,刘病已心中肯定还是不舍的。
邴吉见刘病已在床上辗转反侧,安慰他说:
“你睡不着,是舍不得离开吗?没关系的,等风声过了,我们再回来就是了。”
刘病已听了,将心中的不舍和对外界的好奇强压了下去,静静的躺在床上,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贞君和史恭将邴吉一行送到村口,史高兄弟也随在父亲和祖母背后。史丹听说刘病已要远行,也追到村口,嚷着要跟刘病已一起去云游天下。刘病已急忙劝阻史丹说,自己是去逃难的,你还小,外面的苦还经受不起。这时,史丹的母亲徐氏过来将史丹给拉了回去。
来到村口,见青峰道人早已等候多时,与邴吉汇合后,向贞君、史恭等人告别,准备起行。
这时,任良突然指着远处惊道:
“大人,那来了一群人,像是官家的。”
众人一听是官家的,顿时慌了起来。有人惊叫道:
“这是来抓病已的吗?咋来得这么快。”
青峰道人说:“少卿,我去抵挡一下,你带徒儿走,我们在道观会合,怎样?”
刘病已也以为是来抓自己的,既然无路可去,还不如与来人拼死一搏,来一个痛快。就说:“师父,我哪也不想去了,就跟您去和他们相杀一场吧!”
邴吉看了看对面的来人,说:“等会儿!我看来人不是县衙的捕快,倒像是京城里的。要真是来抓病已的就按道长说的办。”
正说着,那群人已来到近前。一看,有八九个人,骑着马,还带着一辆马车。
邴吉看这群人的衣着,就知道是京城之人没错。只见为首一人身着锦服,面色白净,颌下无须,应是宫中的人。后面两人一人赶车、一人坐在车旁,车后跟着的六人身着绣衣,腰挎长刀,整齐地排着两队,给人一种很有气势的压迫感。
邴吉很奇怪,这些宫中的人带着侍卫,怎么到鲁县这穷乡僻壤来了?
正疑惑间,对面有人发问:“请问兄台,史家村的史恭家怎么走?”
史恭还没回家,见来人问起自家来,好奇道:“你们是哪里人?怎么问起史恭家了?他们家好像没有你们这号的亲戚朋友?”
来人听了说:“看来这位兄台与史恭家很是相熟了!对,我们不是他家的亲友,我们是京城来的,奉差到他家接一个皇室宗亲回宫的。”
邴吉一听,心中更加疑惑了:他们要接的皇室宗亲应该是刘病已吧?不然,这附近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除了刘病已,好像没有第二个皇室宗亲了。可新皇登基、病已来到史家已近五年,怎么现在才想起刘病已的皇曾孙身份?要说其他人不知道,可身为丞相的田千秋知道啊。难道他没有向皇上或首辅大将军提?
邴吉不知道的是,田千秋在武帝殡天之后,就在新朝廷中自我边缘化了。
田千秋也是自忖,自己以微末之身入朝为官,不过数月就升为百官之首的丞相,资历着实太浅,升迁却又太快,在朝中的百官中不仅没有一个朋友,反而因升迁快招到众官员的嫉恨,自然也就在朝廷官员中树了一大批的政敌。因此,田千秋在昭帝继位后,见首辅大将军霍光把持着朝政,上官桀父子与霍光为争权闹得冤冤不解的,自己更是袖手旁观了,对政事也听凭他们处理。加上对宫中之事也知晓一二,对从钩弋宫出来的昭帝,会对东宫之后的刘病已怎么样?那谁也不知了?毕竟钩弋宫与东宫不和,是长安城中一大公开的秘密!田千秋想,也许流落民间,对皇曾孙来说也可能是福而不是祸,远离险恶的朝堂纷争和相互倾轧的皇宫内院,或许是皇曾孙最好的结局了。要知道身为一国储君的东宫太子都落了个身死、灭门的下场,更何况一个小小孩童的皇曾孙,连最后一个可以依恃的武帝都已不在了,皇曾孙还拿什么来保护自己!
那就让皇曾孙流落民间,做一个平平淡淡的草民,安然渡过他的一生吧!
丞相田千秋这样一想,对后皇曾孙的事也就一字不提了。
邴吉不明其中缘由,在得知他们是来接刘病已回宫的消息后,心中还是很为刘病已高兴,就上前拱手道:
”不知诸位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恕罪。”
指着史恭说:“你们要找的史恭就是他。”
又拉过刘病已说:“你们要接的皇室宗亲就是这个刘病已吧。”
为首之人见说,点头称是,见他们带着行李包裹像是要出远门,便问:
“你们这是要远游吗?”
邴吉说:“此事说来话长!鄙人邴吉,曾任郡邸狱廷尉监。就请诸位大人移步,到史府再叙如何?”
“哦,原来是邴大人,久仰久仰!我是常松,现在掖廷充职。就按邴大人所言,到史府再详叙。”为首的常松说。
遂由史恭在前引路,邴吉带着刘病已和众人,陪着京城来的常松一行,向史恭家走去。
贞君在家正为外曾孙刘病已被逼离去而伤心时,史丹已跑了回来,向曾祖母报告说:
“曾祖母,好消息好消息!京城皇宫里来人了,要接病已哥哥回去呢。病已哥哥再也不用远走避祸了。”
随后又低声说:“但病已哥哥还是离开我们走了,我再也不能和病已哥哥玩了。”
贞君听了,心情立刻好转,为刘病已能回皇宫过上天家生活而高兴。从今往后,那个苦命的孩子就不用再跟着自己受苦了。听了史丹的话,贞君安慰他说:
“小子,你病已哥哥回京进了皇宫,今后还会过来的。等你长大了也可以进京去找他啊。”
史丹听了高兴的说:“真的吗?曾祖母,我过两年长大了就能进京去找病已哥哥玩吗?”
贞君笑着说:“是真的!你快叫家里人都到门外去迎接客人啊。”
等常松一行到史家门前时,贞君已率阖府上下在门外迎候。常松听得介绍是贞君时,心上前行礼,说:
“老夫人客气,我等不敢当!”
待到史家后,常松请刘病已上座,率随行人员叩头请安道:
“我等叩见皇曾孙!”
随后,史家男丁也上前与常松等人见礼。
见过礼后,众人在堂屋落座。常松向贞君说了详情:是掖廷令张贺大人在整理文书时,看到了先帝要将皇曾孙收入掖廷养视的遗诏。为此,张大人禀明大将军,然后上奏给了皇上。得到皇上的同意后,张大人派常松为使,到鲁国的史家村来迎接皇曾孙回京。
随后,常问起在村口看到的情形,是怎么回事?邴吉回答说: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鲁国不是大旱吗?鲁县的首富史大富囤粮不卖,皇曾孙不忍见灾民活活饿死,就让灾民将为富不仁的史大富拉往县城、准备高价卖的两车粮食给抢了。这两车粮食可起了大用,救了数百家庭上千人的性命。但史大富不依,得知是皇曾孙的主意后,便找到他的合伙人,听说他的合伙人是从京城来的,很有背景。这人直接找到郡守,给他施加压力,要鲁县县令限期破案。我们得到消息后,正准备带着皇曾孙远走避祸呢,这时就碰上了常大人你们。”
常松听了,点头道:“哦原来是这回事。皇曾孙小小年纪就心系天下子民,实为难得。”
众人正在叙说时,门外传来喧闹声,过了一会儿,一个绣衣使来报:
“常大人,鲁县县令带着衙役来了。本来是要围这里的,听说是您在这里,就将人撤在一旁,他让小人通禀,要求见大人,说有要事禀报。”
史家众人听说衙役要围他们家,知道是来抓刘病已的,吓得脸色都变了。
邴吉听了,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常松。
常松听了,看了一下众人,安慰史家众人说:“大家不必慌张!在这里,他们不敢把皇曾孙怎么样的!”
说着,命人叫鲁县县令进来。
裘德民进来后,向常松施礼,说:“鲁县县令裘德民见过常大人。不知大人驾到,还请大人恕罪。”
常松摆了摆手,说:“免礼。你不是有事要说吗?快将你来此何事说来吧。”
裘德民躬身说:“启禀大人,下官来此是奉了郡守之命,前来史家捉拿人犯刘病已的!听说大人在此,请大人给行个方便。”
常松冷声道:“你们是要捉拿皇曾孙吗?你们胆子可真够大啊!”
裘德民听说要捉拿的是皇曾孙,当时就吓了一大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刘病已颤声说:“下官该死,不知是皇曾孙,请恕下官冒犯之罪。”
刘病已见曾经高高在上的县令大老爷向自己跪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看向邴吉,寻求帮助。
邴吉通过几次交往,对裘德民印象较好,在旁为他解脱说:
“皇曾孙、常大人,县尊不知皇曾孙的身份,我在这为裘县令求个情,请恕他不知者不罪。”
刘病已听说,同意道:“就按邴伯伯说的,恕你无罪,请起来吧。”
常松说:“那你还要捉拿皇曾孙吗?”
裘德民低头答道:“就是给下官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皇曾孙啊!下官回去就向郡守回复,将案子消了。”
说着,就向刘病已和常松等人辞行,带着衙役回县里去了。
邴吉将裘德民送到村口,将刘病已是皇曾孙、常松现在是奉命接皇曾孙回宫中掖廷的事简要说了一下。
裘德民以前就知道刘病已是个聪明的孩子,在得知是刘病已策划的抢粮案后,就想放刘病已一马,昨天就让人捎信,让邴吉带着刘病已远逃。今天是在曾松的一再催促下,拖到晌午才慢吞吞的带着衙役来史家村。本以为刘病已昨天就已远逃,他们来史家村也就做做样子,应付一下了事。谁曾想到了史家村,史大富家人来报告说,刘病已还在史恭家。裘德民听了,没法敷衍了,只得带衙役来到史恭家,准备先将刘病已拿到,再找机会放了。谁承想刘病已竟然是皇曾孙,并且还有京城皇宫的人来接他回去。得知这个消息后,裘德民顿时放下心来。后来又听了邴吉所言,才知道邴吉是为了照看皇曾孙,才致仕隐居在家。如今皇曾孙要回京城,想来邴吉也必回京复职,那自己原来结交邴吉的做法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呢!
裘德民心里将自己夸了一通后回到县衙。在县衙等候的史大富和曾松见裘德民空手而归,不高兴了。史大富不满道:
“裘大人,你放着人犯不抓,该怎么向郡守大人交待呢?”
裘德民训斥道:“本官如何向郡守大人交待,是本官的事,轮不到你来多嘴!”
史大富被训得满脸通红,在裘县令的威严气势下,不敢再说一句,只得满腹委屈的退到一旁。
曾松也为难地说:“裘大人,你这样做,我回去无法向郡守大人交差啊?”
裘德民说:“无妨。曾大人,你回去向郡守大人说,此案涉及皇曾孙,我们都办不了,也无权办。我看还是将案子消了的好。”
听说案子涉及皇曾孙,曾松和史大富都吓了一跳,说:
“皇曾孙?谁是皇曾孙?你说那个小孩是皇曾孙?”
“可我在史家村这么多年来,知道史家老太太的曾外孙来了四年有余,可从没听人说他是皇曾孙?”
裘德民不屑道:“你们不信?是啊,开始我也不信!我到史家时,亲眼见到了宫中来人,还带着绣衣使作护卫。这个宫中来的大人,是奉了先皇的遗旨,来接皇曾孙回宫的。这能有假吗?”
曾松听了,肯定道:“如此说来,这还真是皇曾孙!我这就回去向郡守大人禀报,案子就如裘大人所言,消了的好。”
曾松说后,就辞别裘德民,回去向郡守禀报去了。
史大富不服,说:
“就是皇曾孙又如何?难道皇曾孙就可以无视律法,为所欲为了吗?我这就向霍公子说,霍公子会向首辅大将军禀报,参皇曾孙一状。”
裘德民轻蔑地说:“得了吧!依本官看,你们还是别闹腾了,闹开了只能是你们吃亏。那个宫中来的常大人可说了,皇曾孙这是心系子民。你还是将本案证据—粮袋子领回去吧。”
随即叫来衙役,将粮袋子拿了出来,特意将有“赈”字的一面摆在面上,让史大富去领。
史大富一看,顿时就焉了,知道裘县令是在警告他:这个盗卖赈灾粮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要是认真办起案来,那可是杀头抄家的死罪。
史大富不敢再吱声,急忙领了粮袋,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霍彪得知案子被消了,也是一千个不服、一万不乐意,但知道再找郡县是不行了,就想回京找人给郡守施加压力。霍彪要找的人是大将军的夫人显。在大将军霍光显赫前,霍彪家以前对大将军不咋样,在霍光为首辅大臣、大将军后,霍彪家就后悔了,后悔不该在霍光显赫前没和他搞好关系,两家还有隔阂。霍彪家与霍光想重修旧好,但霍光正眼都不瞧他们家一眼。好在霍彪还算聪明,走夫人路线,通过着力讨好夫人,得到夫人的青睐后,才在霍光面前说上话。在这次鲁国大旱中,霍彪为了讨好夫人,说动夫人、瞒着大将军,打着赈灾的名义,将粮食运到鲁国高价售卖牟取暴利。如今出了事,就想找夫人给郡县施压。但史大富怕把事情闹大后,自己会当替罪羊。就劝霍彪说:
“霍公子,你还是息事宁人算了。我想请问霍公子,你做的这个生意,你的叔父大将军可知道?”
霍彪摇头说:“不知。”
史大富说:“那不就结了吗!你瞒着大将军做这个生意,要是让大将军知道了,大将军会怎样呢?我可是听说大将军素有爱民、惜民之声,到时,大将军会饶得了你吗?”
霍彪听了,半晌没吱声。过了一会儿才悻悻然说:“好吧。就按你所说,由鲁县将案子撤消就是了。”
裘德民将史大富打发走后,心想:这个刘病已怎么就成了皇曾孙呢?邴吉一直在皇曾孙身边,看来他俩的关系不一般。我以前看这个皇曾孙虽然聪明,但没着力搞好关系,好在也没有对皇曾孙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并且和邴吉的关系还算可以,以后即便皇曾孙发达了,做了王爷,也可以经过邴吉和皇曾孙搭上线的。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郡守府派人传信,让裘德民去史家传信:郡守大人要即刻前往晋见,为皇曾孙回京壮行。
裘德听了,一拍脑门:唉,还是郡守大人高明,这时去晋见皇曾孙,也是给皇曾孙示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于是,裘德民立刻命人置办礼物,自己也立刻赶往史家,晋见皇曾孙。
裘德民再次到达史家村时,相隔不过一两个时辰,景象却已大为不同:原本清风雅静的小山村,现在如同赶集般热闹。大家听说史家出了个皇曾孙,纷纷前来瞻仰皇曾孙的风采;一些灾民得知帮他们得到粮食活命的那个少年就是皇曾孙时,更是激动地拖家带口前来史家,向皇曾孙表示感激之情。
当地的豪富人家得知后,也携重礼前来拜谒,说以前不知皇曾孙在此,多有不周之处,请皇曾孙多多海涵,以图结个善缘。
史大富也来拜谒了。
史大富知道史家缺粮,他带了一车的粮食来作为拜谒礼。这一车粮在灾年可是真正的重礼,堪称无价之宝。原本打算给史大富不给好脸色的史家,见此重礼,对史大富虽然不算热情,但也没给他难堪。
周边的豪富人家也是有样学样,在拜谒礼中都加上了粮食。一时之间,史家收到的粮食都堆成了山,不止是平安渡过灾年的问题,就是敞开了吃,估计三五年都是吃不完的。
邴吉见史家人喜笑颜开地忙着搬运粮食,劝贞君和史恭说:
“老夫人、史兄,现在有了这么多粮,家里一时也吃不完,要是处理不好,还会引来祸端。古语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在下愚见,不如留下足以渡过灾年的粮食,其余的散与乡邻,让大家都能平安渡过灾年,可好?”
贞君听了,看了看刘病已,说:“孩子,这些粮食本来就属于你,这样处置你可愿意?”
刘病已说:“外曾祖母,邴伯伯说的就是我想的!”
贞君见刘病已同意了,拍手道:“好!既然病已同意,就按少卿说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孙儿史高他们帮着处理吧!”
苟氏听邴吉说要将粮散与乡邻,当时就不乐意了,本想出口反对,但听老夫人同意了,加上这些粮食的主人是刘病已,刘病已都同意了,她也就不敢再开口,只得在一旁生闷气。
史高听说让他们处置,就出来对大家说:“众位高邻,皇曾孙体恤大家灾年困苦,现将粮食拿出来助大家安渡灾年。”
众人听了,喜出望外,呼啦啦立时跪倒一片,叩头说:“小民谢过皇曾孙,皇曾孙洪福齐天!”
于是,史高、史曾、史玄三人分头带人准备,当场又有许多青壮自愿帮忙。史高带人搬粮,史曾带人准备分粮,史玄带人就着原先史大富家的粥棚准备施粥。史大富见了,也派出他家当时施粥的伙计前来帮忙,都是熟门熟路的,施粥的粥棚很快就做好了。
在大家忙得不亦乐乎时,裘德民赶到史家,见此情景,知道皇曾孙一时半会走不了了,也就不慌不忙的晋见皇曾孙,将郡守大人要前来晋见一事也告知了皇曾孙。
刘病已对县令裘德民的印象本就不错,见他如此,也客气地陪他坐着说了会儿话。当郡守大人来晋见时,刘病已连说“不敢当”,众人陪着闲谈数句后,郡守大人就领着县令裘德民告辞而去。
三日后,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刘病已就当离别史家众人,回京城长安去奔他的锦绣前程了。正是:
潜龙一朝得风云,一飞冲天上九霄。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