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豆浆里的银针

永宁县医院的晨光总是带着药香。

单绪伟的白大褂第三颗纽扣松了线，随着他疾走的步伐在走廊投下细碎的银光。

青砖墙面渗出经年累月的苦参味，与消毒水混合成独特的氤氲，这是他在医学院从未闻过的气息。

护士站的电子钟显示七点四十八分时，急诊科方向突然传来金属推车相撞的脆响，惊飞了窗外老槐树上的灰斑鸠。

“儿科急诊！十五个孩子上吐下泻！“实习护士的声音带着颤音。单绪伟转身时，看见晨雾从敞开的玻璃门漫进来，家长们抱着孩子如同移动的群岛，在乳白色雾气中时隐时现。最前方穿碎花裙的女人赤着左脚，断裂的高跟鞋在瓷砖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

“都是实验小学的，早餐喝了食堂豆浆......“急诊科主任老陈的秃顶反射着冷光，他白大褂后背的汗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像宣纸上晕开的墨迹。

单绪伟挤过人群时，某个孩子喉间的哮鸣音让他想起药房那台老式碾槽——爷爷总说那碾槽是民国年间传下来的，碾药时会发出垂死之人的叹息。

抢救室的日光灯在雾天显得格外惨白。

此时最里床的小女孩四肢正在抽搐，发绀的指尖抓着床单，在亚麻布上勾出蛛网般的裂痕。单绪伟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胸口的羊脂玉坠，温润的触感下暗藏脉动，仿佛有颗微型心脏在玉石深处跳动。这玉坠自他记事起就挂在颈间，此刻却异常灼热。

“血氧掉到80了！“护士的尖叫让心电监护仪的警报愈发凄厉。

老陈握着喉镜的手停在半空，金属反光在他眼底映出细小的、跳动的光斑。

单绪伟突然想起十二岁生辰那夜，爷爷握着他的手指向星空：“璇玑应北斗，针落惊鬼神。“彼时盛夏的蝉鸣与此刻警报声重叠，玉坠骤然发烫。

翡翠吊坠在解开两颗纽扣后显露真容，阴阳鱼纹路正在泛起幽光。

当指尖触及小女孩腕脉时，丹田腾起的热流让单绪伟险些哼出声——那气流如同苏醒的游龙，顺着经络直窜指尖，在他视野中展开一幅金色脉络图。小女孩任督二脉间淤塞的黑气，此刻清晰如观掌纹。

“借过。“他的声音惊醒了凝固的时间。

银针自帆布包夹层滑出时，针尾雕刻的北斗七星闪过寒芒。

第一针没入天突穴的瞬间，走廊传来重物坠地声，某个家长昏厥时打翻了急救推车，玻璃药瓶碎裂声与孩子的呛咳声此起彼伏。

第二针点向璇玑穴时，黑水自女孩喉中喷涌而出，带着腐坏的豆腥气。老陈的怒吼被第三张病床的咳嗽声打断——那个男孩的指甲正从青紫转为粉红，像冻僵的蛇在春日复苏。

“立即停止......“主任的呵斥卡在喉咙里。单绪伟已转到第四床，针尖在男孩中府穴轻颤，一缕黑烟自太渊穴逸散，触地即燃起幽蓝火苗。

玉坠的热度攀至顶峰，他后颈渗出细汗，恍惚看见爷爷在晨雾中负手而立，枯瘦的食指正指向他胎记的位置。

第五个孩子停止抽搐时，单绪伟的白大褂下摆已浸透冷汗。

走廊传来突兀的快门声，穿皮夹克的男人将手机镜头藏在报纸后，腕表表盘闪过蛇形暗纹。

玉坠骤然冷却的刹那，胃部翻涌的灼痛提醒他早餐喝了隔夜药茶——这可比上周误尝生附子凶险得多。

“大夫！求您看看我家......“妇人扑来的身影被单绪伟侧身闪过，他足尖轻点地面积水，腾挪间已贴近污物间铁门。上周发现的侧门通道此刻救急，潮湿的霉味裹着来苏水气息扑面而来，墙缝间滋生的鬼针草擦过他发梢。

...

中药房后巷的晨雾泛着当归的辛香。

单绪伟翻过砖墙时，掌心被碎玻璃划开的血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诡异能力始于十八岁误服自配解毒汤那次。玉坠贴着肌肤微微震颤，频率竟与医院顶楼闪烁的应急灯同步。

二十三条急诊科来电在手机屏上连成血红的锁链。最新短信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小单，院长办公室有省卫生厅的人找你。等等，他们怎么知道《太素脉诀》？“发信时间显示在抢救开始前十七分钟——那时他刚摸到听诊器。

百年药铺“杏林春“的匾额在雾中若隐若现，瓦当下悬挂的铜铃无风自动。

单绪伟闪身入内时，看店的老吴头正用紫砂壶浇灌窗台的毒箭木，枯枝般的手指捏着壶柄：“比预计的早了三年啊，单小子。“

“吴伯，借您后门......“

“东厢房第三排。“老人截断话头，浑浊的眼底掠过精光，“你爷爷留的东西，沾过三更天的无根水才能开。“

锦囊在尘封的抽屉里泛着奇异药香。织锦表面的阴阳鱼遇血即活，游动着吞下他指尖血珠。展开的宣纸上，瘦金体字迹力透纸背：“黑水现，玉铃鸣；金针度，祸劫临。“

背面的经络图突然渗出朱砂，在他掌心烙下北斗状红痕。

“突击检查！“前厅传来的暴喝带着金属质感。单绪伟蜷进药柜夹层时，透过陈年艾绒的缝隙，看见穿制服的男人正用鞋尖碾碎地上的决明子——那正是他在医院后巷看到的卦象残片。

老吴头斟茶的手稳如磐石：“官爷，虎骨酒在左三柜，不过......“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点向对方喉结，“阴虚火旺者忌饮。“皮夹克男人突然捂住咽喉干呕，腕表蛇纹泛起青紫。

单绪伟从狗洞钻出时，听见老人在身后长吟：“告诉单老鬼，棋盘在雷公藤下埋了二十年啦！“

晨风卷走尾音，惊起库房屋檐下一串青铜风铃，其声清越如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