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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有一个人对孤说,孤该长命百岁
阮流筝回到屋子,青儿连忙迎了上来,刚靠近就见她咦了一声,奇怪道。
“小姐身上的同心珠串去哪了?”
珠串?
阮流筝恍惚地低下头,果然没在衣裙上找到那珠串。
“奴婢这就去找。”
青儿知晓那珠串代表着什么,当即就要往外跑。
“别去了。”
还没等她跑到门边,阮流筝回过神喊住了她。
“东西已经丢了,再去找也不一定找得回来,几天前断掉的时候,我就不该让你串它的。”
青儿被这句话说得怔愣在原地。
“可那是苏公子送的,您……”
“谁送的都一样。”
阮流筝轻声说了这句话,转身入了内室去换衣裳。
等换好了衣裳,她在内室想着今日发生的事。
虽然裴玄应承下要她等些日子,但她盘算着到三月也只剩下没几天的功夫,心中总觉得不踏实。
“青儿,等明日回府,你给五公主再递个帖子。”
吩咐完青儿后,阮流筝心中才算安定了些,这夜喝了姜汤就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青儿就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脸神秘。
“小姐,出大事了!您猜怎么着?”
她偷偷凑到阮流筝耳边。
“奴婢听说苏夫人昨儿也来了护国寺,午后在清园散步的时候,不知怎的得罪了太子殿下,被殿下罚去挖荷叶。”
“谁料苏夫人昨晚到了那荷池失足落水,天昏沉沉的也没个人注意,直扑腾了好一会才被人拉上来,回去就染了风寒。”
阮流筝听着,想着染了风寒也不算什么大事,上个月她被苏夫人以赏花名义喊去相府,然后被晾在外面一个时辰,那时正是大雪天,她一个人坐在正堂,连盆炭火都没有,回去就高热了整整三天。
哪是赏花呢?是赏她的乐子还说得过去。
阮流筝心中介怀着,此时听说她落水染了风寒也不大在意,谁料还没等想完,又听见青儿说。
“说是烧了一夜将嗓子烧坏了,以后怕是难出声说话了。”
什么?
阮流筝错愕地回过头,握着螺钿梳的手收紧。
“怎么能把嗓子烧坏?”
且不说护国寺里就有大夫,寻常高热怎么也不至于把嗓子烧坏了。
“奴婢不知道呢,苏夫人醒来就匆匆坐上马车回去了,只怕是要回京寻大夫看。”
青儿可一点不心疼她。
“也许是作恶多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呢。”
青儿不知道昨天的始末,可阮流筝却比谁都清楚。
那荷池至多也不过及腰的深浅,怎么会落水一炷香的功夫就烧坏了嗓子?
她心中正想着,外面忽然有人来报。
“太子殿下请阮小姐过去一趟,说是您有东西落在那了。”
昨日雨停,今儿难得有了个好天气,阮流筝踏进院子的时候,年轻的储君正站在院中,修长的指节拨弄着手中的珠串,光线顺着长廊映在他有些俊逸疏和的眉目,将面容上那一丝苍白的孱弱也照得清楚。
长身玉立,如圭如璋,一举一动赏心悦目。
“太子殿下。”
阮流筝垂首行礼。
“昨儿阮小姐走得急,有东西落在孤这里了,孤一直等着阮小姐来拿。”
裴玄伸出手,拿出那串珠串。
她本以为是落在了路上,想着就这样丢了也好,之前与苏清风有牵扯的东西,总不能一直留着。
没想到竟是落在了凉亭里。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裴玄也不急,清浅的目光顺着落在她身上,将她的神色与犹豫皆收之眼底,才笑道。
“不来拿吗?阮小姐。”
那红玉珠串搁在他手心,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阮流筝往前走了两步,与裴玄指尖相触,将那珠串取走。
虽是春日已见了暖,裴玄的指尖还是那样冰凉,听闻他不大受得住冻,东宫是一年四季短不了炭火。
阮流筝垂首道了谢,犹豫片刻还是关怀道。
“殿下若是春夏也畏寒,臣女那里有一帖之前父王常用的方子,可让太医院取走看一看可有用。”
“阮小姐还懂医术?”
“臣女并不精通,但臣女外祖一辈有人懂些医术,父王曾因为小时候的病根也畏寒,后来母妃寻来了方子,慢慢治一治也见了成效。”
裴玄听罢怔愣了片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道。
“进来说吧。”
屋内早摆的有炭火,裴玄在外面吹了一阵冷风,下人忙往他身上披了个大氅,两人落座,裴玄亲自续了茶递过去。
“尝一尝,今年春节收的新雪。”
“殿下自己煮的吗?”
阮流筝接过茶盏,便闻到那新茶的清香,一看便知道煮茶的本事极好。
顿时有些惊喜。
她大了一些便喜欢喝茶,尤其喜欢冬日去收新雪煮茶,只是今年家中惊变,她也没心思侍弄这些,没想到裴玄竟也喜欢。
瞧见她眼中的惊喜,裴玄不动声色地勾唇。
“孤养病的时候也闲着,便学了些煮茶的功夫,不算很好,阮小姐不笑话孤就是。”
“怎会。”
阮流筝连声摇头。
她心知这不过是裴玄自谦之词,何况这茶香清悠火候正好,旁人要学上四五年也不一定能成,自然是极好。
她端起茶抿了一口。
“之前家中的方子是西华县外祖家一位神医送来的,臣女也不知道是否对您的病情有用,殿下届时必要先让太医看一看。”
“阮小姐有心,孤已经很是感谢,只是孤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早不抱着什么盼头了。”
裴玄不甚在意地摆手。
“若是无用,阮小姐也无需太在意,孤的病情心中有数,指不定撑到哪一天……”
“殿下天潢贵胄,洪福齐天,必定长命百岁,莫要说这些话了。”
他话没说完,阮流筝便皱眉。
与裴玄相处的几次,这位年轻的储君君子之风修养极好,且昨日才在凉亭内帮过她,不管日后如何,阮流筝总不愿这样的好人没好结果。
她的语气难得在温柔中夹杂了几分急促,话落连阮流筝自己都怔愣了一下,又连忙解释。
“臣女失言……”
裴玄显然也怔愣了一下,片刻后回神,攥紧了手中的杯盏。
阮流筝低垂着头,没注意到他看过来的神色,只听他笑了一声。
“三年前,曾有人与孤说过同样的话。”
“那是孤在边境打的最后一场仗,那场仗很难打,孤被困在一个山洞里,差点以为自己要活不下去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对孤说,孤该长命百岁。”
他目光悠长地看过去,手心也不自觉摩挲了一下杯盏,似乎在等着什么回答一般。
青烟缥缈,屋内安静了片刻,阮流筝问道。
“那后来呢?那人与殿下一同活下来了?”
裴玄眼中神色暗淡下去,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阮流筝觉得他声音有些涩然。
“自然活下来了,她之前过得很好,只是如今似乎过得不大好,孤想…罢了。”
阮流筝正听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她再看过去的时候,裴玄已经不再说了。
“方子明日孤会派人去取,听说阮小姐今日便要回京,还是早些启程吧。”
阮流筝行礼起身离开,身后,裴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未动。
他昨日收了珠串,就在等着阮流筝来取。
他在赌,赌昨日那番话有没有哪怕一丝用处。
而这边,阮流筝刚回了屋子,就瞧见青儿急匆匆地上前。
“小姐,府中管家刚刚着人来,说今儿舅夫人去了咱们王府,二房的小小姐冲撞了舅夫人,舅夫人命人打了她几板子,午后就开始咳血呢!”
什么?
阮流筝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备马回府。”
侍卫连忙赶来了马车,一路载着阮流筝从护国寺回了京城。
到城门口的时候已经入夜,马车正要越过城门入城的时候,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声,十几个侍卫哗啦啦地上前,长剑挡在了城门口。
“今晚城门落锁,不准再进了!”
落锁?
赶车的侍卫面面相觑,马车里的阮流筝也皱眉。
此时还没到宵禁的时候。
青儿在阮流筝的示意下开口问道。
“这会才戌时,落哪门子的锁?”
“我们只听命办事,总之说落了就是落了,不准再进了。”
当前的人嚷嚷完一挥手,几个侍卫将城门啪地一声关了。
青儿气得张口就道。
“你听的谁的命?你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没到宵禁的时候就敢随意乱关城门,你信不信明儿我们告到上面,治你们失职之罪!”
“什么失职不失职我们可不知道,你要真有那本事就去告,总之今晚已经宵禁,谁来了也进不去。”
侍卫嗤笑一声,有恃无恐地说道。
此时最多不过戌时一刻,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不止,这侍卫张口说话竟敢这么嚣张?
阮流筝心中觉得奇怪,皱眉拦住了想继续跟他们吵的青儿,掀开帘子往外一瞧。
果然看见了一个熟人站在城墙上。
是苏夫人的小侄子。
她当即了然是怎么回事。
想必今日苏夫人回府说了这回事,整个苏家都恨着她,知道她今儿回府,当值的又是自己侄子,苏夫人岂能咽下这口气?
只怕就等在这堵着她呢。
可阮流筝还担心家中的堂妹。
堂妹虽与她甚少往来,但今年才十岁,那么小的年龄打了十板子,还咳血了,她若是不回去只怕要有危险。
阮流筝心中闪过几分怒意,突然觉得昨儿苏夫人那高热还是轻了,她抿唇急得厉害,却也深知在这跟他们吵起来也得不了好。
“绕路。”
她当机立断。
“可另一个城门离这可有好一段路程呢。”
青儿惊呼。
只怕他们一个时辰也难入京。
“那也要去。”
另一个城门是皇上亲信守着的,必定不会为难他们。
这一晚她等得了,家中的堂妹可不能。
马车很快调转了头,飞快地朝着另一边而去。
阮流筝在马车里紧紧地攥着手,面上染上焦急之色。
她只盼着马车快点,再快一点……
“吁﹣-”
马车急促地刹住了步子,猛地停了下来。
阮流筝一时没防备,手臂撞在车栏上,吃痛闷哼了一声。
是跟对面的马车险些撞上了。
还没等青儿开口骂侍卫,外面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
这声音?
阮流筝猛地掀起帘子,一路因为心中焦急,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哑意。
“可是殿下?”
官道上月光照下,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挑起,目若朗星,清姿明秀,正是下午才分别的裴玄。
他瞧见阮流筝焦急的脸色和有些凌乱的发丝显然有些惊讶。
“这是怎么了?”
青儿忙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通。
话听到后半段裴玄就微微扬眉,他没想到苏夫人受了苦,却还是这么不长记性。
心中想着,他从腰间抽出一块令牌递出去。
月色下,两人指尖相碰,阮流筝焦急的心在听到他话的刹那,莫名安定了下来。
“此乃孤的令牌,你带着去,上京城内可畅行无阻,必无一人敢拦你。”